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句话,生活就像一面镜子,你对它微笑,它便对你微笑,你对它哭泣,它便对你哭泣。
话是这样说,那么又可否认为这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好说法?若我对镜整装故作欢颜,镜子中所看到的种种且非假象?而笑容之下的暗涌仍旧存在,心刺依旧尖锐,伤痕依旧不灭,这些那些的问题,却并非你做出开心的姿态就能解决的,除非事不关己,不然就算你用多么好的姿态面对它,种种问题亦并非可以像你的好姿态一样皆可轻松解决。
所以冷暖自知,我们都一样。于沛沛,于一馨,于我,于你,于他。
隔周。
午间,公司休息室里,我吃着刚叫的快餐,手机响起。
我一看,是一馨的号码。
“一馨什么事?”
“展颜,你快到沛沛店子i,快点快点。”
我听出一馨的语气很是焦急,不由地紧张一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不好说,总之你赶快i沛沛这里,越快越好……”
一馨说到这,电话里突地呯一声刺耳破碎声,像是什么东西撞落于地残碎去。
我惊骇,手忙脚乱地丢下饭盒对同事打了个招呼,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公司。
好在公司与沛沛的店子隔得不远,打了车不过十分钟,便到了她花店门口。
几名店员皆站在门口往里惊望,见我下车,忙凑过i,展颜姐:“你i了。”
“怎么回事?”
“就刚才i了个女人冲门直问谁是赵沛沛,沛沛姐还以为是i买花的,没料到刚走过去说她是,那女人就像发疯似的给了她一耳光,攀扯住她说什么小三狐狸……总之骂得很难听,沛沛姐请她出去,她就开始绊东西摔东西,完全就一疯婆子……”
进门一瞬,地上一片狼藉。
我踩着乱七八糟横竖于地上的花朵往里走。
一馨的声音传出:“不管怎么样,你这样做就不对,肆无忌惮地摔东西大闹,哪门子道理放这亦说不通……”
“我就摔了怎么了?这个店还不是杜贤哲花钱买i的,他是我老公,我爱怎么摔就怎么摔。”
说这话的女人大概四十岁的样子,衣履光鲜,披着考究的披肩,收了腰身的衣衫却因她中年发福的身体失去本该有的线条,烫着的过肩卷发却和她那张叠起双下巴的脸极不适宜,整张脸木讷的光滑一看便知是美容院的常客,脖上所挂那颗几克拉的亮钻倒是提升了佩戴者的身份,却又浪费了它的价值所在,真是惋惜了那颗钻的美丽。
沛沛目光扫过我,再斜眼看她,冷冷一笑:“谁说这个店跟你老公有关系?杜太太,东西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这个店可是我跟我朋友合伙开的。”
我突然忆起上次沛沛玩笑地叫我入股的话,或许她亦是想起了那次所言。
“杜太太是吧?”我开口,随即走过去,“这个店的确跟张先生没什么关系,这个店是我和沛沛合伙开的。”
她侧面看我:“笑话,随便找个人i说说就了事?演什么戏。”
我说:“杜太太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又凭什么非要认为我这半个老板是假的?”
她不看我,转头扬了下巴看沛沛,厉声道:“赵沛沛,你让我们夫妻失和,这次只是警告,你最好关门大吉乘早离开杜贤哲,否则我隔三岔五就i一次,人要脸树要皮,我看你怎么做生意。”
一馨接口道:“杜太太,最好不要有第二次,如果真的那样,下次你还要i闹,那么我们就只有报警。”
沛沛看着这个闹事的女人,面目平静,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握在手里:“我现在就可以报警,一直是你在说这个店是你老公花的钱买i的,你又凭什么非要这样说,杜先生的公司是经常在我们这里订花,我有他手机,这样吧,要么我给他去个电话,叫他当面过i说清楚?那不然,我就只有报警了。”
沛沛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却显然击中女人要害。
我当然知道沛沛的意思,早在之前就听她提及,杜贤哲与太太分居已很久,杜太太死活不肯离婚,杜贤哲只得先分居,待满两年再起诉离婚。
我想,杜太太亦不会想到沛沛如此避重就轻地应对,不管怎样,她始终还是杜贤哲的太太,沛沛亦始终是第三者,她料定沛沛会忍气吞声,杜贤哲又是重颜面的人,杜太太认为这一闹自是两全其美,拿小三出了心头一口闷气不说,还给了杜贤哲一个下马威,万料不到沛沛全然否认表示不惧,并且极其坦然地要求杜贤哲出面澄清,以沛沛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杜贤哲肯定会i,如果杜贤哲真的i了,就算当场给她面子,回去指不定亦会给她两耳光,而最重要的是,她的所作所为反而逼得两个人的关系频临绝境,那么他们的婚姻已铁定死路。
沛沛握紧手机,低头按动电话号码,边按边冷冷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但这个店却是我自己辛苦经营,我还真咽不下这气儿。”
“沛沛算了。想必杜太太是有什么误会,你亦别较劲了。”一馨插言,探手从她手中夺过手机,再看向杜太太道,“我想张先生如果真的i到这里,于你于他,都不太好吧?这种尴尬,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对吗杜太太。”
我侧眼看了看沛沛,此时她苍白的脸上,那绯红的指印显然于颊,我的心里一阵难过,追沛沛的男子何其之多,家世显赫的又岂止杜贤哲一个?我知,他对沛沛百般呵护,沛沛亦曾说过,之所以选择杜贤哲,一是因为他事业有成可供给她所需一切,而其二便是因为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最让她感动的一次是她一次夜半两点,她胃疼得厉害,打电话给杜贤哲,没想到不出半个小时,杜贤哲便开车带着药过i了,沛沛说,亦就是在那瞬,她发觉他真的是把她放在心里的,她得到了一种从未从其他男人身上得到的安稳,她便认定杜贤哲是可以托付此生的男人。
诚然,他对沛沛是真心,可我还是觉得沛沛不应和他在一起,因为,那会是一条极其艰辛的路。
记得当时听闻沛沛的话,我叹息说:“可是沛沛,他毕竟还是有家室的人,不管他将i会不会离婚,至少现在还有一个名副其实的杜太太,你又有何把握一定可以扶正,这种感情,在某个特定名分之外的感情,都是毫无任何保护的,它的存在,只是那般不堪一击的脆弱。”
真的要为它卑微么?
其实不必,这种卑微,大可遏制,快刀乱麻,结束便好。
我回过神,仍听到一馨在做和事老,想必她亦是替沛沛想得太多,难免心虚。
“报警吧。”我靠前一步,冷冷看着杜太太,再微微侧头对一馨道,“让警察i解决,她人打了,店子砸了,不管她有任何理由,她都是违法了。别以为她是有钱人,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霸道。”
“你们……好,很好……别以为你们合起伙i,我就会怕了,你们最好小心点。”
杜太太咬牙切齿地说,手指点着我的鼻尖,脸色已然气得发青。
虽依旧是这样嚣张的语气,眼神却明显有了退势。
说罢,冷哼一声,探手拉拉披肩,甩过头,欲临阵撤离。
“杜太太。”我迅速跨前几步,拦在她跟前。
“你要做什么?”她一惊,瞪大眼喝斥。
“我只是想说,与其这般毫无意义的吵闹,倒不如和先生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教我怎么做?”
杜太太飞扬跋扈地抛出这句难听的话后,扬长而去。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我转身走到沛沛身边,伸手掀开她额前散乱的发:“沛沛,你没事吧?疼吗?”
“没事,她这样做,我反而觉得……”沛沛轻言,“可怜的女人。”
“不。”一馨道,“是愚蠢的女人。”
听闻这两个词语,我无奈一笑。
可怜,愚蠢,我想,或许是的。在许多时候,感情一旦四面楚歌岌岌可危,我们是多么多么想力挽狂澜。如此便会做出许许多失控的举措,结果往往落下劣迹,那最后错的人反而倒成了自己。
可是到底什么又才是对的方式呢?
我想,于一段碎裂不堪的感情i说,真的没有什么对的方式。
他不爱你了,就算你撕心号啕,就算你哭瞎眼睛,就算你如杜十娘般纵身跃进滚滚江水,不再爱了便不会有爱了。
事实如此,心的空城,终究回不到曾经美丽的样子。
其实,为什么要去做无谓的挽留呢?就算挽留下i,亦是名存实亡。所以,倒不如捍卫住自己的尊严。还会有谁比自己更爱自己呢?
我回过神,伸手拍拍沛沛的肩道:“别说这些了,我们先把店子收拾下吧。”
我的目光扫过一馨的脸,却看到她仍旧注视门口,像是在想什么,而闪动的眸光中,却是异常冷意,我的心内一阵异样,脊梁突生一阵凉。
“一馨。”我唤她,“一馨,你在想什么?”
她收回目光,笑笑:“没什么,不过是在想假如我是她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早早地关了店,我们三人回到公寓。
沛沛将手袋丢于沙发中,再侧身倒在沙发上。我与一馨坐于另侧。
阳光摇晃晃摇晃晃,它被窗口外的梧桐树叶缝剪成不规则的形状折射窗台上,似懒懒地牵绊季节流动,空气中亦像是能闻得到夏天将至的气味。
三人静默。
想必经过之前的折腾,我们皆是身心疲惫。
良久,我终究忍不住开口:“沛沛,结束掉。你听我一句劝,和杜贤哲分手。”
沛沛不说话,只是动动身体,仰了面,半眯着瞳子看天花板。
“你在拖什么?你难道真要拖到他所谓的离婚那天?万一两年到了他又找出新的理由再一个两年呢?你真的有那个耐性拖?”
“我有。”
“你没有。因为你的青春不是可以和你的耐性对峙的。就像你和一馨以前说我的,女人的容颜是经不起耗的。”
“展颜……”
一馨叫住我,欲打断我的话,我不作理会,继续对着沛沛道:“两年以后,两年的两年以后,多个两年后,你确信你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张和现在一样美丽的脸?你确定你可以对着镜子里这张脸潇洒一语无所谓?”
沛沛仍旧不说话,有点晶莹从她的眼角缓缓滴下。
我闭唇静看,心酸酸。我们,有多少时间值得浪费?明明害怕浪费,却又是常常毫不可惜到两手空空地丢失了它们,直到惊慌惋惜,直到扼腕悲恸。我很想再说一句为什么一个快刀之举却那般难?哪怕仅仅是一个姿态也不容易做出?可是,我却突然开不了口,当看到沛沛的那滴眼泪时,我再也开不了口。
因为,我们都一样。当我们旁观别人时,其实便能透过别人看到一个真实的自己。
室内又静,一馨故作轻松地一拍手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想想今晚我们去哪吃顿好吃的,我请客哦。”
沛沛终于起身盘腿而坐,探手抹掉眼泪说着:“今晚不行。”
“怎么?”
“和杜贤哲约了七点去吃西餐。”
沛沛话语结束,一馨和我不禁对视一眼,再转过头,怒目圆瞪,几乎同时喊:“赵沛沛……”
她瘪嘴:“亲爱的,放心放心,别以为今天这一波插曲就可以把我打倒,好歹我赵沛沛亦是见过风雨的人,我要的不是彩虹,而是整片天空。”
我故意嘲弄地呵呵干笑:“亲爱的,那你又怎么要落泪?”
“那是拜你所赐,你一席话真是不偏不倚刺到了我痛处。但是,我哭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痛定思痛,现在才终于发觉我赵沛沛某些做法实在欠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谢谢你们给我动力继续战斗……”
说罢,向我们耸耸肩,然后粲然一笑。
顿时,我和一馨再次哑口无言。
一馨摆手说:“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笑笑,再无可奈何地摇头轻叹。
其实我知,沛沛心底远远不会是嘴上说得一般轻松。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用笑容i遮掩心内的哭泣。
一馨像是有所意识,侧首看沛沛,不免提醒一问:“沛沛,你会不会告诉杜贤哲这件事?或者,向他哭诉?千万别……”
沛沛瘪嘴不说话。
“放心吧,一馨,沛沛不会。”我瞄瞄沛沛插言道,“就像你说的,她可不是个愚蠢的女人。只有笨女人,才会选择以哭闹牵制男人,那其实才是最傻的方法。”
“furse。”沛沛吸了吸鼻子,以指拭去眼角的泪,“我赵沛沛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修炼,而且还有俩道行匪浅的你们当我军师嘛,我怎么那么做……”
听闻沛沛的话,一馨笑起辨道:“什么道行,什么修炼,赵沛沛,我们可是正常人,不是和你一样的妖怪……”
我微笑,看着她俩。
天暗,星亮,脉脉朱栏静倚,有风吹过,吹散我的发,吹扰我的思绪。
是否真的能走下去?
这条路,有多远?
有多远,是否就能走多远?
其实,谁都没有把握,不管是什么誓言,不管是什么承诺,走在时间里,都是如履薄冰。
宇辰,你觉得是吗?时间最为残忍。未知充满着恐惧。疲惫,厌倦,背叛,反目,又抑或是死亡,这些在时间里衍生,我们谁亦无可奈何,在它跟前,脆弱,无力,就像,我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接受,你离开我。
站在阳台上,我就这样发着呆,亦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手机铃响,是许秦风的号码。
“展颜,最近好吗?”
“嗯,你呢?好像有一阵子没有联系了,一定很忙。”
“是的,最近和朋友忙着在邻县投标的事,本i之前想着能闲暇下i的话就去徐州看看你的。”
“没关系,我在这很好。”
“你只身在外,要注意照顾自己。”
“我知道,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他笑笑,“对我,你不用说谢谢。”
几年里,就算身在异乡,许秦风对我的关怀我也能感受得到。除了我,还常常去看望宇辰的母亲。所谓患难见真情,就应是这样吧。如果一个人一生能遇到像这样的朋友,那是无比欣悦之事,我想天上的宇辰亦会明白,今生遇到如此哥们,已是福气。而这种福气,之于我,更能身同感受。
“好的,不在口上说,放心里说。”
“多久不见,你已学得油腔滑调了。”
“那我就不敢说话了。”我开着玩笑。
“那好吧,我情愿你嘴巴上抹油。”他亦是玩笑回应,继而像是做作思量再道,“我记得上次i是半年前吧,我们是有许久没见了。待这次事儿办完,到徐州看看你去。”
“好,你好好安排。”我神秘兮兮地笑道,“反正你要i我是绝不阻止的,就算拿我当借口也没事。”
“没听明白。”
“你就装糊涂吧你。”我故意咳了咳。
“啥事?”他甚惑。
“你当时是怎么说i着,叫什么……扑面而i的的桃花运……”我欲言又止地提醒他。
他猛地反应过i,接着在电话那端爽朗地笑起,“你还敢提,该是措手不及才对。你与那个叫什么什么……对,叫沛沛的家伙,你们策划的那场骗局,我还未有找你们算账,你记着了,下次找你一起算。”
“说得真难听,怎么叫骗局呢,你不是一直夸江南女子好么,而且我和沛沛都觉得小苒不错,人如其名一样好。典型的江南美女……”
“我就晓得我进了你们圈套了,你问我你的朋友好不好,我难道说不好么?”
“难道你觉得小苒不好?”我倒是很认真地反问他。
“不是不好……”他是没招了,只得无奈地叹气,“这样说吧,我希望我的女友还是四川人。”
“我不是见你没谈吗,我以为于这点你是没所谓的,哎,那是怪我太杞人忧天。”
“你就是杞人忧天。你不明白我……”他话说一半,然后又是一声叹息,“展颜,总之我下次i,你们就莫乱点鸳鸯谱了,像对小苒,我若不敷衍也只得伤害,没办法的事。”
“这么说,你和小苒分手了?”
“既没牵手,何i分手。”他应道,“我与她本i就不合适……”
如此聊着,许久之后,挂了电话。
望着远处的灯火,我微微失神。
沛沛曾告诉我,许秦风对我,不仅仅是谊切苔岑这么简单。我当下责怪沛沛是想多,许秦风不过是看在宇辰的份上照顾我而已。见我这般言及,沛沛仍旧旗帜鲜明地反驳,许秦风对宇辰是有义,但对我却是有情。当时听沛沛这样说,虽说我口上称沛沛又犯疑心病,其实却在意了她的话,细细想i,许秦风对我的好,好像真不比一般。之后,我忽然想起沛沛和杜贤哲公司的一个女孩子走得较近。那个女孩叫小苒,刚大学毕业,长相甜美,一次她到花店时刚巧我也在,沛沛开她玩笑说要帮她找个男友,免得她老自己买花回去。恰巧那些天许秦风给我电话说要到徐州i,一念之间,我有了撮合他们成一对的想法。想着这小苒虽然年纪不大,但我记得许秦风的年纪是比宇辰小一些的,而且他沉稳懂得照顾人,刚好小苒是很小鸟依人的女孩,两人不正好很合适吗。
随之,我把这想法告知了沛沛,沛沛一听觉得靠谱,先给小苒说了说,见她同意,我们便计划安排了一次浪漫邂逅,背景就在沛沛的花店,而后还趁热打铁地在附近餐厅吃了顿饭,当然中途我与沛沛是找了个理由离场,留他们二人世界去。
我们还以为许秦风与小苒一直在联系,记得有次我还问沛沛i着,她说应该能成,小苒对许秦风印象很好,虽然他回四川了,但他们还一直电话联系着,不过后i小苒没在杜贤哲的公司上班了,他们到底谈得怎么样,我们也不得而知了。没想到,许秦风终究是拒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