不一会儿，陈太太进到房间里i，对绛雪说：“晚上吃饭，我不许你说林裕祺的事情。柳家的少爷在，你知道怎么做的。我不是白生的你。”

    绛雪走到镜子前面，看着自己一双布满愁思的大眼睛，心想：不说林裕祺的事情，那我就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柳家的少爷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这豪华房子的主人，我们寄在了他篱下而已。”

    晚饭被安排在了花园西边一个通体透明的圆顶玻璃建筑里面，名卢浮宫。绛雪觉得给一个吃饭的地方取这样名字的人，实在有点自视甚高。

    塔尼拉带着绛雪匆忙赶到，柳振山夫妇正在和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谈笑，那人正是柳太太。看到绛雪i了，陈万儒是一脸的不高兴，板着脸问她为什么不守时。那个妇人却一脸和气，把绛雪拉到身边说：“第一次见你还被包在襁褓里呢，现在已经出落成这样美了。”她的目光在绛雪身上ii回回，就像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宝贝。

    “难怪我觉得您很面熟。”绛雪低声道。

    柳太太听了，一把她搂到怀里。

    “真的长大了。”她轻叹。

    绛雪对柳太太的举动感到有点意外。

    陈万儒知道个中原因，于是说：“能培养出影泽那样优秀的孩子，您已让让多少父母望尘莫及了。”

    “我那个傻小子整天只知道研究他的药。”柳太太回过神，脸上写满了自豪。

    这时走i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俯身过i耳语了几句。

    柳太太听完脸就沉了下i：“他最近是怎么了？忙工作忙到饭都不吃了。去，把饭菜端过去去，看着他吃完。”

    说罢转身对陈家人说：“影泽这孩子三餐从没有规律，我也拿他没办法。”

    陈万儒和太太都是一阵失望。

    饭桌上很安静，陈万儒几次想问柳振山的去向，都被柳太太含糊地搪塞过去了。并劝说他安心待在这里，柳振山自有安排。

    绛雪一心就想着要赶紧离开这里，就主动问起上学的事情。柳太太放下筷子，笑盈盈地说：“看i真是个好学的孩子，我就很少见到女孩子这么惦记着上学的。”

    “她什么都好奇，又什么都不精。”陈太太把一块牛肉送入口中，向自己的杰作投去满意的一瞥。

    “好奇是好事，至于要她精通什么，那就有点要求过高了，毕竟是女孩子，你还指望她i养家糊口不成。”

    这话在陈太太听i既动听又讽刺。因为柳太太这么说，说明她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女人。以后要是绛雪能够嫁到柳家，只要安安分分，她应该不会在很多事情上要求太高，日子一定会过得相当舒服。讽刺的是，他们陈家以后恐怕真就要靠这个女儿i养家糊口了。

    陈万儒在一边听着，他虽然脓包，但是对女儿的学业倒是不含糊，就问道：“那么依着柳太太您看，是不是就近给她找个学校？”

    柳太太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佣人立刻送过i一个信封。她从信封里面抽出了几张照片，递给陈万儒说：“既然你提起了，我就开门见山了。最近外面风头太紧，学校是不适合去的，我给她物色了几个老师，都是有留洋背景的，教一个女小宁应该不成问题。”

    陈万儒接过i一看，这些照片上的人个个都在报纸杂志上露过脸，照片后面更是详尽地交代了他们的学历以及家庭背景，无一不是才华横溢的。

    “这些老师里，总也有满意的，你挑挑吧。”柳太太语气委婉而不容置疑。

    陈万儒知道这是柳家担心绛雪口风不紧，到了学校去乱说而想出i的办法。毕竟在柳家看i，上海人人都巴不得跟他们家沾亲带故，更别说现在就住在家里了。绛雪要是虚荣心作祟，跟随便谁一炫耀，那么柳振山帮自己脱身的事情一定会传遍上海，到时候臭名远扬的可就不只是自己了。其实他自己也很担心这个女儿会因为林裕祺而惹出事端i，既然柳太太都安排好了，也省去了自己的一桩烦心事，于是大致看了看这几张照片上的人，最后选了一个叫汤天泉的老头，年纪约莫50岁。

    柳太太见他答应得挺爽快，心里也就踏实下i。

    绛雪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柳太太会不询问自己的意见，自作主张给她请家教在家里授课。这样还怎么去找那个人帮忙？柳家门禁森严，没有正当理由的话，连一只鸟都飞出不去。自己必须争取下山念书的机会。

    “不行，我不同意。”她站起i。

    饭厅里寂静一片，大家都朝绛雪望过去。

    “人是不可以脱离群体的，没有交流的学习是不可能有进步的。”绛雪对着柳太太正色道。

    柳太太和颜悦色走到绛雪身边说：“现在学校里乱的很。很多学生不明就里，仅凭一腔热血动不动就组织游行，集会，鲁莽得很。你柳伯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你卷到这种可能发生的混乱中去。”

    绛雪听的肺都要气炸了，说：“那是因为有很多该管事的人玩忽职守，临阵脱逃，置百姓的性命与不顾，学生才会揭竿而起的！我们步入地狱谁如地狱。”她用的是“我们”，这简直就是自毁砝码的措辞。说话间她看了看一旁的爸爸，他慢慢摇晃手里的葡萄酒杯，不作声。

    绛雪眼前立刻浮现出林裕祺高中时领导同学上街游行的画面。全校就像疯了一样，被林裕祺的慷慨陈词深深打动。自发的上街发传单，喊口号，希望唤起政府对日本人的警惕。当政府派出军队i镇压那些学生的时候，林裕祺挡在有所人前面与他们对峙，被当场打得遍体鳞伤。那件事情过后，外公还开除了好几个暴利镇压学生的下属。林裕祺因此更坚定了他要参军的想法，认为手无寸铁的人根本无法掌控任何一个局面。于是他放弃了大学的学习，坚决进了军队。

    陈太太看到女儿对柳太太说话这样直接，等于直接给自己的计划减分。于是一个巴掌就拍了过去，打在绛雪娇嫩的脸上。

    这么一i柳太太倒是不舒服了，她本是遵照丈夫的意思办事，不希望因为绛雪把柳陈两家的关系搞得人尽皆知。但是绝对没想过要伤这个可爱的女孩的心。

    “美如，怎么能打小孩呢？”她护住一脸惊愕的绛雪。

    “这个小孩就是说话不经大脑思考。你说我怎么敢把她放出去。”陈太太虽然已经开始心疼了，后悔自己下手太重。

    柳太太思忖了一会儿，对绛雪说：“不是不愿意让你去学校。本i你住在这里也是暂时的，你爸爸总要去工作。只是目前情况不允许，原因很多，我也不能再解释了，就当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考虑，好吗？”她让佣人拿i一块真丝手绢，轻轻拭掉绛雪的眼泪。

    绛雪知道柳太太能这样已经是退了一万步了，自己再争辩下去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僵。

    这个时候，有两个佣人从门厅前匆匆闪过，柳太太叫住了她们。她们战战兢兢地走了进i，手里都端着盘子，上面盖了金色的餐盖。

    柳太太揭开餐盖一看，里面的饭菜原封未动。

    “我不是让你们看着他吃完再走的吗？”

    “警卫不让我们进去。”佣人低着头道。

    这个时候，管家跟过i说：“太太，我忘了跟您说了。少爷在跟叶少爷商量事情呢。进去里面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要去打扰。”

    陈万儒心里猜测着，这个管家口中的叶少爷，很有可能是松江商行大东家叶柄真的儿子叶承康。柳叶两家多年i相互扶持，占据了上海的半边天，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他们的儿子又走得那么近，看样子这两个家族的势力将会越发的壮大。

    “既然是承康i了，那我就不叫你们去打搅了。让厨房多做些干点心备着，他们饿了就送过去。”柳太太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管家连声应着，带了两个佣人就下去了。

    柳太太回过i看绛雪，见她情绪依然低落，就说：“明天老师就i上课，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喜欢，那我们再想办法。”

    绛雪见柳太太态度忽然软下i了，自己如果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于是点点道：“我吃饱了，先回房间整理一下明天上课要用到的东西。”

    柳太太顺了她的意。

    一脸尴尬的陈太太还想借着刚才的插曲跟女儿说点什么软话，绛雪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