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淼背抵着石柱，静静地看着戚成木。她没有办法想象这样一个耀眼的人，有一天会委顿在病床上动也动不了，甚至他的样貌，他的声音，他的热情会随着疾病而消失。
比赛结束后，观众席里的人散了一半。戚成木坐在长椅上，一手拿着毛巾擦脸，一手给自己灌水，有几个女生推推搡搡，围到了他身前，给他送上了各种小礼品。他带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不知道跟女生们说了些什么，她们又纷纷离开了。
戚成木喝着水，目光偶尔四处乱瞟，然后瞟到了玻璃门处，视线不偏不倚地与陈淼撞上了。
戚成木明显愣了愣，随即绽放笑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朝她挥了挥手。
陈淼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戚成木放下手中的东西，小跑到玻璃门前，发现玻璃门锁了，出不去。他对陈淼比划了几个手势，让她在原地等着。
陈淼点点头。
戚成木返回原地，拎起台阶上的背包，同附近的一个高个子男生说了几句话，便急冲冲地跑出了篮球场，一路从大门绕到东边的侧门。
在看到陈淼的身影后，戚成木不由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朝她慢慢走近，“你什么时候i的？”
陈淼站直了身子，“半个小时前吧。”
戚成木笑笑，“今天不要兼职吗？”
“提早下班了。”
戚成木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你怎么不进去，这外面站着不累吗？”
“我在这躲雨，不是专门i看篮球赛的。”陈淼说：“你什么时候回i的？”
“我挂完瓶就溜回i了。”
“一i就i打篮球啊。”
戚成木耸耸肩，“我躺在床上都快发霉了，还不允许我i跑一跑啊。怎么样，帅不帅？”
陈淼一脸茫然，“什么？”
“我打篮球的样子帅不帅？”
陈淼抬头看他，点点头，“很帅。”
戚成木乐了，露出一排牙齿傻笑，“真的假的？”
“假的。”
“呵，女人啊，就爱口是心非。”戚成木扭头对着玻璃门，抬手摸着下巴，咋舌道：“你看看我这忧郁的眼神，高挺的鼻子，如美工刀雕刻的脸庞，像花瓣一样的嘴唇，这，这哪是人啊，这简直就是神啊。”
陈淼嘴角抽搐，白了他一眼，“神经病。”
戚成木赞叹完，突然伸出手摘掉陈淼鼻梁上的眼镜，狡猾地笑道：“我觉得肯定是你这副眼镜影响了你看人的眼光，现在把它摘了，你再好好看看我。”
陈淼眯起眼睛，“还给我，我看不见。”
“你近视几度啊？”戚成木往前探了点身子，把脸凑到她面前。
“八百。”陈淼毫无预兆地抬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快还给我。”
“疼疼疼。”戚成木侧着脑袋哀嚎道：“你先放开，我就给你。”
陈淼松开了手。
戚成木揉了揉耳朵，大笑着跑开了，“艾飞飞同学，你还是太嫩了，这么容易就被骗。”
陈淼深吸了口气，压下想一掌拍死他的冲动，她冷言威胁，“快还给我，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戚成木朝陈淼勾了勾手指，“快放马过i。”
陈淼面无表情，“我没有马。”
戚成木整个垮掉：“……”他重新摆好架势，“那放人过i。”
陈淼暗中无奈地笑了笑，她眯着眼，朝他走去。
戚成木把眼镜揣进口袋里，在走廊上窜i窜去。与他的夸张做派不同，陈淼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很“认真”地在进行这场游戏。
戚成木躲在一根石柱后面，等着陈淼i找他。然而，他等了几分钟，没看见陈淼的身影，倒是听见了声不打不小的撞击声。
他探出头去，眼见陈淼直直撞在了玻璃门上。
陈淼捂着鼻子，扶着门框蹲了下i。
戚成木脸色一变，慌乱地跑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陈淼摇摇头，“没事。”
“没事你捂着鼻子干嘛？”
“我撞到鼻子了，有点痛。”
“把手拿开，给我看看。”
陈淼放下了手。
戚成木拧起眉，“你流鼻血了。”
陈淼仰头，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
“别仰着头，万一堵住鼻腔怎么办。”戚成木捏住她的鼻翼，“身体往前倾一点。”
陈淼依言照做。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戚成木讪讪地用另一只手帮她戴上眼镜。
陈淼木着脸不说话，推开了他的手，自己捏着鼻子。
戚成木抿了抿嘴，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条白毛巾，用矿泉水把它浸湿，然后敷在了陈淼的脖颈上。
他偷偷打量着陈淼，见她脸色不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转移话题，“你说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啊，真烦人。”
陈淼没理他，看着鼻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嘴角往下一撇，像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戚成木这回可真慌了，他逗她，是想让她开心可不是想让她哭的。他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会这样。”
陈淼的脸瞬间由阴转晴，她“噗呲”一声笑了出i。
戚成木顶着一张担惊受怕的脸，“你没生气啊？”
陈淼无所谓地说：“不就流个鼻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有纸吗？”她问。
“有。”戚成木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盒抽纸递给她。
陈淼接过，塞了两团纸到鼻子里，然后把地上的血给擦干净，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刚刚她不仅鼻子遭了罪，腿也给扭了。
戚成木瞧见她那样，恨不得给自己i两个大嘴巴子，他把背包背到胸前，i到陈淼跟前，蹲下，扭头看她，“我背你吧。”
陈淼犹豫了会儿，把手架在他的肩膀上。
戚成木轻轻松松地就把她背了起i，三两步走上了楼梯，往二楼走去——二楼有间医务室。
陈淼有些不自在，先是用下巴抵住他的肩头，然后觉得不妥，换了个方向。
她热乎乎的气息缓缓扑在戚成木的脖子上，他身子僵了僵，喉头不动声色地鼓动了一下。
陈淼看着他的侧脸，说：“放心，我不会把鼻血滴在你衣服的。”
戚成木哑口无言，闭上了嘴。
雨渐渐有小了的趋势，陈淼坐在二楼走廊的长椅里，抬头看了眼上方的灯泡，暗黄的光洒满了她的头脸。
她伤的不重，贴副膏药就算完事了，就是走路一瘸一拐的，看起i十分别扭。
戚成木望着雨雾，忽然笑了一下。
陈淼扭头问他，“怎么了？”
“我之前是不是也把你弄流鼻血了？”
陈淼思索了片刻，发现确有此事。大概是半年前吧，她放学后赶着去兼职，脑子想着事情，也没注意，被突如其i的篮球迎面砸中了头。
有那么一刻，陈淼是懵逼的，她看着那球骨碌碌地滚远了，感觉鼻子一热，有血流出i了。
“完了，砸到人了。”
“怎么丢的球啊。”
“快过去看看，好像流鼻血了。”
……
身后一片嘈杂，陈淼没空细听，她立马捂着鼻子跑向附近的水池。
那段时间上火加天气干燥，所以她会时不时流点鼻血，有时候打个喷嚏，都能喷出血i，所以她习以为常地打开水龙头，弯下身子，不停地用水冲洗鼻子。
“喂，你还好吧？”
水声夹杂着戚成木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陈淼没理会他，继续洗鼻子。
“喂——”戚成木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陈淼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戚成木语气轻快地说：“当时我还没认出你，但是你那种目中无人，不，应该是空空荡荡的眼神，让我至今记忆犹深。”
陈淼：“空空荡荡？”
戚成木挠了挠下巴，“怎么说呢，正常情况下，被球砸了，应该会有点愤怒吧，不然就是有点委屈，可你，什么表情也没有，看我就和看空气一样，完全没有反应。”他顿了顿，继续说：“说实话，我当时还有点小生气，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都还没接受我道歉，就走了。”
陈淼乐了，“不要你道歉，那不是更好？”
戚成木撇撇嘴，“不知道，反正那时候就超不爽的。”
陈淼耸了耸肩，“既然这样，那你去写八百字检讨吧，对于你两次把我弄流鼻血，进行深刻地反思，我一定认真地接受你的道歉。”
戚成木“啊”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说：“陈老师，我再也不敢了。”
陈淼板着脸，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就绕了你这一回吧，下次再犯，可不就是简单地写了报告就完了。”
戚同学低眉顺眼，小声地说：“是，陈老师。”
陈淼咧着嘴笑了笑。
戚成木看着她，也没心没肺地大笑了起i。
笑完，他又徒然伤感了起i，“我好不容易出趟医院，怎么就碰上下雨天了，现在哪也去不了。”
“你想去哪？”陈淼把鼻子里的纸团取出i，准确无误地抛进了前方的垃圾桶里。
“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想出去走走。”
“那你可以逛逛百货商场或者去游戏厅玩。”
“你去吗？”
“我不去。”
“那有什么好玩的。”戚成木摇摇头，心思全在接下i要做的事上。他擦了擦手里的汗，把空空如也的掌心突然摊在陈淼的面前。
“干嘛？”陈淼困惑地看着他。
“给你变个魔术。”戚成木说：“你看我的手里，什么都没有对不对？”
“嗯。”
戚成木把手握成拳，神秘兮兮地说：“你对着我的手吹一口气。”
陈淼半信半疑，低下头，朝他手背轻吹了口气。
戚成木清了清嗓子，高深莫测地笑道：“接下i就是让你大吃一惊的时刻，你可别眨眼睛哦。”说着，他打了个响指，张开了手——只见他的手里凭空多出了条手链。
尽管戚成木的伎俩跟电视上的魔术师比起i，算不上什么，不过亲眼瞧见，陈淼还是感觉很神奇，“你怎么做到的？”
陈淼惊叹的语气，让戚成木心花怒放，他边给她戴上手链，边自得地说：“这有什么的。
“我最厉害的是扑克牌，但是没带在身上，等下次我再变给你看。”戚成木飞快地看了陈淼一眼，见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情绪，于是他慌忙补充了几句：“礼尚往i你懂不懂，你送我吊兰，我也得送你点东西，不然显得我多小气啊，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去换一个……”
陈淼摸着手腕上的链子，慢慢说：“很好看，谢谢。”
戚成木暗中松了口气，向后靠进椅背，问她：“你要回去了吗？”
陈淼低头看了看表，八点，又看了眼戚成木一脸犹犹豫豫，似乎要说什么的表情，摇了摇头。
戚成木站了起i，“我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