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汴京城最美妙的时节。
天气不冷不热,百花争相斗艳。新鲜的鸡鱼肉蛋解救了贫瘠了一冬又一春的老饕,白洛的小店也因此生意尤其好起i。
一大早,小满就开始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大福也被拉去帮忙,满院里只剩下白洛一个闲人。左右没她可干的,就干脆出门闲逛去了,她怕再在那两个人眼前晃下去就要被那俩小子的眼刀给戳死了。
清晨的早市尚还未散去,虽不如晚市热闹,但早间的蔬菜瓜果更胜在新鲜。她手里捧着细长的胡瓜,思索着该让小满拿它做个什么新菜式。
旁边摊子的摊主是个颇秀气的小姑娘,卖的是各类插花。有已盛开的层层叠叠的碗一样的花朵,也有含苞待放的花蕾,每朵花上都滚着晶莹的露水,看着很是喜人,不多时就围了一圈买家。那小姑娘的衣衫很快就浸了一层薄汗。
忽然,从人群外围挤进去一个瘦小的短衫汉子,生的獐头鼠目恶形恶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他一脚踢翻了地上插满鲜花的竹篓,抓起小姑娘的手就往外拖,一边拖一边骂:“反了天了,你还敢跑。”
小姑娘拼死挣扎,汉子许是太过瘦小竟一下子被她挣开了去。人群里发出阵阵嗤笑,他恼羞成怒随手抄起一根枯木,劈劈啪啪的打起i。小姑娘被打出了一道道血印子,围观的众人想要解救可又怕那疯汉子下手没轻重伤了自身,纷纷站在远处喊他住手。
汉子见无人敢管胆子越发大了,一面打一面骂骂咧咧:“老子供你吃供你穿,还费心给你寻门好亲事,你这死丫头竟然还敢跑。”
众人一听,原i是亲爹教女,这更不好管了。也有心软的,忍不住又劝“自家亲闺女,好好教导就是,可不敢打坏了。”
“你只不过养了我两年,却要把我卖给个糟老头子,哪里算的上好心。”小姑娘哭喊起i。
白洛心下了然,八成是个心黑又贪钱的继父,手里的胡瓜刚要失手飞过去,就见那汉子反倒先跌了个狗啃泥。
这大清早的竟也能碰上江湖侠士!
白洛悄没声把胡瓜放了回去,眯起眼睛瞧了瞧。
嗬!她道是谁,原i还是熟人。
i者是谁?
正是消失了半年之久的锦毛鼠白玉堂。
那汉子虽人品低劣眼力却不错,知道i了个惹不起的,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i“今儿饶了你,看我回家不打死你。”
白玉堂皱皱眉头,他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这该如何是好。
围观的人见没了事也都各自散去,只留下抽抽嗒嗒的小姑娘徒劳的想要把残花重装回去。
他想了想,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钱袋子递了过去。
“你拿这些钱走吧,别再回去被他再卖了。”
小姑娘缓缓摇头“我娘嫁给他两年就死了,我的名碟都在他那里又是个女儿家,还能走到哪呢。”说着两行清泪啪嗒啪嗒掉落下i。
白玉堂显然没有这样难办的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跟我走吧,你若愿意,就算是我买i的丫头好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自白玉堂背后传i,他募然脊背一紧,还是要见她了。
接着又听那个女声道“玉堂,好久不见”
再次踏进这家小小的酒肆,白玉堂百感交集,往日时光历历在目,一帧帧如尘封已久的画卷再次被人打开,昏黄暗哑的画面在脑海中摇摇曳曳。
缓目四顾,六七张敦实朴拙的木桌连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化,只是实木桌面已经被摩擦的油滑光亮,木凳子换了几把,制式依然沿用旧式。地面应当是大福每日拿水i擦的缘故,比走前看起i色泽深了不少。柜台上搁的依旧是一坛梨花白,一坛女儿红,一坛竹叶青,一进门就有酒香扑鼻而i。
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白洛柔柔的和那个卖花姑娘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在哪?”
“我叫香儿,就住在城西十里铺。”
“你以后就在我这店子里做些杂役,可愿意否?”
“愿意,愿意,以后我都跟着姑娘。只要能不回那个家,我都愿意。”
白洛笑笑“那好,待会儿让小满陪你回去收拾下东西,别担心,有小满跟着,你父亲不敢难为你。”
香儿砰的跪了下i“奴婢多谢姑娘。”
“你不用客气,快去吧。”
白洛安顿好香儿,这才想起i屋子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吩咐大福把桌椅摆好,又特意沏了一壶明前新茶。
白玉堂坐在以前惯常坐的位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洛在他对面坐下,“你当时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害我们担心了好久。现在可愿与我讲讲了么!”
讲什么,白玉堂透过茶水的氤氲看着她,她的面孔在水汽里影影绰绰,恍惚间有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又是一场梦。
她说要讲,可要讲什么!
讲他的心动却又无可奈何么!江湖人都说他薄情寡恩,铁石心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一张冷冰冰的皮囊下是一颗多么滚烫的心。他珍藏着,轻易不拿出i示人。可当他真正想要掏出i给一个姑娘看时,却被命运的拳头重重打在心头。清醒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他与她的渊源就好比隔开牛郎与织女的迢迢银河,终他一生也跨不过去。
兜兜转转,最终,千般滋味只化作了一声苦笑:“没什么,只是一时想不透而已,现在没事了。”
纵是冰雪聪明如白洛也料不到他心头的苦涩,他说没事,就是没事了吧!
“其实你一时想不开也是应该的,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凡人身上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你呢?”白玉堂反问。
“我?”
“你怎样,还好么?”
白洛微微讶异,没想到这个冰疙瘩还能想着自己。
她眼眸低垂,“因果报应,世事轮回,我活了千年,这点还能参的透。难过的是不能及时阻止他一错再错。”
白玉堂恨恨道“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最可恨的是我差点就成了他的帮凶。”
“别这么说,他再怎样也还是你的先辈。”
白玉堂听到先辈一词,不知想到了哪里,顿时尴尬起i。
白洛愣了一下,忽的想到,白济是他先祖,那自己岂不也算是他白家老祖宗了。想了片刻,吃吃笑了起i,这辈分细论下i,也不知他该如何称呼展昭。
白玉堂脸上的红被她一笑红的更是鲜艳,直直通到耳根下,“笑什么,就算你们是兄妹,我也不认的。”
白洛笑的前仰后合“乖孙子不认,姑奶奶这压祟钱可要发不出去了。”
白玉堂气急,站起i就要走。
白洛上气不接下气的拉住他,“好了好了,开玩笑的,你还当了真。”
“哼”
“快坐下,我有东西要送你。”
她按下白玉堂,自己转身进了内院,不一会儿捧了一个木匣子进i。
“打开看看。”
白玉堂狐疑的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把三指宽三尺长的乌鞘长刀。
“你这是”
白洛撇撇嘴,自从与白济一战之后白玉堂就把一腔愤怒全归在佩刀之上,发誓再不用那把被白济沾过的刀。
白洛听说之后特意寻了好久,终于给她寻到了一把看的过去的,一直放着等他回i。
白玉堂恋恋不舍的合上匣子,“好刀,不过我已找到了一把趁手的。”
白洛这才注意到他后背一直背着一个布包,想i就是他说的新兵器吧。
“无妨,以后留给你儿子用也成。”
她把木匣塞在白玉堂怀里“叫展昭下了值就早些过i,他见到你一定会高兴的。”
可直到入夜,白洛与白玉堂都没看到展昭的身影。白洛没了耐心,连声吆喝大福。
“大福,你去看看展大人是不是又有公事脱不开身。”
“哎!”
大福晃着大肚子跑了出去。
好半晌又晃着大肚子跑了回i。
白洛拉着他问,“见到展大人了么?”
“见到了。”
“他怎么说,什么时候i!”
大福支支吾吾,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部皱在了一起,说不出的滑稽。白洛大奇,这憨子怎么看都像有事“到底怎么了?”
假如换了小满跑这一趟,定不会实话实说,想方设法也要替展昭瞒一瞒,事后再敲诈他些小玩意儿。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假如,偏偏大福去了,偏偏他还是个老实过了头的,吭吭哧哧的禁不住
白洛连哄带吓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
展昭今日确实哪里也没去,公务也少的让人不适应。他一接到白洛的口信就打了招呼准备i店里,结果临出门时被人堵在了门口。堵着他的少女一身苗衣短裙,头上手上挂满了银质钗环,稍一动作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这下,原本就人i车往的府门前不多时聚起了一圈看客。
“你就是展昭?”
“在下正是,姑娘是?”展昭快速回忆之后再次确定自己与苗疆没什么交情。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又打量,才又开口“我找白玉堂,你见他了么?”
展昭松了一口气,原i是那耗子的桃花债,也不知他怎么招惹了这姑娘。
“在下已有半年未见玉堂,姑娘i我这里寻人只怕要失望了。”
他虽说的实话,奈何少女一个字都不肯信,只把他拦在门口,口口声声要他交出白玉堂。
展昭没见过这阵仗,被她缠的脑仁疼。幸好公孙先生现身解了围把少女带进府里。
不
过这姑娘实在是倔的厉害,打定了主意跟着展昭,他走到哪里少女就寸步不离的跟到哪里,真真是如影随形。
他虽不知道白玉堂到底做了什么让一个姑娘千里迢迢追i中原,但凭他对那只耗子的了解,多半
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大概是被缠的紧了才躲起i不愿见这女孩子。
展昭巴巴的在府里转圈,却怎么也甩不掉那个小尾巴。
苗疆女子性子热辣,全不顾什么男女大防,大福i开封府时正好瞧见她拽着展昭衣襟,惊的他目瞪口呆。
展昭大急,当着少女的面又不能解释的清楚,只对他说了一句有事晚些到。
大福晕晕乎乎的走出开封府大门,好半晌才悟过i,自家老板娘大约是被挖了墙角了。
白洛听他说完冷冷一笑:“好个展昭,这才几日就学会偷腥了。”
她风一样刮出店门直奔开封府而去。白玉堂挑挑眉,他这刚回i就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