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弈静静的牵着朱青青的手，面带微笑，一如往常那样，此时他看向秦舒雨和姜晨，缓声道“多谢你们了。”

    秦舒雨摇了摇头，姜晨也默然无声，如果自己能够察觉的早一点，哪怕只早一点，或许就能救下宁先生了。

    此时秦舒雨忽然问道“宁先生，我有一事不明，很想问你。”

    “请说。”宁弈点头。

    “为什么不报复天宝国君？”秦舒雨疑惑问道，她道“以你与那位先生的关系，如果你想报复天宝国君的话，甚至无需他出面……！”

    宁弈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他喃喃道“可是……为什么要报仇呢？”

    “……？”姜晨和秦舒雨对视一眼，莫不是宁先生在弥留之际糊涂了？灭族之仇，还问为什么要报仇？

    宁弈看向两人微笑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毕竟是灭族之仇，可如果一开始错的就是……宁家呢？”

    “这……不可能吧！？”秦舒雨下意识的说道。

    宁弈却无奈道“可却是如此啊！北城宁家……藏污纳垢，当年我游学之前还未曾看明白，但游学的路上，见过了蝇营狗苟，也就清楚了，天宝国储君对宁家出手，起因也是源于一次宁家子弟侮人妻女，而那人正是天宝国储君的一位近臣。”

    “天宝国储君游历雾霭城，近臣妻女在城中游玩，结果被几名宁家子弟看上，居然就……！”宁弈哀叹一声，眼中满是悲痛，他道“天宝国储君的做法或许偏激，但宁家确实有罪，上上下下何止那一件腌臜之事，整个家族从上到下都烂了，除了几位年幼的子侄外，当真没有冤枉的。”

    “我游学归家前就曾经想过这件事情，甚至一度苦恼该如何面对家中亲族，可没想到……这苦恼却以另一种方式烟消云散了。”宁弈眼神略微有些空洞，他喃喃道“归家后知晓祸患发生的前因后果，心中悲痛是有的，却未必有多恨，若是站在外人的角度来看，储君的所作所为倒是颇让人有一种义气得舒的感觉。”

    宁弈苦笑，生在这种家族，遇到这种事情，着实让他觉得可悲又可恼，他继续道“后来储君登基，我其实知晓他对我下手是早晚的事情，不过我当时游学结交了不少人，他下手前总归是要弄清楚是否可以下手，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他来杀我！”

    “宁先生……你又未曾做错事，为什么要等死？”姜晨不明白的问道。

    宁弈抿了抿嘴，他的嘴唇有些干裂了，似乎水分正从他身上消失，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因为我在维护一种秩序。”

    “天宝国国朝数百年，养士从未吝啬，国朝律法早定，有十罪可株连，宁家所犯的罪行中，如果硬要牵扯的话，是可以牵扯入这十罪的，新君若要株连杀我，并无不可，甚至应当如此，不然国朝律法何在？威严何在？一个国家律法不青，执法不明，国何以强盛，民何以立身？”宁弈叹息一声道“只可惜国君瞻前顾后，总是忌惮我游学中结实的一些人物，不敢以律法杀我，却以私仇动刀，这才是让我不满的地方。”

    宁弈皱眉，他道“宁某为律法死，可以，为私仇死，不甘！”

    “若人人都学新君，以私寻仇，那国家律法何在？此举不可取，但……那时那刻的心境，求死的想法可能更多，便也无反抗的想法了。”宁弈此时看向卓青青，他握住卓青青的手微微摩挲，轻声道“可当时有一位盖世女侠救了我，她告诉我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很好，所以我决定再活一段时间，再看看……！”

    卓青青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很得意，好像在说，你看吧，确实有很多事情，很好很好，当然也有些人，不那么好。

    卓青青有些丧气，宁弈却笑着握紧她的手，姜晨道“宁先生的做法……我现在不懂，但我会去想，或许以后会懂的。”

    宁弈却道“无碍的，宁家深受国朝恩遇，虽然宁家烂了，但宁弈依旧当报国恩，维护国朝威严，这是士人的义务，可姜兄弟不同，你无需学我，当求生时，莫要有任何放弃的想法，有时候或许再坚持坚持，便能活。”

    姜晨默默点头，宁弈看向卓青青，他微笑道“青青，抱歉……连累了你。”

    卓青青微微摇头，她道“宁弈，北街的臭豆腐，书上的新故事，明日的日月，这些都很好……对不对？”

    宁弈笑着点头，他喃喃道“都很好，这些……都是很好的，但对我来说，最好的是你，卓青青，你是那条青蛇……这也很好……不，是最好。”

    卓青青泪如雨下，宁弈颤抖的手抚摸着卓青青的脸颊，帮她拭去泪水，重伤之下，卓青青的脸上隐隐有蛇鳞浮现，但宁弈并不在乎。

    “姑娘，此生可有良人？”宁弈喃喃道，他眼中神光开始涣散，气息愈发孱弱。

    卓青青抓住宁弈的手，在他手掌中轻轻一吻，将宁弈的手掌贴在面颊上，含泪笑道“公子，妾的良人……一直在身畔，愿与君同行，一千年……一万年！”

    “如此……最好！”宁弈的手掌失去力量，缓缓跌落，卓青青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秦舒雨掩面哭泣，姜晨双手死死攥住，他双眼血红一片，看向舒默成，舒默成没有走，他不敢走，不舍得走，他的目光一直都在那玉牌上，心中挣扎纠结，搏一搏……赌赢了，就能赢得一切。

    舒默成走向玉牌，姜晨想要将他拦住，却被秦舒雨抓住了手臂，秦舒雨摇了摇头，冷漠的看着舒默成。

    舒默成走到玉牌前，他身体在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最终他抓住了玉牌，他感觉到玉牌中的力量，那力量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身体。

    “哈哈……有用的，有用的，我不会死了，我不会死了，……我要突破武学极限，我才是最强的武夫！”舒默成狂笑，而后他脸色发青。

    姜晨面露疑惑，秦舒雨眼中则满是鄙夷之色，姜晨猛然明白了过来，秦舒雨说过，对于舒默成来说，那玉牌不是什么药，而是毒，虚不受补，舒默成不相信宁弈的话，起杀心，夺玉牌，结果却是害人害己。

    抱着玉牌的舒默成渐渐不支，他倒在地上，脸色铁青一片，他身体抽搐着，此时想要将玉牌扔掉，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了，最终抱着玉牌没有了生息。

    卓青青此时将宁弈抱入怀中，她与宁弈面对面，轻轻的吻在宁弈的唇上，就在此时，一颗赤红色的丹丸从她口中缓缓浮出。

    “妖丹！”秦舒雨露出讶色，立即道“青青……你把妖丹给宁弈未必能救他，而你也必死无疑！”

    卓青青悲凉的对秦舒雨道“舒雨……宁弈若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能活，我死也值得了，他若是活不了……我陪他死好了。”

    卓青青这样一说，秦舒雨与姜晨也不再说什么，这是卓青青的选择，其他人无权干涉，卓青青向两人投来感谢的目光，那颗赤红色的妖丹缓缓流入宁弈的口中。

    妖丹离开卓青青的身体，她的呼吸便急促了起来，对于妖物来说，腹部的伤势并算不上致命，可妖丹一旦被剥离，那就死定了。

    卓青青用手指轻轻划过宁弈的脸庞，她眼中蛇瞳收缩，口中喃喃道“宁弈，若有来生，我在寻你，生生世世……莫要等烦了。”

    卓青青的身体化作一缕缕光影，光影融入宁弈的身体之中，片刻后宁弈已经停止的呼吸猛然恢复，他的心脏也开始慢慢跳动了起来，原本已经死去的宁弈……又活了过来。

    姜晨与秦舒雨对视了一眼，秦舒雨道“要把青青的选择高速他么？”

    姜晨沉默了片刻，而后点头道“我觉得应该的，或许瞒着宁先生会让他更好，但……青青姑娘牺牲自己……宁先生就该知道。”

    “你怕时间太久之后，宁先生会忘了青青？”秦舒雨问道。

    姜晨摇头，他道“不，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资格隐瞒，是好是坏，都应该由宁先生自己去决定，我们没有多管闲事的资格。”

    秦舒雨笑了笑，点头算是同意姜晨的说法，而此时一道身影由远处奔来，那人手里还拎着个人，正是之前与拦路之人颤抖的苏文，而他手里正是那个拦路的人。

    那人此时相当狼狈，一身青肿，好像被苏文收拾的很惨，苏文看见姜晨和秦舒雨后随手将他一扔，然后凑了过来，结果看见宁弈，舒默成两人后直接愣住。

    “有人对宁先生他们下杀手了？青青姑娘呢？”苏文茫然的问道。

    姜晨摇了摇头，然后将事情的经过告诉苏文，苏文听罢一脑袋的怒火，干脆走回去一把将那拦路的人抓起来又是一顿毒打。

    “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咫尺天涯门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男子衰弱的哀嚎道。

    三人神色微微一变，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咫尺天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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