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确实让人省心。不消几日，便将贺丹云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此刻，昭和宫的侍女受容华之命，正向洛羽禀报此事。打发了侍女，洛羽觉得还是亲自走一趟的好，但不意外地受到了墨宣的阻拦。

    “那女人痴傻疯癫的，公主信守诺言，安置下来了便是。如今又有什么值得亲自去看望的？公主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去启宸宫看看陛下吧，这都好几日不见人了。究竟是闹了多大的别扭，以至于如此？”

    “没什么别扭。他忙，不得闲罢了。”洛羽绕开了这些琐碎的话题，问道：“你如何知道贺丹云痴傻疯癫？你何时去囚室见过她？”

    “奴婢……奴婢，”墨宣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找补道，“是公主告诉奴婢的，公主忘了吗？”

    “我告诉你的？”

    “自然是公主说的。”墨宣镇定了下来，回道，“那日公主随陛下祭祖回来，说起了以前应承邓凛的事，也就是那时提起了贺丹云。”

    洛羽点点头，本想出其不意地诓上一语，但还是被墨宣遮掩过去了。她不甘心，直问：“我为何和这个贺丹云过不去？以至于把她在宫中囚了十年之久。”

    “还不就是陛下和废世子的那些恩怨吗？这位贺夫人当年也没少参与党争之事，所以公主记恨她也不是没道理。”

    洛羽不着情绪地盯着墨宣一动不动，让对方不由地有些心慌。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洛羽，但她也不打算再问下去了。若是墨宣刻意隐瞒这些事，那么也一定早就准备好了各种说辞以作应付。

    “走吧。”洛羽站起身来，“去昭和宫。”墨宣微叹了口气，跟上了洛羽。

    没想到洛羽会亲自走一趟，叶蓁蓁有些手忙脚乱地出门接驾。待进了昭和宫，不需洛羽开口，叶蓁蓁便引着洛羽去了贺丹云的居所。“昭和宫中除了主殿以外，也就这里尚且空着，所以只能安排在此处了。”叶蓁蓁有些怅惘，但凡有别的办法，她也不想让旁人在宋惜言以前的房间住下。

    “你何时接她出来的？”洛羽站在门前驻足，并没有进去。

    “回娘娘，是昨日。因昨日将其接出，凡事还未安排妥当，所以才拖延至今日禀于娘娘。”

    “她现在如何了？”

    “还是以往那般，时时呓语，不肯进食。”

    “房间布置的舒服些，让她好生修养，过几日本宫让太医局的人来瞧瞧，该用药用药，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

    “是。”叶蓁蓁应承着。她明白了洛羽此行的目的，便自觉地配合起来。“敢问娘娘，那究竟是何人？何以劳娘娘如此上心？”这个问题是故意说给有心人听的。

    “有人求到本宫了，不过抬抬手行个方便罢了。”洛羽叹了口气，一副回首往事的神情，有意感慨道，“这么多年了，没什么是放不下的。人之将死，给她善终，又有何不可？”

    “娘娘要进门看看她吗？”叶蓁蓁问道。

    洛羽迈开步子，但还未走上门前的台阶便停了下来。“不急。”她调转了脚下的方向。

    今日来昭和宫，除了因为贺丹云以外，还有就是洛羽想回到所有谜题开始的起点——昭和宫的储物房。若不是从这里搜查出了断肠草，洛羽也不会知道自己中毒的事。在当前纷繁错综的线索面前，既然迷失了方向，不如回到起点，从头开始。

    洛羽站在这间有些逼仄的储物房中，环顾四周，沉默良久。见状，叶蓁蓁也只在一旁候着，并不言语。墨宣看不清眼前情况，亦猜不透洛羽当下心思，于是忍不住问道：“娘娘是想到什么了吗？”

    洛羽并未回应墨宣，只命令道：“叶容华留下便可，其余人等都退下吧。”

    闻言，墨宣张张口，忽而停下，侧目看了眼身后候着的昭和宫众人，终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领着人都退了出去。

    洛羽从衣袖中拿出了那张贺礼单，又从储物间中翻寻出了陈知微送的镯子。她问身后的叶蓁蓁，“你说，当时搜查出断肠草时，侍卫是从放着镯子的礼盒中找出来的？”

    “回娘娘，妾确实听到侍卫提起了过‘镯子’二字，但不确定是不是从中找出了毒药，更不确定是哪副镯子。”即便已经知晓了洛羽失忆之事，但叶蓁蓁仍然不能放下高低尊卑，心翼翼地伺候着，说话滴水不漏，举止绝不逾矩。

    洛羽微叹着摇了摇头，她也算是把住了叶蓁蓁的性子，就没打算从她口中得到些什么。于是，便看似自言自语地继而说着：“若真是从存放镯子的礼盒中搜出，那么多少都应该会留下些痕迹的。”洛羽打开陈昭仪送来的礼盒，可其中一丝残留都没有。

    见洛羽回身特意看向她，叶蓁蓁想了又想，不得已回话道：“或是时间久了，味道也散了。”

    “储物间窄，一道门，三面墙，不通风，且多时上锁不开……”洛羽没有说下去，便开始了行动。她觉得，如果毒药曾在这间房间中的某处存留过，那么一定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即便知道希望之又，但洛羽还是将礼盒一个一个都打开来细细查看。

    叶蓁蓁只垂手站立一旁，不阻止也不帮忙，事不关己，置身其外。

    “不对，不对，怎么什么都没有。”洛羽期待地一个个打开礼盒，可却又失望地一个个扔置一旁。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贺礼吗？”

    叶蓁蓁摇头，储物室内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她扫了眼一旁的木箱，道：“还有这些，不过不是各宫嫔妃送的贺礼，而是陛下和娘娘的赏赐。”

    “我的赏赐？”洛羽垂眼看着那只木箱，又抬眼看看叶蓁蓁，问道，“我的赏赐里藏着毒药？”与其说是在问叶蓁蓁，倒更像是在自问。

    “妾不知。妾只知娘娘这里还未曾查看过。”

    洛羽掀开木箱，里面有序地摆放着她曾经派人送来的金银珠宝。这时，洛羽才想起来，这批赏赐之中，也有一对镯子：白玉莲花手镯。之前，她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嫔妃送来的贺礼，却从未留意过自己赏赐的东西。她从木箱中找寻到了那对白玉莲花手镯，打开盒子细嗅，确实有一丝苦味。

    “这份赏赐是宋惜言送来了？”洛羽问道。

    “是。”此言让叶蓁蓁有了波动，“娘娘为何要问这个？”

    “没什么。”洛羽将玉镯放回原处，合上了箱子。“我只是在想，断肠草是怎么放进来的。”说完，洛羽便准备离开储物间。

    “娘娘。”少言的叶蓁蓁主动开口，打断了洛羽的脚步。“她已经死了，何不让她清清白白的去？”

    “你也想早点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不是吗？”

    “是。但妾以为，她不会下毒谋害娘娘，她不会藏毒陷害妾身，也不会是包藏祸心的叛党。她只是个……可怜的姑娘。”

    “叶蓁蓁。”洛羽转过身来，看着对方说道，“你大多时候很冷静，比方说，不该多嘴、不该插手的事绝不会参与其中，但有时候很冲动。你知道你在什么时候很冲动吗？”

    叶蓁蓁又恢复了冷静的状态，她摇摇头，拾起了无谓的客套话：“愿听娘娘教诲。”

    “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当你在意的人和事遭受损害时，你会表现得很冲动。比如说，宋惜言。实际，不然。实际上，是你看到弱和无辜受到伤害时，你才会冲动。比如说，那个姓周的狱卒。当她被诬陷时，沉稳的你却沉不气了。因为你和她相交甚笃吗？我看并不是。而是因为你知道她是无辜的，你更知道你可以帮她。退一步说，那个周大姐在你入狱时曾施恩与你，你倾向于她也说的过去。那么，那次我装扮成侍女的模样来嘉懿门后，惹得柳美人乱了心性，你不顾安危夺下花盆，后又为其善后，又为了什么？难不成你对柳美人或对红莲也有恩情要还？当然不是，你帮她，只是觉得她可怜罢了。正如同你不遗余力地帮宋惜言也是这般。你维护宋惜言仅仅是因为你相信她，因为她是你在宫中唯一的朋友吗？未必。而是你觉得，你比她强大，你可以保护她。所以在她身陷‘情信’之事时，你会挺身而出。当她现在被我质疑时，你会义愤填膺。”

    洛羽走近叶蓁蓁，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保护弱和无辜，是美德。但你如何确定，你以为的弱真的任人宰割，你以为的无辜真的清白无罪？”洛羽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向门口，“我不知道宋惜言是不是真的无辜，我只是不愿意放弃任何可能。”

    “是吗？娘娘不愿放弃任何可能？那么娘娘知不知道，这些赏赐都是谁安排、谁准备的呢？”叶蓁蓁的话，让洛羽不得不再一次停下脚步。她接着说道，“娘娘为宫中事事操劳，一个容华的擢升不过区区事，哪里能入得了娘娘的眼。这些赏赐当然不会是娘娘一一挑选，那又会是谁为娘娘代劳的呢？”

    “你是指墨宣吗？”洛羽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叶蓁蓁，眼神中没有丝毫地游移，仿佛是在毫不掩饰地告诉对方，她从未逃避过任何一种可能。

    叶蓁蓁显然没想到洛羽会把话挑明了来说。她有些后悔没有压住性子，微侧着躲开了洛羽的直视。但言语间，却也没有作出过多的退让，承认道：“妾唐突了，但娘娘猜测的是。”她重新抬起眼看着洛羽，“妾斗胆说一句，墨宣姑娘也并非没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