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还等着娘娘指点迷津。”

    “洛姐姐”变成了“娘娘”，这样称呼上的转变将洛羽拉回了现实，她站起身来，整理了整理微褶的衣袖和裙摆。叶蓁蓁见状，也不得不跟着站起身来，恭敬地退至一旁等候洛羽吩咐。

    “以你儿时所见，我与那贺夫人相交如何？”洛羽开口问道。

    “恕妾当年不过孩童，所知甚少。”正当洛羽以为没有下文时，叶蓁蓁又开口道：“妾见过贺夫人的次数不多，但从仅有的几次来看，她似乎很了解娘娘，比方说，她知道娘娘喜欢读诗经，知道娘娘不喜欢食甜。所以，妾以为娘娘当年与贺夫人交往并不算少。”

    叶蓁蓁这话倒也印合了之前欣平所言。但洛羽猜不透，当年自己之所以与贺夫人相交，是单纯因为意气相投，还是各取所需、套取消息？

    “走吧，带我去见见她。”

    叶蓁蓁引着洛羽到了贺丹云所住之处。洛羽停在门前，问道：“如今是谁在伺候？”

    叶蓁蓁回话道：“生怕有不周到的地方，故而妾吩咐给了青荷。青荷是昭和宫的掌事女官，办事牢靠稳重。”说着，便唤来了一旁的青荷。

    “回娘娘，回容华，奴婢安排了给了两个贴心靠得住的侍女，仔细伺候着。”

    闻言，叶蓁蓁皱了皱眉，责怪道：“不是让你先照顾几天，待事事稳妥下来，再放手交代下去吗？你怎么……”

    青荷兀自打断了叶蓁蓁的话，辩解道：“奴婢以为，在这昭和宫中，还是当以容华之事最为要紧。奴婢着实离不开身，所以便做了取舍。”

    “我这里需要你什么？”

    洛羽侧目瞥了眼青荷。今日所见的青荷与叶蓁蓁入狱时所见不甚相同，似乎凌厉了许多。不过，回想起初见，也就是那次被柳美人追逐时，倒显得很一致。细想来，好似青荷对叶蓁蓁的态度一直如此，有几分蔑视和不屑，似乎对这个主子颇有不服。洛羽打断了她二人的争执，问道：“三餐是如何安排的？”

    “回禀娘娘，每餐四菜一汤，容华素日里吃什么，便给那位夫人安排什么，这些都是容华示意了的。”

    洛羽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迈步上了台阶，进了房间。房里伺候的两名侍女正坐在窗边打盹儿，青荷见了，忙推醒了她们，呵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又看看床上的贺丹云被丝帕塞住了口、细绳绑住了手脚。青荷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前去，可到了床边却又停了下来，转身跪在洛羽和叶蓁蓁面前请罪道：“奴婢失职，还望娘娘、容华责罚。”

    那两个侍女本还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看见屋子里呼啦啦涌入一群人，为首的还是王后，立刻清醒了过来，也跪下求饶，解释说：“这位夫人时常说些胡话，有时还抓伤自己，或用头撞墙，奴婢们也是怕出了差池，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娘娘恕罪、容华恕罪。”

    “叶容华，你可要好好管管这昭和宫才行。”洛羽不由地叹了口气。现在看来，不仅是青荷怠慢了叶蓁蓁，而是整个昭和宫都没把这个容华主子放在眼里。

    但对于如此境况，叶蓁蓁似乎不甚在意，又或者无心也无力。她只淡淡地回了句：“娘娘教训的是。”

    房中的气氛有些凝固，叶蓁蓁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未发号施令，倒是打算亲自收拾残局：上前为贺丹云松绑。“本宫要单独和她说几句，你们都退下吧。”洛羽的话让叶蓁蓁不得不停下了动作，告退而去。

    众人也都领命退下，可墨宣却迟迟不肯离开。“不管怎么说，奴婢如何能放心让公主一人留在此处？”

    洛羽默许，只道：“去关上门，然后把她嘴里的丝帕拿掉。”

    墨宣依令，关门后行至床边，犹豫着回看了洛羽一眼。在得到了洛羽催促的目光后，墨宣不得不拿掉了帕子。出乎意料地，贺丹云没有呼喊，也没有呓语，只直勾勾地盯着洛羽。这种即便木然却也带着利刃的目光，让墨宣不由地退了几步挡在了洛羽面前。“公主，要当心。”

    洛羽拍了拍墨宣，“她手脚还绑着，怕什么？”而后绕过墨宣，迎上贺丹云的目光，直视着对方。

    突然，贺丹云发出瘆人的笑声，惹得洛羽汗毛耸立。待笑声止，贺丹云道：“洛夫人，你来迟了。”洛羽不知她何意，于是也不接话，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又听贺丹云道：“不过，这也怪我，怪我。今日雪大，路上难行，你还有孕在身，我竟私心想邀你一叙。若是让三殿下知道了，怕是要怪罪我的。所以啊，我们叙一阵，赶在世子殿下和三殿下退朝回府前，我便差人将你无恙护送回去。”

    她仍旧挂着笑，眼睛却冰冷的吓人，明明一动不动地盯着洛羽，可目光仿佛落在了极远的远方。“你怎么还站着？快些坐下。我已让人备好了菜。天冷，我们边吃边聊。来，先吃杯热茶，暖暖身子。”

    倏尔，难看的笑容从贺丹云的脸上彻底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惊恐的模样，喊道：“你吃啊，你快点吃！快吃！吃！”她忽地停下了嘶喊，收起了尖利的声音，同时也收起了直视洛羽的目光，仿佛失了魂般，虚弱地瘫倒在床上，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别怕……没有毒。”

    安静仅仅持续了一瞬，整个房间又充斥着贺丹云尖利的笑声。那笑声像一百双手一般撕扯着洛羽的头发，让她不寒而栗。但即便听着这样的笑声，也未能完全掩埋贺丹云末了那句几乎微不可闻的言语。

    “你说什么没有毒？”洛羽向前走近一步，追问道。

    墨宣紧跟上一步，拉住洛羽，并夺在她前面，靠近床边，迅速地又一次堵住了贺丹云的嘴。“不过是一个失心疯的胡乱之语，公主问来何用？”

    墨宣话音未落，就见方才被堵住嘴巴的贺丹云躁动了起来。她扭曲着身子，挣扎着反抗着，用尽毕生之力呜鸣着，仿佛那块丝帕挡住了她所有生的希望。洛羽看着她这般模样，觉得心口堵得慌。于是不顾墨宣的阻拦，再一次拿掉了帕子，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贺丹云大口喘着气，眼睛几近圆睁，因为手脚被缚，只得在床上蠕动爬行。她四处探看着、搜寻着，口中嘀咕着：“扇坠呢？殿下的扇坠呢？还给我，还给我。”她像条大虫一样，奋力弓起身子，歪七扭八地勉强让自己跪坐在床上，而后用头不停地撞击着床面。“求你了，求你了，别抢走我的扇坠，求你了。”含混不清的话语出口，洛羽才明白她如此扭曲的动作其实是在磕头。

    在房间内扫视一圈，洛羽很容易地找到了那个邓凛交给她的龙纹扇坠。她拿起扇坠，走到贺丹云面前，问道：“你是要这个？”

    贺丹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仿佛变成了一张嘴，要把扇坠吞下去才肯罢休。“还给我，还给我……”

    不顾贺丹云的呓语，洛羽接着问道：“这个扇坠是谁的？世子的？”

    “你认得殿下？”似乎“世子”二字让贺丹云冷静了一点，“扇坠是殿下送我的。”忽而，她又笑了。“洛夫人，你别想拿去殿下给我的扇坠。你想要，只管问三殿下要去。怎么？他不给你啊？”

    贺丹云卸了劲儿，斜依在床边，盯着洛羽。但这目光不似方才，倒多了些温度。她似孩子一样，说着幼稚的呓语。“都说三殿下疼爱你，视你如珍宝那般。我看也不见得。怎么？和我打赌输了吧？还说什么只要你开口，月亮都送你。现在如何？连个扇坠都不给你，倒来抢我的。快些还我，否则我真要恼了。”

    洛羽还想套出方才“没有毒”的下文，可又知不能生硬地直接发问，于是只好顺着对方的话题说道：“不过是一个扇坠而已，你就这么宝贝？”她拿着扇坠，在贺丹云眼前晃了晃。

    “世子殿下给我的，能不宝贝！”

    “三殿下给我，我都不要。”

    “你少讲大话！扇坠是陛下赏的，怕是三殿下不肯给你，你嫉妒我了不是？”

    洛羽想快点结束这些关于扇坠的纠缠，试图将话题引向预想之处。她说道：“是啊，被你猜中了，三殿下不肯给我。他不给也就罢了，你还要来气我？我如今有孕在身，被气出个好歹，你赔不赔得起？”

    “不，不，不！”洛羽的话让贺丹云又一次失控了，“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见没说几句又成了疯癫之态，洛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将扇坠放在贺丹云身边，想以此让她冷静下来，可似乎连扇坠都不奏效了。贺丹云拼命地移动着身体，拉开与洛羽的距离，将自己蜷缩在床角。洛羽有些不甘心，她觉得贺丹云身上有她想知道的往事。于是，洛羽想上前安抚贺丹云，以此从她口中听到更多。可墨宣却不让，她死死地拽住洛羽，不许她在上前一步。

    “不行！公主，太危险了。”

    正当主仆二人纠缠之际，门外传来了一声：“陛下驾到！”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