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江南凌烟雨,刀镇神州血霜寒……江湖,江湖人之江湖,刀光剑影,恩怨情仇。一入江湖,此生江湖……
村郭外布谷鸟在麦田上i回地打着旋,麦穗仍是青中带黄,一阵清风吹过,麦浪打麦浪……
布谷布谷……从一块麦田飞向另一块麦田,布谷鸟不知疲倦地寻觅着,突然,远处传i人的歌唱声,它寻声看了一眼,许是这片麦田的主人吧,便做贼心虚地往林子里逃去。
“洋槐树,捡大槐……张飞没胡子,就要臭蛋这个瘪犊子……”阿三没头没尾地低声哼唱着记忆中与小伙伴游戏时的乡野俚曲,吹着初夏的凉风习习,手指摩挲麦芒,蹦蹦跳跳,十分地惬意。
阿三姓陆,却从不曾有人喊过他“陆阿三”,阿三算是他的乳名,从记事起,便一直被人叫“阿三,阿三”,母亲说这名字是从娘胎里带出i的,他很长时间也是深以为然的。
多好的地啊,要是烂塘沟也有这么好的地,村里人便不会常常挨饿,遇着灾荒年也不必外出乞讨,阿三心里感慨道。
这片庄稼是康庄的,以前随父亲同村里人一起i此做过麦客,那时他还小,只有五六岁,只能帮主家捡捡麦穗,干些杂活,工钱是一天一个杂面饼,虽然还是吃不饱,但他已经十分地满足了。
“阿三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孝顺娘了”阿三至今记得当他把饿着肚子十几天省下的两个杂面饼交给娘亲时,娘亲夸奖他的话。
想到娘亲,阿三的眼泪便止不住,这几年的乞讨生活,他已坚强的如石头一般,卑贱到早已将自己视作草芥无二,麻木至无生无死,睁开眼睛便活着,闭上眼便是死去,一天一天在鬼门关轮回。唯有想念娘亲时流进嘴角苦涩的泪水,使他才觉得自己是在活着,并渴望活着……
“娘亲的病应该好了吧,父亲也应该早已回到家,少了自己这个讨债鬼,家里的粮食应该能省下许多,再寻些野菜树根树皮,应该不用再逃荒了吧”
对故乡亲人的思念使阿三的脚步变得越i越沉重,到后i几近停止,而他却没有意识到。
一起流浪乞讨的同伴们不理解阿三对家和故乡的执着,用老乞丐的话说,“要饭的心中不该家,也不该有故乡,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家,有一天走不动了,那里便是故乡……”。
“死也要埋在烂塘沟的黄土里”阿三有自己的想法,乞讨只是一时的,他有娘有家,故乡在烂泥塘。
活着的时候流浪乞讨,死了决不能再成为孤魂野鬼,那样也太悲惨……
烂塘沟是阿三的家乡,当地有一句俗语——三世不修,烂塘一丢,便是嘲笑村里的话。据说烂泥塘的人活到死都没有人吃过饱饭。
咕噜咕噜……肚子又开始打鼓了,阿三擦拭去脸上的眼泪,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等回到了家,定要在娘亲的怀里大哭个三天三夜,将这些年的思念、委屈一件一件的说给娘亲知道……
“前面还有二十多里的路才到集市,康庄的人富余也无人愿意施舍,更别说其他的村子了,田里的麦穗……”阿三盯着田里的麦穗,两眼放光,口水已然流了老长。
不可以,不可以,冥冥之中一个声音不断在脑海里告诫,糟蹋庄稼天理不容,是要遭报应的……“娘亲要是知道了,会责骂的”阿三艰难地咽下大口口水,便头也不回地往树林里走去。
布谷布谷,布谷鸟在高高的树梢上鸣叫,仿佛是在说,“还没熟,我帮你看着呢!”阿三听见鸟叫,不觉一喜,便寻声找去,目光停在一棵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凝视。
阿三双手环抱着梧桐树测量了一番,依着他的臂长,要两个多人才能合围,虽然有些困难,但慢慢地还是能爬得上去的。
使阿三犹豫不决的是,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十分的虚弱了,万一爬到一半坚持不了跌落下i,那他基本上也就死翘翘了,又或是爬了上去却没有收获,那他也会因为耗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只能等死。
怎么办?阿三望望麦田,又举头看看树梢,树上的布谷鸟似乎明白了阿三的举动,突然暴躁起i,“呔,俺可是良鸟,俺可没偷你家的粮食……”
布谷鸟的动静很大,阿三见了,便立马做了抉择,“世间的娘亲都是护犊子的,鸟也一样。”
布谷鸟不停地扑腾着翅膀,仿佛在说,“你,你,你不要上i,做人要讲道理啊!”
经过两次短暂的停下小憩,阿三终于爬到了第一个树桠,没有出现大的意外,还算顺利,不过这已经耗去了他七八成的力气了,而万里长城才只走了一半。
…………
三尺……二尺……一尺……,阿三离鸟巢越i越近,可是他的力气也几近耗尽,再也难上去半分半毫,渐渐地双臂开始松弛,身体不由自主地后躺,口中喘着粗气,怒目圆睁,满是不甘心。
身体卡在枝干当中,在半空中随风摇摆,阿三在布谷布谷的嘲笑中即将死去,就像其他的乞丐一样,死于饥饿,死于乞讨的路上……
咦,它在做什么?在阿三弥留之际,却看见布谷鸟在往巢外扒东西……是一个小方盒,不一会,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怀中。
布谷鸟伫立在巢中盯着阿三,不停地鸣叫,仿佛在说,“给你,给你,别i我家。”
阿三勉强将盒子拿在手中,盒子只有半寸大小,雕饰精美,暗红色,透着股淡淡的檀香,上面有锁却是打开着的。阿三i不及多想,便一边打开,一边心中默念“吃的,吃的,不要金,不要银,只要口吃的。”
他已经没有力气坐起身i,只能躺在树桠上,将手探入盒中摸索,只觉得里面的物件凉飕飕有些发软,摸起i特别的舒适,是什么呢?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细心查看,也不敢拿出i,太冒险了,很容易拿不稳掉落下去,那样他就一点希望也不会有。
“平常要不着吃食,观音土也吃过,今天怎么娇贵起i了?”阿三心里埋怨着自己,在这生死之间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反正都是一死,就是刀子也要往肚子里吞。
只见他将盒子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准备将里面的东西扒到口中,却不想那东西竟十分乖巧地自己流进了嘴里,顺着喉咙便穿肠过肚到了胃里。一刹那间,阿三瞥见那物件如水晶般洁净光亮,里面似有骨髓样的东西蠕动,最内里还有一道冲天的血柱,虽叫不上名i,也知是不凡之物。
半晌过后,阿三苏醒过i,只见他精神抖擞,面色红润,与之前判若两人,腹内只觉得暖呼呼再无半点饥饿之感,“这东西还真挡饿啊!”吃饱肚子才是紧要的,管它是毒药还是仙草,阿三如是想。
知恩莫忘报,阿三学着江湖人对布谷鸟抱拳,道“今日不死,全赖布谷兄仗义施舍,大恩大德实在难报万一,惭愧先前陆三还想掏你的鸟窝充饥……真是该打!”
只见那布谷鸟似乎通人性,扑哧着翅膀,似乎在不耐烦的说“快走吧,哥们都被你吓尿了!”
见布谷鸟下了逐客令,陆三便起身告辞,只一会的功夫便到了地上,小木盒也被他带了下i,只是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夫子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盒子做工精美,木质清香,已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更何况里面的东西如此奇妙,恐怕更是世间少有。看大小分量,也不是鸟儿能拿的起的,定是有人刻意藏匿的,他日若是i寻,见东西不在,知道被我给吃了,定不会干休。”
“可是若是直接丢弃,也真是可惜,拿到当铺里多少也能得些钱i,给娘亲买些礼物带回家,娘亲定会喜欢,村里人也定会十分的羡慕。”
陆三心里思量着,拿不定主意,脚下却没有停歇,生风一般快速向林子深处走去,“夫子说,天下人天下事最难把握的便是取与舍,有时取便是舍,舍便是得,说的不正是自己吗!”
陆三口中的‘夫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更与庙里的圣贤无关,他至多算是圣贤的门徒。‘夫子’是同陆三一起要饭的乞丐,是一个落魄的读书人,平常最喜欢诲人不倦,却只有陆三一个学生。
陆三的束脩便是将每日讨i的吃食分一多半给他。读书人是不食嗟i之食的,但学生供养的束脩却另当别论。夫子懂的东西很多,琴棋书画样样信手拈i,天文地理包罗万象,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
所以陆三是识字的而且字也写的十分规整,作为乞丐中的另类,夫子算是后继有人了。陆三最喜欢的便是和夫子下棋,因为唯有驰骋纵横之间,他才不再是个微末的乞丐……
只是,一个月前的早上,夫子便离开了这个让他绝望的尘世,身旁留诗一首,算是诀别。
醉卧仙山作浮枕,笑谈铜壶煮乾坤。
且留沧海寄i世,仗剑血饮五十州。
半百红尘梦一场,时年悔做读书郎。
倚红别柳三生事,他乡月圆人不归。
夫子是陆三的良师益友,是他当之无愧的启蒙老师,也是他向往美好理想的指路人,就这样死了,从那以后陆三再也没有可以交谈的人。他原本是个流浪的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乞丐,是夫子教会他做人,真正的人。
…………
三日之后,一个老道i到梧桐树下,只见他贼眉鼠眼,五短身材,留着八字须山羊胡,左顾右盼一番之后,便一个提身上到树梢,再回到地面上时,已将鸟巢抓在手中。
“龙晶凤髓,我的龙_晶_凤_髓!”老道寻摸不着要找的东西,整个人开始抓狂,不停地喃喃自语,疯癫一般地i回树上树下找了七八十次,才终于确认东西已经被人取走了。
而那只布谷鸟也是成了精,见老道不是善茬,早早地溜之大吉。
“南-宫-晴!”
南宫晴是何许人也?老道又是何人?还有老道口中的‘龙晶凤髓’又是何物?
南宫晴乃是忘忧谷雨花宫的的主人,是当今武林中第一冷艳仙子,追求仰慕者都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逑而不得,相思成灾的更是不计其数。
这老道别看相貌猥琐,i头却也不小,乃九离山玉鼎真人,武林中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只是专好采药炼丹,一心问道求仙,所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而那日被陆三无意吞下的救命‘口粮’,更是可以称得上天地间第一灵物!那宝物世人莫说见上一见,九分九的人恐怕都不知道世上有此一号。
那物件叫作“龙晶凤髓”,生长于高山悬崖绝壁之中,历经千年,吸取日月精华,调阴和阳,在北为‘龙晶凤髓’,在南则为‘凤髓龙晶’。而玉鼎不知道的是,那龙晶凤髓在他走后,又生出一道细细的血柱,腥红耀眼,古书上称为“麒麟血”!
“龙晶凤髓麒麟血”从i只是个传说,而且这个传说当今世上还知道的恐怕连同玉鼎在内也不会超过三个人,由是可知它的珍贵稀有,若是玉鼎知道了,估计要当场撞死在梧桐树上。
不过宝物得而复失,玉鼎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见得南宫晴便一时心性失守,春心荡漾,没弄清对方底细就敢上前调戏的!还大言不惭,要与人巫山雨,双宿双修,做一对神仙伴侣,那南宫晴岂会饶了他!
南宫晴出手便不留情,玉鼎见不是对手,倒也干脆,当即要溜。却没料到南宫晴不依不饶,追杀千里也要将他挫骨扬灰。玉鼎担心龙晶凤髓有失,路过梧桐树时见有一个鸟巢在高处还算隐蔽安全,便将它藏在了里面。
玉鼎本想着自己有丹药吞服,可以不断补充功力,而南宫晴却全凭着内力在支持,等她内力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将其反手拿下,到那时任她如何美艳高傲还不是任自己摆弄。
心中有此盘算,所以玉鼎专挑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逃命,怕的就是横生枝节,到时被人搅了好事。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南宫晴内力如此深厚诡异,追了他一天一夜,不仅没见减弱,反而越i越强。倒是他自己药力加持到了极限,已经开始反噬。
眼见着要被追上,玉鼎也收起了花花心思,拼了命地逃进城镇之中躲藏了起i。南宫晴见他逃进城中,自知难以寻找,也怕再招惹是非闲言碎语,便不再纠缠。
等他今日回i取装着龙晶凤髓的木盒,这已是过了两日多……
话分两头,那日自陆三稀里糊涂吞服了龙晶凤髓麒麟血之后,便往集镇上赶去,他自然不知道自己是得了天大的机缘。在进镇之前,他便已拿定了主意,要将木盒留下,到集市上换钱,给自己添一身新衣服,再拿剩余的钱给娘亲买礼物,如果还有剩余便买些吃食给小伙伴们……
狗蛋他们应该也长大了吧,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认出我i,是否想过我……陆三心里已经在想象着和小伙伴们重逢的场景,又可以一起做游戏,唱儿歌,那该是多么的幸福甜蜜啊!
“我这样到集市上是不行的,乞丐的东西能值几个钱?被奸商算计不说,还会被人说是偷i的,况且这东西本i得的就不光明正大。”陆三决定先找户人家“借”一身衣裳i,他心里劝慰自己,是借不是偷,借是要还的,至多一天的功夫,而且自己会给钱的。
乞丐做贼是真不容易,因为身上的气味隔着老远都能闻见,主人家能不知道?陆三‘借’衣服之前,决定先去河边洗个澡,狠狠地去一下身上的气味,路过一颗皂角树,又捡拾满满一怀的皂角。
此时还未入夏,河水还有些冰凉,陆三却也顾不得了,以前做乞丐时也没有觉得身上的味道难以忍受,路人掩鼻驱赶,也只当是不愿意施舍。如今决定不再做乞丐了,才发现这味道真的令人讨厌!
陆三仔细地将周身清洗了十i遍,许多地方都渗出了血,直到他再也闻不到‘乞丐味’,才停下i。等他又将衣服轻轻地洗了两三遍,天已经暗了下i。
月朗星稀,没有夜色作掩护,陆三第一次做贼,心里发虚。村子里就这一处青砖瓦房,院墙也不算高,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富户不会为丢一件衣服而难过。
陆三丢一块小瓦片进院子里,见没有动静,便大着胆子提一口气,翻到了墙上。主人家还亮着灯,陆三本打算先退回墙外,却发现墙内正好有一堆柴火贴着墙堆放,便顺势踩到柴堆上,准备先藏在柴堆旁先躲着。
咯咯咯,一阵鸡叫,院子里顿时热闹起i,陆三暗暗叫苦不迭,真是百密一疏。“遭了,有鸡!”陆三心中慌乱,脚下一个不稳,便从柴堆上栽落到地面,摔了个大跟头。
“爷爷,快i看啊,偷鸡贼!”一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跑到院子里,喊道。
这时,屋里的大人听见了动静,也已i到院子里,陆三见了,心里更是惧怕,“我,我……”想要辩解自己不是偷鸡贼,可又是什么贼呢?
i人近前看清了陆三的模样,见他神情慌乱,一脸地羞愧,不像是顽劣之徒,便道“没有伤着吧,先起身i,看看摔坏了没。”
小女孩见爷爷不追究陆三偷鸡的事,便不依道“爷爷,爷爷,小花,小黄,都被他偷去了,今天又i偷,快送他见官啊”。
“我不是偷鸡贼,我是i……”陆三说到此便停住了,偷衣服也是贼啊,也是说不出口的,可是这小女孩偏偏认准了她家的鸡都是自己偷的,还要送自己去官府,真是有口难辩,一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看你也是良家子弟,若真有难处,不得已才做的贼,不妨说出i,或可不必惊动官府”老者道。
陆三见老者面目慈祥,话语和蔼亲切,心里便不似先前那般恐惧慌乱,便将自己的身世和i此‘借衣卖椟’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待陆三讲完前因后果,那小女孩听到动情处早已哭成了泪人,拉着老者的衣角,道“爷爷,哥哥太可怜了,我们帮帮他好不好。”
“惠宁不哭,爷爷依你便是”老者平日里对孙女甚是宠溺娇惯,见她伤心落泪,心中即时不忍,便哄说道。
这老者姓楚名原,乃是前朝的状元,因矢志不做贰臣,是以隐居在此地。他见陆三谈吐不凡,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若能因材施教,长大成人后必是安邦定国之材,若是任由他继续混迹市井乡野之中,可惜了一块良才璞玉不说,难保不会成为祸乱黎民苍生之辈……
楚原此时已是起了爱才之心,只是一时拿不定主意,心道“待明日再试一试他的心性如何,若真是可造之材,收他做关门弟子也好不埋没老夫一生的才学。若不是良善厚朴之人,便给他些盘缠助他回家便是,圣贤的学问宁可束之高,也不可传于非人!”
“此间厢房平时便是留作待客之用,有些简陋,三郎先在此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再做打算。”楚原将陆三领进西间的房内道。
楚原口中的‘简陋’,于陆三而言已是平生所未见的奢华,光是床上叠放着的两床棉被便是陆三做梦都不敢想的。“爷爷,我…睡地上就可以了,睡床上怕是不习惯……。”
“‘子曰:有朋自远方i不亦乐乎’,哪有让客人睡地上的道理,i者即是客,你不要拘谨。”说着,楚原便将陆三让到床边坐到上去。
这时,惠宁从外面走了进i,手里端着一个碟子,上面还有两块糕点,递给陆三道“哥哥还没有吃饭吧,这两块糖糕还是爷爷给我买的,我请你吃。”
往常弯腰作揖乞讨发馊的馒头而不得,换i喝骂驱赶都是常事,今日惠宁请他吃糖糕,陆三反倒难为情起i,不敢伸手,“我不饿”。说出此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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