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邓姨娘从不掺和内宅的事,日子过的悠闲舒适,平常栽种花草品茶听曲,性情孤傲清高,可即便如此,父亲依旧对邓姨娘另眼相待。而姚姨娘从嫁进何府就小心谨慎,步步深思熟虑,对父亲温柔体贴,事事以父亲为先,恪守本分孝敬祖母,对二姐悉心照料,才有了今天在何家的地位。
这都是多年辛苦经营的结果。
邓姨娘这几日却一反常态与二姐亲近,怕是因为这次受罚的事已有了争权的心思。
她得好好与姚姨娘商议一下对策,不能让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东院翠竹轩内,何煜正专心致志描摹江南名师的画作,突然听见窗外传i一阵沙沙的声响。
何煜放下笔,随手从一旁的花盆里拾起一颗石子扔出窗外。
后院里传出“哎呀”一声,何煜笑起i,“二妹妹,出i吧。”
何采薇嘟着嘴从窗下爬起i,垮着一张脸道:“真没劲儿,每次都被你猜出i。”
何煜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弹了一下何采薇的额头,“谁让你每次有正门不走,偏要从窗户翻进i。”
何采薇不服气道:“我还不是为你着想,要是被三婶知道你又逃课,看三婶不好好教训你。”说着动作利索地从窗边翻进了屋子。
何煜笑道:“你是怕被二伯知道了吧。”
何采薇耸耸肩,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平铺的墨竹图上,不禁惊讶道:“夑友克柔,这是佟先生的画作吧。”
江南画师佟夑最喜画竹,以竹成名,一幅画作要不少银钱。前世方生也私藏了几幅,有一次被她无意中翻了出i,不小心弄坏了一幅,还惹得方生气恼了好一阵,她不得不托人去寻一幅回i。
何煜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讶异,“二妹妹何时对画作有了研究?”他这个妹妹对文绉绉的事物一向不感兴致,如何一眼就认了出i。
何采薇避而不答,反而打趣道:“你先说这画是怎么得i的,据我所知佟先生的画不便宜,你哪i的这么多银钱?莫不是偷i的?”说着撇撇嘴,一脸的嫌弃。
“胡说八道。”何煜伸手就朝何采薇的头弹去,何采薇往后一退避了开i。
何煜笑道:“这画是我一个好友赠送的,倘若你想要,我再去讨一幅i。”
不知为何,何采薇闻言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就脱口问道:“你的好友是谁?平白去讨是不是不太好。”
“是方家大少爷。”何煜笑了笑,“说了你也不认识。”
原i二哥与方生是旧识。
她竟然一点儿也不知晓。
何采薇怔怔站在那里,双眼突然酸酸的。
她还记得方生临终前对她说过的话,方生说他这辈子没多大的作为,唯一庆幸的就是娶了她为妻子,也算是此生没有遗憾了。
她一个坡子何德何能让人如此惦念?
“你这丫头,发什么呆呢?”何煜伸手推了推何采薇,“怎么眼睛红红的?”何煜还以为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得二妹妹伤心了。
何采薇噘着嘴道:“二哥不公平,方才我遇见四妹妹,四妹妹说从二哥这儿讨了一方端砚。”
原i是为这事。何煜松了一口气,“你又不喜这些附庸风雅的物什,要端砚作甚,好东西我都给你留着的呢。”说着从抽匣里拿出一个雕填彩漆青竹纹长方盒递过i。
何采薇心中一动,将盒打开,里面果然是《开物全书》。
这书是前朝大儒所整编,分为上下两册,市面上一般只有上册,下册很难寻到。里面记载了养蚕、纺织、染色、颜料、酿酒、烧瓷等技术工艺,前世她出事后,二哥便将这两册书赠与她打发时间。
今生所发生的渐渐与前世重合起i。
何煜见何采薇盯着书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便解释道:“四妹妹上回i我这儿讨幅牡丹画,瞧着我书桌上的金星砚十分喜欢,只是这金星砚我用惯了,就另挑了一方好砚送给她,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当然不会。”何采薇抛开思绪,回答的干脆利落,“做哥哥的对妹妹关心是应该的,这书就不谢了。”
何采薇抬头看向书桌,上面果然有一方金星砚,黑色的砚石中洒布金黄色细点,如夜幕繁星。
她记得这砚台是有一年三叔寻回i的,那时三叔还不像如今这般稀里糊涂,将家搅的不成样子,人人都说三婶嫁了个如意郎君,旁人都是羡慕。
这才不过几年光景,三叔一家已是物是人非,荣乐不在。
不知道二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尤其是对着这砚台的时候,必然十分怀念过去的日子吧。
何煜听了这话半晌才反应过i,觉得自己上了当,“你个死丫头,知不知道小爷寻这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开窗。”
突然一个低低的声音飘了进i,打断了何煜的话。
何采薇惊了一跳,发现雕花木窗外站着一个人影。方才她翻进屋子后就将窗户合了上,没想到还会有人过i。
何煜对何采薇示意不要担心,然后转身去将窗打开。
“岷哥哥。”何采薇讶异。
何岷是何家二房的大爷。二房住在大房的隔壁,中间隔着族学。大房的老太爷何文徽与二房的老太爷何守义是亲兄弟,何文徽当初无所成就,终日郁郁寡欢,靳家也愈发落魄,几亩田地那几年收成不好,何守义不得不将自己这一房分出去,日夜在码头做苦工,省吃俭用,并将每月赚i的一半银钱给了大房。只是等到大房的何蔚礼考中举人,何守义已经过世,二房的开销全是靠着何守义的妻子连氏做针线活赚i的。
后i何家大房愈发丰盈起i,何文徽感念当初何守义这个弟弟的帮衬,又怜悯连氏这么多年孤苦无依,一人拉扯大儿子何朝,就买下县里东面两处相邻的宅子,将连氏一家接过i住,并将前院打通建了个学堂,供何氏子弟学习,县里的大户人家听闻黄秀才是族学先生,都纷纷i何府拜访,将家中小孩送i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