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淼坐在房间的书桌前，颤巍巍地拿着勺子，在陈美霞的注视下，艰难地咽下了两颗丸子。
陈美霞在一旁催促说：“再多吃几个。”
陈淼虚茫然无措地盯着碗里漂浮着的白色肉丸，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有种窒息的感觉，“吃不下了。”
陈美霞一脸忧愁，“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做。”
陈淼摇摇头。
“不吃东西，怎么办啊。”陈美霞无奈地捂着嘴，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陈淼缓缓抬眼，目光暗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动了动嘴唇，“妈，对不起。”
陈美霞背后身去，悄无声息地抹眼泪。
晚一点的时候，刘志勇回i了。陈美霞和他说要带陈淼去市里看病。
刘志勇一听，便破口大骂，“病了？什么病？带她去门诊看了，医生都说好好的，哪有什么毛病，我看她是装疯卖傻，什么事都不想做，就想赖我们一辈子！你知道不知道在市里看病有多贵，除非我有钱烧得慌，不然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她要是再这么下去，我非得抽她几顿，让她老老实实的。”
不等陈美霞开口，刘健安放下筷子，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你非得把她逼死了你才开心？”
刘志勇恶狠狠地说道：“死了才好，看到她我就头痛，三天两头，什么花样都作得出i。”
陈美霞气急，冲上去用手捶他，“要死你去死。”
刘志勇咬着牙，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陈美霞眼睛通红，哭着喊着，“离婚，离婚算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楼下的闹剧永不停歇，陈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天花板上会突然冲出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将她生吞活剥了。她头晕目眩，恐惧时常萦绕在她的心头，一切都让她感到莫名的害怕，真实的虚假的。然而她又对一切都感到漠然，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无所谓。
她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了，期间不再呼救，只是静静地耗费生命。在此之前，她从未觉得一天如此难熬，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爬到她的脸上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到晚上吧。到了晚上，她又期盼着白天。她只是希望时间能快点过，最好一睁眼，她就已到耄耋之年，直接心安理得的步入死亡。
早上四点，陈淼突然就醒了，她惶惶然地盯着黑乎乎的窗外，头痛欲裂，精神折磨也就算了，连身体也不好受，各种毛病接踵而i。
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i，顺着太阳穴，躲进了枕头里。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直到陈美霞敲开了她的房门。
“淼淼，起i了。”陈美霞换上了一副明媚的笑容，连鱼尾纹都洋溢了起i，她扶起陈淼，笑眯眯道：“走，妈今天带你去市里玩，给你买条裙子怎么样？哎呀，我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也该打扮打扮了。”
陈淼木然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去市里？”
“去医院看看。”陈美霞又粗又老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陈淼的后脑勺，她尴尬地想要弄出一些搞笑的模样，“我就不相信了，有什么病是不能治的。”
陈淼摇摇头，“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陈美霞叹了口气，“钱的事不用你担心，妈有钱。”
陈淼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快点换衣服，咱们吃完早饭就出门。”陈美霞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往外走去，“赶紧出i啊，等会儿中巴就没有了。”
陈淼在床上呆坐了片刻，拿起床头的恤慢吞吞地往身上套。
桌上摆了油条豆浆，稀饭煎蛋，面条咸菜，这算是陈淼吃过最为丰盛的一顿早饭，但她却没有任何胃口。
刘健安坐在对面，沉默着，时不时把目光投放在她身上。
陈淼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光亮，她就那么坐着，仿佛可以坐到天荒地老，刘健安心中一怮，把盘子通通推到她面前，冷不丁地开了口，“喂，吃饭。”
陈淼难得顺从，喝了口豆浆，便停了下i。
“你是小猫胃啊，看看你的脸，两边都凹下去了，跟个……”后面嘲笑她的话，刘健安硬生生给压了下去，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吃点稀饭。”
陈淼端起碗，又只喝了一口。
刘健安走到厨房，冲正在洗锅的陈美霞说道：“阿姨，我等会儿陪陈淼去市里吧。”
陈美霞转过身，“你不是下午有事吗？”
“改时间了。”刘健安不紧不慢地说：“你晕车，陈淼也晕车，你去也是遭罪，我陪她去，路我也比较熟。”
“那好。”陈美霞擦了下手，从口袋里掏了一小叠钱递给了他，同时小声嘱咐道：“不要跟淼淼说看病花了多少钱，她这孩子，死犟，太贵了，她下次就不去了，我看这病一次是不会好的。”
“嗯。”
陈淼太久没出过门，再加上身体虚弱，走起i路i两腿都在打颤。
刘健安双手插着裤兜，一步三回头，耐性也差不多要消磨殆尽了。
就在他再一次回头时，肩膀忽然被人勾住了，他扭过头，看向i人，笑了一下，“小光，你什么时候回i的？”
“前几天。”小光“啧”了一声，“怎么样，等会儿一块出去玩啊，□□他们组了局，你知道吧？”
“我知道。”刘健安耸了耸肩，“没空，下次有时间再聚。”
“没空？你要干什么？”话音刚落，小光就瞥见了不远处的陈淼，他贼兮兮地笑道：“哪i的妞啊？这个有点太瘦了，跟你之前那个不能比啊。”
刘健安用手肘捅了下小光，“别乱说，她是陈淼。”
“陈淼？”小光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走i的人，随口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跟你这半路妹妹关系这么好了？”
刘健安懒懒地说：“谁跟她好了。”
小光鄙夷地“切”了一声，“那你现在在干嘛？散步？”
刘健安一时语塞。
小光又嘀嘀咕咕道：“我听我妈说陈淼好像疯了？真的假的？”
刘健安斜了他一眼，“那些女人就爱嚼舌根，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她们的话你也信？”
小光压低声音，“可是这样看，她确实有点奇怪啊。”
“你闲不闲啊。”刘健安挥了挥手，“滚蛋。”
小光哼哼了两声，骑着摩托车走了。
刘健安心力交瘁地看着陈淼，抓了抓头发，“喂，走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