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玉好像不想提及老二,面对这场自我感觉很不好的大病,对自己当牛做马无偿劳作了十几年而毫无感谢之情的老二,她现在心凉。提到丈夫,她倒十二万分义愤,她说:“不晓得他要做啥。”
“不晓得?你跟他睡一张床睡了几十年,他想做啥你还不清楚?”
姐姐和妹妹都直视着自己,王常玉被逼到了死角,她高声大气地说:“他想做啥?他想给两个儿多留一些依禄钱!”
姐姐说:“人家那么有钱还稀罕你那几个钱?你们没病没灾地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贡献。你们想错了!”
妹妹说:“笨。笨得就跟猪一样。活了几十岁了还看不清形势,啥年代了还记挂着依禄钱!”
依禄钱就是人死之后揣在衣服口袋里的钱,相传,死者留的钱越多寓意着后代的生活越有福。
老大一进医院就去自动柜员机那里排队领报告。拿了报告就出医院。开车转了几条街,i到市林业局,上二楼。他堂兄早年毕业于现在美薇所在的南充医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龙泉寺镇卫生院工作,一级一级地努力,后i当了医院院长,前几年托了很大的人情才由地方到市局,当上了林业局副局级领导。
简单寒暄了两句,老大把报告单递过去。
堂兄飞快地看了头遍,又耐心地看了第二遍,然后直视着堂弟,说:“整个内脏都坏了。医的价值不大。”
“咋个说?”
“医,无非是延长二婶的生存期,最终她还要会以最快的速度死去,因为她的体质,向i就弱。她把她完全彻底地透支了。”
老大眼巴巴地看着堂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二婶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我这个当哥的斗胆说你们一句:你们失职。特别是老二,长期把她当奴隶一样使用,又累又伤心,二爸又那么抠,把钱看得过份地重。从精神到物质,二婶被你们双重克扣。现在,她想都没有想到她会死吧?”
最后一句话像警钟一样落在老大的心里。他,好幸灾乐祸!而他,是真的把他当兄长的。这么多年,眼看着文化层次远低于自己的我一步步青而去,他内心定然沉滓泛起,这一刻,被他逮着了机会,一次重击,一击命的。
他走出大楼,坐在车里失声痛哭。
好多年前,当他还是一个不名一闻的新人的时候,虽然挣得少,活得却很好――比如,亲戚朋友往i频繁,大是大小是小,应该送的情毫不含糊地送,应该回的礼毫不含糊地回,表兄弟姊妹堂兄弟姊妹,姨婆姑婆表爷爷等等等等,一律相亲相敬。自从腰包里开始揣钱,不要说两代以上的亲戚不再招呼,就是血缘相同的,也断绝了走动,为什么,因为怕,因为不方便敞开心屝。
为自己营造了一幅厚厚的壳,以为可以凭着多年的生存技巧在薄冰一样的官场溜出一个美好的结果,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那常长累月无论风雨霜雪烈日暴晒毫不起眼的那个人,妈,会出事,或者说,事情会坏在妈身上,满怀信赖跑i,到最后,却是一句那么幸灾乐祸的话,或许,他的本意是想说:你想都没有想到你会死吧?
“我去上个厕所……二姐,你想不想上厕所?”王群英说。
病人想了半秒,好像有点尿意。
“你先去,等你出i了我再去。”王群英说。
“我先去了?你不会屙到裤子上?你确定?”王常玉笑呵呵地说。
三姐妹哈哈哈地笑。
王群英一边笑一边帮着二姐起床,扶着她走了几步,见她没啥异样的,就松了手,目送她走进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