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夜星辰,第二日起来时已经过了午时,玄嚣带着她连夜跨过东海,夜闯一番訾垣山。如今的訾垣山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结界,山里的精灵妖兽出进自由,与鲛人族相处的更加友好。
四出了房门,很快被头顶的蓝天所吸引,在这里看天又不样,纯粹的蓝色比任何地方都要纯净深沉一些,偶尔飘着一朵白云,偶尔又被风吹走,好像是因为东海,与天对印一般。
:“四,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是喜欢坐在石阶上望着天空发呆啊。”四转头看向声源,走来个青衣仙女。都说青丘狐狸的美貌是六界之最,可自己在青丘十多年也没曾看到一只狐狸有眼前这个女神好看。
她扬了扬头,又是不在自己记忆中的人,没有回答,任由那位神仙姐姐跨过殿门,和自己一同席地而坐。她的青衣太过飘然美丽,却毫不在意的坐下来,四蹙了下眉头,生怕她弄脏了她自己的衣裙。
:“我听玄嚣说了,你掉进了忘川里,已经忘了我们是谁。”她语气云淡风轻,近看,脸上仿佛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瓷器,完美得没有一丝的瑕疵,四呆呆的撑腮看了她一会儿,扑扇了一下睫毛:“不好意思,仙女姐姐,我可能没法儿叫出你的名字。”
:“我是这座山的山主,我叫尔灵,是你和玄嚣一个不足为提的朋友。”尔灵冲她甜甜一笑,也仰头百无聊赖的望着天道:“以前这里还有结界,是六界中罪人来的地方。”
:“罪人的待遇还这么好阿,这个地方这么漂亮,海天一色,满山的果子和花香,况且,连尔灵山主都这么好看又清和,到底是惩罚他们的还是奖励他们的?”
:“我觉得也是奖励咯,”尔灵和四相视一笑,她细盯着四的双眼瞧了瞧,然后满意的松了口气,“大家都说我医术精湛,可是当初她刀上有剧毒,我胆战心惊,还一直害怕你的眼睛和你的脸上留疤呢。还好啊,我果然是医术精湛,这么久不见你,我们都经历了另外一番天地,四,如今你的眼睛真的和我初见你时不一样。而且,并不是因为换了凤凰之眼才不一样,是你现在的眼中就像现在的蓝天一样,纯粹,干净,没有任何杂质。”
或许这就是失去记忆的好处,仿佛重生一般,虽然你还是你,可是又都不一样了。
:“刚起床就和尔灵聊开了,你们聊什么呢?”身后的声音熟悉,两人不用回头也分辨出了玄嚣的声音。
四斥他一声:“秘密,少来偷听了。”
玄嚣站在她上头的一阶台阶双手环抱,看着她的后脑勺,脸上依旧挂着个宠溺的笑:“谁稀罕偷听了,冬雪姑姑做了午膳,让我来问你们要不要吃,既然你们看起来还要聊很久的样子,那么我就自己去吃了。”
:“才不要!饿死我了!”四一咕噜爬起来,赶紧伸出手将尔灵也拽了起来,掠过玄嚣,直接跑向正厅中去。
半刻,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就这样被几人洗劫一空,四摸着肚子打了个嗝,手里捧着碗莲藕汤,还不忘举手称赞道:“尔灵山主,你们山上的伙食也太好了,我可以申请到这里来当个罪人吗。”
尔灵和玄嚣忍不住笑出声来,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几天没吃东西了。”
她眼咕噜咕噜一转,就着那只手比了个四,又摆了摆头,比了个五,想到这里就是一脸苦涩:“还不是因为我和伏衢的大婚,他送来的嫁衣大概是按照我十六年前的身材做的,那时候我可苗条了,可是我现在都胖了一大圈儿,还怎么穿得下,被那几个姑姑逼得成天都没吃上什么东西,才勉强穿上的。”
:“我前几日也听说了,伏衢还给我送了喜帖来,那时我刚从下界历劫回来,实在忙得没空,就把喜帖丢在一旁了,等到昨日你和白哦不,你和玄嚣上神来时穿着那一身红嫁衣我才想起来。”尔灵说着用余光看了一眼玄嚣的表情,见他不动如山,没有什么所谓才继续说道,“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大婚当日你不好好待在妖界,居然来我这儿了,想来伏衢现在应该抓狂了吧已经。”
四立刻举手解释,一脸无辜道:“这不怪我,我是被他绑来的。”然后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说,“我在青丘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地当个凡间农人,法术退步得厉害,很多东西我又都忘了,你看我旁边这尊大神,他可是白帝玄嚣,他来绑我,我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
玄嚣一副自己绑来的新娘子,除了自己担待着还有什么办法的表情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你是被我逼着去看了银河,还被我逼着过东海来訾垣山玩儿的。”
看着打趣的二人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出来訾垣山的时候,尔灵眼睛也含着笑,继续拿话堵四:“我刚才倒是听昨日从你那儿回来的妖们说,昨日伏衢为你办的婚礼如何如何气派,如何如何奢侈的。你就这样走了,可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真心。”
:“我想要的婚礼其实一直都不是这样的,”她霎时变得认真起来,眼睛弯成一个月亮,月亮中间闪烁着星星。
玄嚣歪头也认真的看她:“那你想像中的婚礼到底是如何的?”
将手中的汤咕噜咕噜饮下,大碗一搁,四撑着头望着天开始冥想,在大脑中幻象一番。然后展开笑颜道:“我其实就想要一个简单的婚礼,也不用什么奢侈的场面,更不用那么长看起来就很精贵的嫁衣,也不要成箱的金叶子宝石,只要三亩农田,一间带院子的屋,然后请上所有我喜欢的朋友,我们欢聚一堂,高声歌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简直就是欢天喜地,豪情万丈!”
:“我看你这不是要婚礼,你这是要找人拜把子吧。”
:“玄嚣,你身为白帝,怎么一点儿大神得影子都没有,我们昨日才见,你算算,这一路你都取笑我多少次了,真不知道那些老迂腐,迂腐都怕你什么,略略略。”
四对着玄嚣做完个鬼脸,像个生气的孩子一般,挪了挪凳子,离玄嚣远了一步,离尔灵山主近了近身:“尔灵山主,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啊,白帝,是九重天上很高的职位吗?跟天帝相比如何?”
:“现在的天帝恐怕辈分还没有他高呢,果然啊以前他们抱怨的没错,你真的连六界史册都不曾读过。”
:“那还不是因为那些书无聊,不过要是你考我什么人间各类话本子,什么戏的我肯定比你们清楚。”说着她又往玄嚣脸上瞥了一眼儿,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啧啧道:“你看他这一脸细皮嫩肉的少年模样,居然辈分这么高,哎!真是个老不死的!”
那头玄嚣无奈叹气:“真是不过十来年不见,四你的嘴皮子越发不饶人了。”
对她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向尔灵说起正事:“据说容川已经回到了九重天了,尔灵,等会我们该去会会老朋友了。”
尔灵点了点头,脸上含笑:“昨日你闹了个这么个大事,恐怕六界现在已经传遍了,白帝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去跟辈抢了亲,你看待会儿容川该怎么取笑你。”
:“他哪里敢取笑我,当年好歹也是我舍身为义,他今日见到我不是对我感激涕零吧,也应该抱着我嚎啕大哭。”
:“十来年不见,白帝的脸皮也越发的厚了。”
玄嚣眼神瞥了瞥四,轻声道:“近墨者黑,都是四传染给我的。”
:“玄嚣!你又胡说八道!”
银河在天宫之外,斜插天穹,绚烂非凡。和白日的九重天判若两处,都说九重天清寒,天宫肃穆,这里的神仙都是不怒自威。
传说从来都是传说,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冷暖自知。南天门守着的依旧是多一只眼睛的神将,他今日多牵了条狗,依旧是威风凛凛,看起来有些可怕。
白帝归来,这个消息早在昨日就传遍了六界,自然六界中最沸腾的就要属九重天了。好久不曾有过这样振奋神心的消息,昨夜让那新上任不久的天帝儿也没睡好觉。
白帝回了九重天,身后跟着一青一绿两位绝色尾巴,一路而来,引了无数仙人的注意,铺天盖地的消息霎时传遍了九重天,等到白帝落地,又霎时被众位仙友挤满了十三天。
看热闹的人大多是天界辈,在六界史册上拜读过白帝的风姿,如今一来都想来一睹白帝的容颜,一来想来打探一番他身后跟着的哪条尾巴是昨日他从妖界新王那里抢来新娘子。
容川上神的府邸重新修筑在十三天最偏僻的沧州岛上,以茫茫云海为界限,那群仙友都被拦在了岛下。就算他们是有腾云驾雾的本领,可是容川上神设的结界颇消耗仙力,就算那堆仙友里也有几个仙力深厚的上仙,可是他们也实在不敢冒昧上岛吵了二位上神的清净。
可是就算是这样万般心,也吵了容川的清净。
如今他手掷茶杯,茶水中央竖垂着三两新叶,叹气叹了不止一声,看着玄嚣没有一丝高兴的神情,反而是紧皱着眉头。
玄嚣倒也无碍,不过是为了容川见到自己并没有痛哭流涕而暗自失望了一把。他静静地坐在一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任由容川望着,自顾自地喝他泡的茶,再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容川就忍不住了,打断他道:“玄嚣,你能不能不要暴殄天物。”
玄嚣扬了扬眉,细细品了口茶,又放在鼻间嗅了一嗅:“暴殄天物?这既不是天山上灌着天池的水而孕育的几株天泉玉蓝茶,也不是虚空之所魔都而种的烈焰含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茶叶罢了,再说了,论暴殄天物这四个字怎么比得上容川上神您呢。”
:“无知,你喝的是江南水乡的茶叶。就算是给你喝这个,也算是暴殄天物了。”
:“哎!这么多年不见,你们一个比一个嘴上不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是什么多年老友,而是多年仇人呢!”
:“行了你们俩,一点儿好友久别重逢的感觉都没有,”岛上只有容川一间宽敞的寝殿,四周云海养着翻腾的龙鱼,他们放弃了庭院四人围坐在大厅中。四是对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只能缩在角落东瞅瞅,西看看,听尔灵的话看来她和他们颇有些熟悉。
:“还不是因为他,当年的仙魔大战他害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葬送虚空之所,结果明明就还活着,不过是躲到了另一个地方用魂魄从新修炼,藏着掖着。”
:“容川,你讲不讲道理,这个劫难道是我想渡的吗。”
:“我想说得不是这个,你当年特地上了弥勒佛处,清楚了所有人对你的记忆,还隐藏了所有关于你的记载和画像,六界中人都记得他白帝玄嚣,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白延麇就是白帝,他就是个大骗子。”
玄嚣喝完了第三杯江南茶叶泡的茶水,往容川处挪了挪,一脸嬉皮笑脸:“当年虽然我是假死,可是也是身负重伤又不巧逢了生死劫难,我当时已经那样了,我没有把握我能活着度过此劫,所以才出了这个策略。再说了,在我当白延麇的时候你不就认出我来了吗。”
:“我懒得和你说,”容川索性背过了身,目光落到四身上,眼神游离在她的脖子间,看的四觉得心头毛毛的觉得他的眼神十二分的不怀好意,立刻捂住了自己胸前。
容川看她那副模样,指了指她脖间失笑道:“你脖子上套着的那颗种子可不可以送给我?”
:“当然不可以,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四拒绝得斩钉截铁,双手依旧覆盖在那颗种子上,嘀咕道“原来这是颗种子阿,我还一直以为是颗石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