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氏听了木迦禀报楼兰王遇刺一事,颇为震惊。
没想到谁那么沉不住气,尽然赶在她之前动了手,打草惊了蛇,安归到处招募西域顶尖高手护卫,她们的计划变得步履维艰。
甚至会引起楼兰王怀疑她,真是没吃到羊肉惹一身骚,想着就来气。
转眼一想,这可不行,决不能让安归怀疑到她头上,何不将计就计。
大汉帝国不图这些番邦国能带来多大物质利益,目的在于政治威慑,达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统治效果即可,倒贴钱粮士卒救济,时常有之。
早有耳目将楼兰在匈奴和大汉之间双面称臣的消息传到帝都长安,孝昭皇帝宣昭安归赴长安解释。
安归辩解说,国夹在大国之间不双面称臣无以自安,实属无奈,如天子允许,楼兰可举国搬迁入汉地,大汉天子怜悯不咎。
此后,为避免大汉猜疑,安归会见两国使臣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汉使臣与匈奴使臣照面。
王宫大殿上,匈奴使臣正拜见楼兰王。说是拜见,实际上是来走亲串戚的,安归本就是匈奴侍子。
比起大汉使臣,匈奴人并不大方,只派了个寒酸的什骑长,带来些皮货和几名婢女来。
楼兰每年进贡大汉,而大汉出手也较为阔绰,每次至少奖赏绸缎千匹,黄金百两,汉白玉首饰、金钗银簪无数。
匈奴使臣道:“王上本为单于侍子,现立国于母国外,无根之木不可久矣。我大匈奴国入上谷五原,败降汉将李广利,入朔方,雄踞漠北。如今壶衍鞮单于雄兵铁骑百万,时机成熟,挥师南下,攻取长安不在话下。”这哪里是使臣,分明是提着尚方宝剑来提醒吓唬安归的。
安归继位之前,楼兰与匈奴征战无数,均以落败投降结束,哪会不知匈奴骑兵的彪悍。
还被匈奴怂恿着劫杀大汉使臣王恢,摸了老虎屁股那可了得,王恢率领二百大汉骠骑更让楼兰闻风丧胆,俯首称臣。安归也只好忍气吞声,两面讨好。
大月氏王后拜见楼兰王安归,连忙凑上去假意关怀,揉胸捶背,摆媚弄骚。不管欢喜与否,安归也只能乖乖受用,闭目养神,装得一副飘飘欲仙状。
“王后今日怎得如此悠闲,关心起本王来了,还真有些不适应。”安归一副吃软怕硬德行,舔着肚子,仰躺在王座上。殊不知一不留神会被这老巫婆活活掐死。
“孤至始至终都一直关心王上,只怕唯宠李氏,忘记了孤家。或是早已嫌弃孤家年老色衰?”大月氏虽有自知之明却又故弄玄虚。
“本王亲封的王后,肯定是最尊贵重要的,我怎会喜新厌旧,嫌弃你呢。”
“王上,你不觉得昨天为何无故遭遇歹人刺杀?这可不是一般的突袭,肯定大有文章。”
“咦?有道理,接着说。”安归似乎开始相信大月氏话中有话。
“王上出城狩猎一事,除了王上你、护国骠骑大将军安吉和辅国侯木迦之外,就连孤家你也没透露个半字。”
“你是说有奸细想刺杀本王?”安归醍醐灌顶问道。
“这伙流寇亡命之徒,为何算得如此精准,早已埋伏等候,直冲王上而来?肯定有奸细早知王上全部行程,他们在拿你当猎物,狩猎王上。”大月氏妖声怪气说道。
这话可把安归惊出一身冷汗,前朝王上就是被刺杀身亡。
“你觉得这奸细是谁?本王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安吉怒不可挡,起身咆哮道。
“知道此次出东门狩猎的只有三人。王上您肯定不会刺杀自个儿了,木迦大人当着众人面被吓得尿了裤裆,他没这个胆。”大月氏继续分析道。
“你说是安吉?”安归有些恍然大悟,可仍有疑虑地道:“可他拼命砍杀,是他救了本王啊。”
“我可没说是安吉将军,是王上英明神断出来的。再说,如不掩饰得严实,岂不暴露了目标?”
大月氏王后手搭在安归的后背,从他左边绕到右边,摆弄着腰身继续说道:“昨天有人看到大汉使臣进了护国府,送了很多东西进去。阿玛莎来报,足足黄金五十两、绫罗绸缎五十匹、大汉皇帝御赐美酒十一坛。说不定王上秘会匈奴使臣一事被作了文章,大汉皇帝正要派人取你头颅,再派人取而代之夺了你的王位”大月氏说完暗自发狠,势必要将安吉置于死地。
这安归是个软耳朵,大月氏的分析有理有据,是否属实一查便知。
“来人,查封护国府。”安归暴跳如雷,带着刀疤脸舒五和三百名贴心的死侍甲士朝护国府奔去。
只见那甲士一脚踢开护国府门,一声命下,将安吉和所有仆从副将拿下,只有元默将军出城练兵未归。
凶恶的士卒不由分说,便把护国府翻了个底朝天。所到之处,鸡飞狗跳,翻箱倒柜,如劫匪抄家一般。
“王上,找到了。黄金五十两、绫罗绸缎五十匹、美酒十一坛,分毫不差。”领头死侍士卒禀报道。
“王上,冤枉啊!这些不是王上昨天赏赐给末将的吗?今天为何又要抢拿走。我究竟犯了什么罪?”安吉一脸懵逼,不知何故。
“安吉将军。你所犯何罪?要不是本王察觉得早,你早就取下本王头颅去大汉皇帝那里请赏去了吧。”安归怒声呵斥道。
不管安吉及主仆一家三十余口如何喊冤,安归收了他的兵符,将护国侯府一杆人等全部押走打入死牢,等候发落。
“舒五!”安归叫道,可舒五显然没有听清,自个儿仔细检查着在护国府里搜查出来的物品,直到士卒跑过去再叫喊一遍才回过神来,一道离去。
听到护国府被查抄,安吉打入死牢的消息,菲菲茶饭不思,心急如焚,急得哭将了起来。
对,找母亲,或许她有办法。
菲菲狂奔回哈达宫,只见母亲和下人正在议论着:
三十余口,恐怕通通活不成了
王上发怒了,都出动了禁宫卫队
也不知安吉将军犯了什么罪,遭此厄运
安吉将军可是好人,对我们礼敬有加,听说他散尽家财俸禄收养了好多孤儿寡母和流浪乞丐,真是好人没好报
哎!明年他的忌日,我们姐妹一定去给他祷告礼拜
“母亲。”听到仆人们的议论,菲菲情绪更加激动。
“菲菲,我都知道了,你先冷静冷静。”母亲安慰她道。
只见菲菲扑通一声双膝下跪,拉着母亲衣袖苦苦哀求道:“母亲,你一定要想办法求父王开恩啊,一定要救安吉哥哥,他一定是冤枉的呀——”
李氏第一次见到女儿如此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
这也是女儿第一次跪地求人,看得她心疼了起来伸出双手扶起菲菲,冷静道:“母亲一定想尽办法营救,你先起来。”
菲菲听到母亲这话,渐渐平静了些。
入狱的安吉,始终想不通自己所犯何罪。
想到被他连累的这三十几口身家性命,想到那可爱的菲菲,如果他死了,菲菲就失去了保护和依恋。
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一定要活着,哪怕是苟延残喘,他也要活下来,为菲菲而活。
李氏本想直接找王上求情,可王上正大怒着,反而会坏了好事。
新来的禁宫都统舒五是王上的贴身侍卫,以王妃身份打探点消息还是容易得多。
但舒五满脸刀疤,面目狰狞,看着瘆人,且性行不知,还是谨慎为妙。
王上受了惊吓,定不敢四处游走,只好呆在正殿,舒大人肯定就在门外守着。
“舒大人,孤家有礼了!”李氏轻言细语道。
舒五转身一看李氏,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看李氏的眼神也较为奇怪,这叫李氏猝不及防,不知如何是好。娇羞的低着头,右手指紧紧捻搓着衣袖。
舒五定了定神,作了嘘声手势,俯身在李氏耳边悄悄地说道:“王上正在熟睡,请勿叨扰,这边说话。”说完,牵着李氏的手往正殿大门左边挪步过去。
舒五激动得手紧紧拉着李氏的手不肯松开,李氏显然有些抗拒。
久居深宫十五六年,这样的仆人恶奴见多了,无非就想图个身体美色。自己当年被安归强占,早就心如死灰,要不是看在女儿菲菲的处境上,早在梁上悬一白练自行了断,哪受得了这等耻辱。
现如今,为了让女儿的心不死,健康幸福,再付出一次又何妨。
两人进入五十步开外的隔间,那是禁宫都统摆放兵器和休憩的专属领地,除王上外,闲杂人等禁止入内,这可是个相对安全之地。
舒五紧拽着李氏的手,如偷香窃玉般进入隔间后再也压制不住情绪了,一把将李氏拥入怀中,泪水直流,哽咽着。
李氏明白,今天恐怕是难脱魔手了,目光呆滞地僵直着,任由舒五紧紧搂抱。
因舒五抱得太紧,险些令她喘不过气来,这才拍打着舒五的后腰,示意他适而可止。
舒五见状,这才恢复理智,清楚当下的处境。显然李氏没有认出他来,或是早已没了感情,故意生分?
“舒将军,我可是王妃,你这般无礼,王上知道了是要杀头的。不过我可愿你所想,但你得帮我。”李氏一言一板道。
此情此景令舒五苦笑不得。
舒五管不了那么多,再次将李氏抱了个满怀。
双手捧着李氏的俏脸,激动地说道:“你可是腊月十五生,姓李,单名一个婵字。十五年前随丈夫舒纪商队前往宛送货,遭遇劫杀,丈夫取水未归,免于罹难,夫人失踪。可你曾知否,舒纪浪迹天涯,寻找夫人,再次遭歹人毒手,容颜尽毁,留得性命苟延残喘至今,只为寻找夫人,希望团聚”
李氏心里一震,哭喊道:“老爷”
李氏早已泪眼朦胧,双手颤抖着合围了上去紧紧抱住舒纪后腰,久久不肯放开。生怕这一放手,便是天各一方,再难见面;生怕这一放手便阴阳两隔,只能魂牵梦绕。
李氏将她的遭遇详实向舒纪述说,两人早已哭成泪人,一晃便是半个时辰。
“这些年来,我们母女寄人篱下,受尽冷嘲热讽,只有安吉将军百般关爱。从陪菲菲一起长大,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安吉是菲菲的命根子。如今护国府蒙难,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李氏真情实露地说道。
“我都明白,安吉将军肯定是被陷害的,何人所为我就不得而知。放心,时机成熟,我定会设法营救。”
两人再次缠绵一番,不管李氏已作他妇,不管舒纪容颜奇丑。
估摸楼兰王安归快要睡醒,二人才整衣束装,各自离去。
校验场练兵的元默得知安吉将军被打入死牢,暴跳如雷,召集百余甲士,准备劫狱。
在安吉兵符被收后,安归听信王后谗言,已将兵权交给木迦,并严守各处要道和城池。只剩那半生半熟的新兵还在副将元默手里。
元默站在高台之上,振臂高呼道:“弟兄们!你们原是流离失所的散民流寇,有的还是犯了重罪的囚犯。我记得你们当中有的是食不果腹的贫穷百姓,有的是遭遇劫匪的受害者,有的是被官员强占妻女财产奋而杀人的重犯。
这个肉弱强食颠倒黑白的世道,你们都是被逼的。是我们的安吉大将军散尽家财节衣缩食收留了你们,不让你们忍饥挨饿;是我们大将军豁出性命从歹人屠刀下救回了你们,不让你们成为刀下亡魂;我们大将军卑躬屈膝,到处使唤金银把你们从牢狱里营救了出来,让你们不在受牢狱之灾。
今天,安吉将军遭人陷害,深陷牢狱,性命不保,你们说,我们能袖手旁观,任凭他枉死吗?”
台下众人高呼“杀了安归,杀了安归!”。
元默示意众人安静,接着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王上也只是被蒙骗。”
一黑大个士卒安耐不住,粗声道:“那我们劫狱吧,救出安吉将军。”
“劫狱?这是个好办法,今晚我们就去劫狱。”众人围拢了过来,元默继续谋划道:“我派人打探到,安吉将军被关在东门旁的死牢里,只有三十来士卒把守。
记着,把守的士兵都是安吉将军带出来的士卒,能劝服者不杀。”
元默安排身手利索的四十余人直冲牢房营救安吉将军,十人直奔夺取东门;三十人埋伏在东北方向街道,堵截北门援军,剩下二十人埋伏在东南街道,堵截南门援军,待救出安吉将军后,整体撤向东门,出东门后朝阳东面大汉阳关进发。
万事安排妥当,众人早已潜伏到牢狱周边,只待元默下令。
元默挥手行动,四十余名士卒冲向牢房。
看守士兵大声道:“何人?”
元默道:“劫狱,营救安吉将军,放弃抵抗者不杀。”话音刚落,看守士兵拔出佩刀,朝自个或腹部或腿部无伤性命之处一刀扎下去,装作被袭击样,挨个倒地。
众人惊愕,但胜算又多了几分。
不到半个时辰,元默扶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安吉正准备往东门撤退时,只见城门顶上灯火通明,闪出五六百弓箭手。
朝那东北角望去,杀出二百甲士,逼得埋伏在那里的兄弟节节后退。
把希望寄托在老巢南门时,早已被一百甲士堵住了去路。
他们被重重包围,插翅难飞了。
戎马半生,东征西战,忠心耿耿,力保安归王座千秋的安吉将军难道就要这样谢幕?
真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无奈天妒英才,奸人当道。
曾经征战几十场,连克三城,斩杀流寇无数,骁勇无比的安吉将军不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留得一声英明,而就要毁在奸佞手里。
不,他不能就这样死去,菲菲还在等着她,他要带她远走高飞,他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呢。
看那城墙上的王字旗,必是那听信奸佞谗言的楼兰王安归率兵亲征。
可这阵势,谁能回天?
难道忠臣都是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