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尊_天蚕土豆_歪小说 > 其他小说 > 宝重妆华 > 第十四章
    天子脚下,梅宗主的婚事街知巷议。议来议去,最大的焦点,是不知身份,不知家世的待嫁新娘,也就是我。此时正依在朱漆的窗沿看楼下行人如流水,川流不息。

    “没想到你那如意郎君竟是梅家宗主。”红祟一言难尽地说,我侧头看她,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葱白。

    “看我作甚?”葱白失笑道,“姑爷是姑爷,梅家是梅家。”

    “唔……往事已矣,我非此意。”红祟忧愁道,“梅家那样的深门大户,殿下以平民之身嫁入其中,万一被人欺负低看,哪里有娘家给她撑腰?你不心疼?”

    “我若以梁国公主的身份嫁给梅梅,皇帝就得睡不着,吃不香了。”我笑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可不能给梅家添麻烦。而且我相信梅梅不会让我受委屈。”

    红祟伸出食指点着我的额头,没好气道:“出息的!你怕是被人家的美色迷的五迷三道,别被人买了还替人数钱。”

    我朝她吐了吐舌头,从席上起身,嫣然道:“那你们聊,我给梅梅数钱去。”

    红祟气的直拍桌案,葱白捧腹大笑,都被我甩在身后。

    我轻车熟路翻墙跑到梅子否的院子里,他瞧见我,虽不似我这般眉开眼笑,曾经的锋利和冰冷,已化作淡淡柔光。梅花破雪,香气氤氲彻入骨,艳而不俗,沁人心脾。

    坐到他的身侧,我倾身趴在他的肩头,抬手点着他眼角那颗泪痣。

    “这是哪家公子呀?长得可真好看。”

    梅子否很认真地看着一册书简,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调笑。我又揪了揪他的耳垂,目光灼灼,低低地问:“梅梅,葱白担心我洞房花烛夜不晓人事,给我寻了不少图册和书籍,看着颇有所悟,咱们进里间探讨探讨如何?”

    见梅子否极力克制,但表情越是平静,呼吸便越是絮乱,我顿觉神清气爽,越发起了逗弄的兴致。手往他怀里钻了钻,被他擒住,我无辜地看着他。

    “玥儿,再过三天就要大婚。”

    “所以呢?”

    “不吉利。”他无比认真的说,“你快些回去。”

    我在他滚动的喉结上轻咬一口,起身就走。结果没有走成,被他拦腰抱起——意料之中,我得逞的笑了起来。

    大半夜里,别人睡梦正酣,我和梅子否睡了半天半夜,才从床上爬起来。他将我送到我的住处,要将我送到院子里时,我似笑非笑地问:“你确定你舍得出来?”

    梅子否滞了滞,在我头顶上摸了摸:“那你快些进屋,大婚之前,不要再来找我。”

    “知道了!我会谨遵礼法,安安心心等着嫁给你。”我踮起脚尖,指了指自己的唇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几乎在我指向唇瓣的刹那,一手握着我的腰身,一手扣着我的后脑勺。唇齿相接,两条湿濡的鱼儿你追我赶,难舍难分。月色变得暧昧而朦胧,夜风也变得缠绵起来。

    感觉到肩头一凉,这才回神,赶紧费力将他推开。气喘吁吁地拉好衣服,抬头一瞧,哪还有梅子否的人影?

    跑这么快干嘛?害羞了?还是……

    我红了红脸,也赶紧返回院子。

    将将从院墙上跳到院子里,一抬头,就见一个人影双臂环胸,懒懒地靠在廊柱上。那身材高大挺拔,并不是葱白。

    “你是谁?”我眯起眼睛,向前走了几步。

    “丫头,几年不见,就把我给忘了干净?”

    他从廊上下来,依旧双臂环胸,步伐悠然地朝我走近。月光之下,我也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青耀?!”我惊喜交加,更多是惊,“你!你是人是鬼!”

    青耀翻了个白眼,不答反问:

    “你倒是风流快活,跟情人眉来眼去打的火热。没良心的!这就把阿珩给忘了?亏得阿珩为了找你九死一生!”

    “阿兄还活着?!”我一不心,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深埋于心的结论。然而此时,这毒刺化为泡影,被铺天盖地的喜悦冲击的支离破碎。我的身体都在颤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满眼都是祈求。

    “当然!”青耀瞪着我道,“不过他如今的状态不太乐观,你去不去见他?”

    “去!我去!告诉我,阿兄他在哪里?”我抓住他的衣袖,急切的问。

    “桀州。”

    桀州?魔教的领地?

    然这些都不重要,只要阿兄活着就好。

    “好,我跟你去!”我攥紧拳头,“给我一个时辰,我去跟梅梅道别。”

    “梅梅?”他眯起眼睛,不悦道,“就是你那未婚夫子?”

    我点点头,这时葱白被我们的谈话声惊醒,出来一看,见到了青耀,也是又惊又喜。

    我向她摆手,制止她开口说话,“叙旧的话以后再说,我去先梅府一趟。”

    转身就走,却在转身的刹那,后颈一痛,意识如琴弦断裂。我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当意识在黑暗中飘飘荡荡,似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有人温柔地梳理着我额角的头发——连指尖划过头皮的温度也那样的柔和。那心翼翼,如视珍宝般的温柔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人难过的程度。

    “阿兄……”我呢喃着睁开眼睛,看到了我朝思暮想的至亲。

    “这不是做梦吧?”我声询问自己。

    阿兄温柔的双眼盛满了溺宠的笑意,将我从柔软的床榻上扶了起来,“可算醒了,贪睡的家伙。”

    肢体相触,终于有了此非梦境的真实感,我扑到阿兄怀里,欢喜又委屈,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

    “阿宝不怕,阿兄就在这里,不怕啊,乖阿宝……”阿兄轻拍我的后心,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哄着我。我仿佛回到了无知的幼年。他哄的越是温柔耐心,我哭的越是委屈大声。直到哭的累了,连委屈的精力也没有了。

    “阿兄……嗝……嗝兄……”我打嗝打的说不清话,干脆闭嘴,带着前所未有的放松,趴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我不知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一睁眼便见到阿兄还好好的坐在床沿,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心中一酸,难熬的又何止是我?

    有太多的话要说,我的经历,他的经历。然此时我只想安安静静,像以前一样,跟阿兄吃一顿家常便饭。

    “我饿了。”从床上爬起来,我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挽着他的胳膊撒娇,“一起用膳。不过我不要吃清汤寡水。你看,我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不用忌口!”

    “好,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在高高的楼阁上,我和阿兄一边用膳一边讨论菜色,偶尔静默,眺望楼外云海中的奇峰秀石。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停在楼阁外廊的栏杆上,偏着脑袋左看右看,好像觉得这里太乏味了,又扑棱着脑袋飞走了。

    “阿兄,青耀说你的身体不太乐观,到底怎么了?”我终于还是打破了这安宁祥和的气氛,说起了沉重的话题。

    “如若不太乐观,我也不会将你找回来。我只是暂且不便离开,才叫青耀去找的你。”

    “也就是说,你曾经有过不甚乐观的时候?”我揪心地问。

    “阿宝,这五六年里,想必你我都有过艰难险阻。但那已经过去,现在我们都好,已是上苍的恩赐。”

    “也对……那么阿兄暂时不能离开,是身体的缘故,还是旁的原因?”

    “三个月前,我刚将魔教四殿统一起来,仿照以前,改称青宫。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实在分身乏术,不能亲自过去接你。”阿兄给我倒了杯茶。

    他说的轻描淡写,而我已然明白,他一直未曾找我,就是怕跟以前一样,担心让我置身险境。我也不去点破,转而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阿兄是被青耀带到这里来的?”

    “阿宝猜的不错。”他侧头看着我,那是一张与我相似的年轻面容,即便天涯海角,分别已久,也不能阻止的联系。我盯着这张面容,含笑聆听他娓娓道来。慢慢了解到有关青耀,有关阿兄如何来的桀州。

    原来,桀州魔教分为四殿,就是青耀、夜王、红祟和白冥四殿。七十多年以前,出窍后期的青耀到嵇玄山历练,结果被一头分神初期的凶兽打成重伤,损了内丹,落到了九州地界。他内丹损伤的非常严重,修补如初实非一夕之功。身受重伤,自不能在嵇玄山那样危险的地方长期修炼,便就呆在九州,建立青耀殿,为培养能力出众的武者给自己护法。而另外三阁,则是为了支撑青耀殿的存在而存在的。他遇到阿兄的时候,内丹已基本修复完成,准备返回桀州。后来我被梅子否带到五岳神州。阿兄回去找到了青耀,叫他搜集翻越嵇玄山的信息。得知阿兄欲往五岳神州,青耀这才将自己的身份告诉阿兄,答应将他带到苍梧。不曾想,这次运气依旧不好,虽未遇到那头分神期的凶兽,却被好几头出窍中后期的群起围攻。

    阿兄说自己的身体稍稍有些损伤,我想恐怕不是稍稍这么简单,否则何至于不来找我?而是来到桀州?除非实在没有办法。

    来到桀州以后,青耀将自己保管的魔教圣物——鸿蒙一气的结晶用来给他修补身体。但阿兄未曾修习,无法承受这股力量,需要金丹做引,便有了猎兽取丹之事。

    阿兄被凶兽所伤,结果需要兽丹作引,冥冥之中,这何尝不是因果循环?

    “鸿蒙结晶已然被我所用,那三位殿主再如何不满,也毫无办法。”阿兄轻轻一笑,有些无辜地说,“就算把我杀了泄愤,也只能叫那东西白白消耗。所以争来吵去商量到最后,在青耀的支持下,那三位殿主勉为其难,给了我两年时间,若能达到金丹后期,便让我以四殿之主的尊者身份,代替圣物成为魔教象征。”

    “象征?”

    “这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是啊,阿兄岂是任由别人指手画脚的?他能把我接到这里,便就说明此地已是掌控之地。

    我放下心,问起了他的修为:

    “也就是说,阿兄现在已到达金丹后期!真厉害!”

    “胎息中期。”阿兄刮了下我的鼻头,柔声道,“阿宝也很厉害,真魔双休的金丹修士。”

    “阿兄,我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就算已结内丹,她也花了那样多的时间。

    这时我和阿兄都跪坐在楼阁外廊的席子上,周山的苍翠,将眼前的一切都映照的生机勃勃。我歪下身子,枕在阿兄的膝头。

    “阿宝,告诉我,你在苍梧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身体一僵,一时说不出话。

    “阿宝?你怎么了?”阿兄察觉到我的变化,急切的问。

    “青耀他,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阿兄不明所以。

    看来他没有告诉阿兄,我要跟梅子否成亲的事,也许他不想越俎代庖,让我自己跟阿兄说吧。

    想到梅子否,我有些恼怒青耀,为何连那点时间都不给我?我现在回到阿兄身边,刚与阿兄见面,难道要立马再回九州,跟他解释我在大婚之前消失的原因?

    “阿兄,葱白有没有过来?”

    “没有。”阿兄将手指放在我的鬓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你回九州后找到她了?”

    我点点头。心想,这样的话,好歹有人跟梅子否打声招呼。但十里红妆欲娶新娘,新娘却消失不见,这样一个烂摊子要他收拾,想想都觉得揪心揪肺。

    “阿宝?”阿兄眉心微攒,担忧地问,“总是发呆,可是有何心事。”

    “阿兄还得梅子否么?”

    “就是他将你带到的苍梧,有缘相见,我得感谢他给了我一个健康的阿宝。”阿兄迟疑道,“这么多年,你可知晓他为何要来相救?无缘无故,我一直都想不通。”

    “那次之事,我也不知何故。他始终不肯告诉我。我也懒得再猜。”我定定地看着阿兄,“到了苍梧之后,他对我也很不错。我想他是心悦我的,阿兄,我也心悦于他。”

    看着阿兄僵在那里,我有些心虚。长兄为父,我这可算是私定终身,他一定很不好受,没有骂我就算好的。然长痛不如短痛,我鼓起勇气,继续道,“阿兄,我来桀州之前,已与他婚期将近。原是准备先在九州办场婚礼,待他日寻到阿兄,再举办结道大典,让阿兄亲自为我送嫁。阿兄,梅梅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我的声音嘎然隐没,因为阿兄的一只眼睛猝然掉下一颗泪珠,正滴在我的瞳孔上。那滴泪来的如此仓促,完全没有预兆。若非滴在了我的眼睛里,我几乎以为那是错觉。

    “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我赶紧坐直了身子,揪着他的衣袖低头道歉。

    “不,我是……太高兴了。”阿兄静静地说。

    “真的?”

    “嗯。阿宝定然是最美丽的新娘。”阿兄抬手想要抚摸我的头发,半道又缩了回去,“是阿兄不好,打断了你的婚礼。”

    “没有的事!他知道我有多想跟阿兄见面,也一直在帮我寻找阿兄的踪迹。而且婚礼可以再次举行,那时阿兄一定要把我背上花轿!”

    阿兄点点头:“好。阿兄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阿宝乖,我去叫青耀带你四处逛逛。”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整好琢磨琢磨,怎样跟梅子否通信联络。

    最大的障碍,嵇玄山已经没有以前那样危险,只要不对山上的兽族出手,便可以平安通过,送信不是难事。

    因为青耀的缘故,没能让我和梅子否见上一面,责任在他,不得给我当一次信差吗?我暗暗磨牙——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