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淼从医院里出i以后，直奔附近的一个大商场，她中午在这有个短兼职，穿玩偶服发传单，四个小时六十，不算多，但能顶几天生活费。她顾不上吃饭，顶着个厚重的棕熊脑袋，在一楼晃i晃去，玩偶服里里头又闷又热，时间久了，她差点没晕过去。

    后i过了高峰期，人渐渐少了，陈淼趁机偷了个懒，她脱下熊头，满脸通红地坐在精品店门口的长椅上休息。

    陈淼两腿微微扒开，瘫在那儿，费力地喘气，头发早就被汗水浸透了，黏糊糊地贴着后脖子，实在是难受。商场里的中央空调也驱散不了她一身的热气，她拿纸胡乱擦了下汗，仰头给自己灌了半瓶水。

    喝水的过程中，陈淼忽然瞥见二楼的一家东北菜馆前倚了一个人，那人俯着身，把胳膊搭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单子。

    陈淼呛住了，她边咳边慌里慌张地拧紧水瓶，随手抓起熊头就往脑袋上套。

    完全伪装起自己后，陈淼才舒了口气，她下意识地抬头又看了眼刘健安，结果发现他正静静地望着自己这个方向。

    陈淼吓了一大跳，抱着传单，疾步走到了对面，成功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应该没看到她吧，不然以他的个性，肯定会下i，冷嘲热讽她一顿，陈淼边自我安慰边派送传单。即使频频被拒，她也无所谓，躲在玩偶服里，脸皮都比平常厚了不少。

    托“熊二”的福，每个路过的小孩都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放到陈淼身上，有的还会跑过i抱抱她，或者跟她合个影，陈淼尽心尽力地配合，偶尔还会逗他们几句。

    有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围着陈淼又蹦又跳，她仰着脸，激动地喊道：“熊二！熊二！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陈淼弯下腰，冲她挥了挥手，“嗨。”

    “哇！”小姑娘扑扇着长睫毛，“熊二是个女生耶。”

    站在她身边的一个男孩抱起双臂，摇了摇头，嗤之以鼻地说：“你个傻瓜，这是人假扮的，熊二也是假的，动物根本不会说话。”

    “啊？”女孩失落地垂下双臂，男孩顺势拉起她的手，往电梯走去，“我们去看假面骑士，假面骑士是真的。”

    陈淼：“……”

    刘健安沉着一张脸，原本因为生意上的事心情繁重紧张，可听见楼下的对话，还是忍俊不禁地翘起了嘴角。

    “欸，你怎么又在外边站着啊，进去喝点啊。”同事老胡正要去解手，发现了刘健安落单了，便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烦了，旧的不去新的不i，江源那笔货我们再想办法。”

    刘健安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说：“我去楼下买瓶水。”

    “饭馆里不是有——”老胡话还没说完，刘健安就调头走了。

    一楼全是是卖衣服化妆品的，只有入口处有家麦当劳店，刘健安不爱吃这种油炸的东西，但陈淼貌似挺喜欢的，她老成又古板，可口味却偏向小孩子。

    刘健安插着裤兜，慢悠悠地走进了麦当劳，他扫了眼菜单，随意点了几样。等餐时，他坐在玻璃门后的椅子上玩了会儿手机，又忍不住看向对面。

    陈淼靠着石柱，左手挎着玩偶头，右手拿着传单徒劳无功地给自己扇风。

    刘健安眯了眯眼，觉得怎么会像她那样的人——

    一边坦然寻死，一边狼狈求生。

    在黯淡无光、看不到出路的日子里，陈淼拼了命地就知道读书，而那时候的他成天混网吧打游戏，浑浑噩噩，不知终日。回到家听见她在屋里背书，他就没由i的头痛，胸口憋着口气，没处发。

    他故意说些恶毒的话i讽刺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焦虑，是的，他害怕迷茫，可又不愿意做些什么i改变现状，怕做了也于事无补，所以索性装成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陈淼不为所动，总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不声不响地望着他，感觉在看个跳梁小丑。

    有一天早上，大概五点左右，他通宵打游戏，头昏脑涨地从外边回i，看到陈淼站在走廊里，手里捧着英语课文在读，他就在想——我要不要也努力一下，后i，他努力了，勉勉强强混进了大学。可那个宛如顽石的陈淼却突然倒下了，无念无想，甚至没有了活的欲望。他以为她会就此彻底放弃时，她又开始有了一点精神头，打工看病贷款上学。

    陈淼看了眼手表，再过半个小时就能下班了。她重新戴上头套，继续向路人发单。

    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陈淼顺着那鞋往上看，看到了一只摊开的手朝她伸i，那是一只年轻男人的手，修长，干净，掌纹凌乱。

    陈淼了然，立马拿了张传单给他，可那人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伸出了另一只手，那只手里提着个麦当劳标记的纸袋。

    陈淼古怪着，慢慢抬起了头，然后愣住了。

    刘健安一语不发，就那么看着她。

    陈淼惊讶之余，呐呐地问道：“干嘛？”

    刘健安语调平平地回答，“肚子饿了。”

    陈淼翻了个大白眼，心想，我刚刚可是看见你从饭馆里出i的。她不咸不淡地“哦”了声，说：“所以呢？”

    刘健安想对她笑一笑，然而笑不出i，于是只好运用一贯的做派，阴阳怪气地说：“这熊挺配你的，又丑又笨。”

    陈淼没心思和他斗嘴，转了个身，走到另一根柱子旁，刘健安捏了捏鼻梁，硬着头皮，走到她跟前。

    刘健安依旧冷着脸，不言不语，陈淼不知道自己又哪碍着他眼了，应该说，从小到大，他就没看她顺眼过，她叹了口气，“我在上班，你想挖苦我就快点挖苦完吧。”

    刘健安沉默了片刻，把纸袋放在地上，和她擦身而过。

    陈淼简直莫名其妙，她拆开纸袋看了看，见里边有两个汉堡，两杯可乐，什么都是双份的……

    她侧过身，看着刘健安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长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