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周周带着阿莲去了梁山。

    李昱就站在思无崖的树底下，穿白色长衫，腰间别了一块玉佩，简单干净。

    身后的石桌上摆着一个照明用的纸灯，在夜里显得分外孤独，阿莲看见他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好奇地走过去打量他。

    周周决定不去干涉这两个人的事儿，便自己飘进了靠着思无崖最近的房子里，隔着窗户，约莫能听到和看到个大概。

    “阿莲…”李昱轻轻喊她，像是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阿莲往回退了一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呀？”

    李昱喉头一哽，手微微抬起的动作又缩了回去，回她：“一个故人。”

    他从地上的石桌上提起一坛酒，招呼阿莲过来。

    “这是什么？”阿莲走过来坐下。

    李昱笑得温柔，把酒倒进被子里说：“蛇酒，我妻子教我的方法。她不会做其他的酒，生在村野，酿得也都是些野酒。”

    阿莲接过李昱的酒杯一口饮尽，微微皱眉。

    李昱问她：“好喝么？”

    她摇了摇头，揉了揉自己的心口说：“我已经死了，喝不出什么味道的。但总觉得心里有点苦，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昱沉默，一口饮尽杯中酒。

    周周躺在房间里的梁子上看他们，其实这事儿总归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既然已经让阿莲过来了，反而希望她能放下，重新轮回，反正做鬼也没多少乐趣。

    李昱吹了许久的夜风，才开口说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说，阿莲。”

    阿莲不解地看他。

    “你听不懂也没有关系。”李昱说：“只是不说出来，我的心里总是会很难过。但我是男人，不能像女人那样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就哭，也许，也许说出来会好些。”

    四下夜幕暗淡，周周看不见阿莲的表情，不知道她此时是个什么情绪，不过她没有之前的回忆，应该听不懂。

    李昱又喝下一杯酒，蛇酒浓醇，带了微醺的意味，说：“阿莲，我曾经很喜欢一个人，可那时候我年纪，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喜欢，我以为那是一种亏欠。我总是想着补偿她，却从没有用心待过她。我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以为我和她，有的是时间。”

    “后来我娶了一位妾室，皇上下的旨，她也待我很好，但那种感觉不一样，她温柔，贤淑，漂亮，有我喜欢的所有样子，她和我的妻子不同，她需要我的保护，她什么都做不来，这让我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男人。”

    李昱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是直到真正失去，我才意识到我的妻子也需要我，她虽然坚强，却也有脆弱的时候，可我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我真的很后悔，阿莲。”

    阿莲依旧没有说话，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情到浓时，酒至微醺。

    李昱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周周看到黑夜里有人影走来，眯着眼细看，才发现是赵婉君。

    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男子，那男子着一袭玄色长衫，薄唇星眸，脸带笑意，一把竹扇有节奏地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周围。

    李昱转过头来，阿莲见到有人便立刻隐了身形。

    “婉君？你怎么来了？”

    赵婉君没有回李昱的话，而是朝着那年轻男子说：“我家昱郎最近被鬼迷了心智，还请高人救救我的官人。”

    那男子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看向隐了身形的阿莲，又朝着周周那边看去，吓得她差点从房梁子上掉下来。玄衣男子见状，脸上笑意更甚，轻轻转身离开，朝着赵婉君说：

    “这些都是好鬼，我杜冼星不收。”

    声音温柔如三月细雨春风，带了几分撩人的意思。

    周周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人，声音泠泠如玉，熟悉的不得了。

    但眼下这厢正演着一出好戏，实在不好追过去问他，只得停下来继续观望。

    “婉君，你到底在做什么？”

    赵婉君说时迟，那时快，声音霎时带出几分哭腔：“我看昱郎最近气色不好，以为你被恶鬼缠了身，便想请道士帮你抓住这恶鬼。”

    李昱转头看向阿莲的位置，已经不见她的身影，才不耐烦地看了看赵婉君，怒道：“你让人跟踪我？”

    她用手帕抹着眼泪，声音轻柔：“我只是…只是担心昱郎啊。”

    李昱拂袖作势要走，赵婉君一下拉住他的衣袖说：“昱郎，都怪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不该让人跟踪你，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李昱看了她一眼，冷冷抽回了衣袖，独自一人往村子外走去。

    赵婉君没有跟上去，反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周周从屋子里飘出来坐到思无崖旁的石桌子边看戏，一只手撑着下颌，看赵婉君能哭出什么花来。阿莲就在一旁，脸上没有表情。

    她开口跟阿莲说：“你看赵婉君还是挺漂亮的，难怪哭起来那么招人疼。”

    阿莲没有说话。

    周周觉得自己这么说可能会被阿莲误解，她其实内心还是很偏向阿莲这边的，便又说道：“要不我们出去吓吓她？”

    阿莲没有理周周，转身往骊山方向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