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回来啦,夫人好,夫人好……”一貌似花娇,眉目之间偏又英气逼人的女人自山谷寨门缓步行来,荆钗布裙,素面端容,手里还挽着一竹篮子,篮子里是些普通菜蔬,水果之类,分明一个乡村朴素妇人模样。
一路上山寨大伙儿看到了无不热络招呼,很是热情,只不过手脚局促,神色不安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似乎那女子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奇的是那女人分明纤步轻摇,发如云瀑及腰,行止之间颇为淑女,遇到他人见礼之时也是巧笑嫣然以对,端是显得与任何人都亲切有礼,无可挑剔之处。
此女正是落云寨大当家的爱妻,严浩的母亲,单名为清,苏姓。
当年说来苏家也是离此处不远一名为佢云镇的镇里大户,苏家本育有一子一女,苏清为次女,但长子在少年时突发重病而亡,令苏老爷痛心不已,年岁大了也没了再生一子的打算。
如此一来,苏清也就成了家中独女,再加上性格娇俏可人,冰雪聪明。很是受苏老爷的爱护。自锦衣玉食不缺,玉盘珍馐为伴,可谓是苏老爷的命根子。
苏家虽在镇中财富不菲,房产地产众多,却从不欺压雇农贫民,时不时还会在天公不作美,旱涝蝗灾,收成不佳时减免税收,不会像一些大户人家冷血征敛,不顾雇农死活,更瞧不起贫民百姓。
镇中一些桥梁河道,庙宇牌坊,也都是苏家无偿修建维缮,故而并不怎么招人嫉恨,众人都道苏老爷是大善人,好人当得好报等等。
苏清的生活可说是无虑无忧,仗着爹爹宠爱更是三天两头带着随身丫头女扮男装出去疯玩,无拘无束,苏老爷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忍心责备。
自家女儿也是颇为争气,不仅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家必学的女红刺绣功夫娴熟,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写得一手锦绣诗文,信手写出的一些诗常引得文人酸儒争相传颂,在镇里可是有着才女之称。
如果不算上性格着实泼辣这一点瑕疵的话,真可算得上是十全十美。
而那时的严立就已经是这落云寨的当家,修为堪堪跻身初境八品,一心修行劫掠的草莽汉子,再加上他只是劫掠一些过往商客以及为富不仁之人,并没有招来修行者的多管闲事。
尽管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可是对儿女情长之事毫无兴趣,如无意外,两人此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更遑论成为如今妇唱夫随,琴瑟和谐的恩爱夫妻,缘由正是出于苏清本身之容貌。
镇苏清才女之名享誉全镇,也为苏家埋下了祸事。
一日苏清照例带着随身丫头男扮女装出门游逛,却在镇东一家客栈与一满脸桀骜不驯的年轻男子起了冲突,那男子容貌无甚出奇之处,一身打扮倒是华贵不俗,虽脸上挂着笑意,然眼神之中透露出的阴冷戾气还是让苏清二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到底是少女心性,心智再如何过人,行事也难免莽撞,苏清在上楼时只顾着往前冲,在二楼楼梯口将正欲离去的年轻男子撞了个趔趄,这在自认为出身不俗,且性格跋扈乖戾的男子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再仔细打量对方装束,一眼便看出对面那两个眼珠乱转,故作镇定的白面生实为两个丫头所扮。
“这下可有得玩了,嘿嘿。”
男子眼神玩味轻佻,对撞上她的这丫头很是感兴趣,对方虽是一身男子打扮,但眉目如画,琼鼻玉肌,定是一位俗世佳人,既然自己看上了,那就理所当然是自己囊中之物。
而苏清已经认出了这男子的身份,镇刘家的嫡子,刘家老祖宗的心头肉,刘鸣是也。
刘家同样是镇大户,如果说苏家是以富有良善为名,那这刘家也是以武力在镇中称霸,做的是接镖送镖的行当。
刘家曾有人言,刘家无镖不至,百镖无误,至于镇中有心人私下传言,刘家暗地也做收钱杀人的勾当,是真是假,那就无人得知了,不愿或不敢,其中缘由令人深思。
总而言之,刘家可算这佢云镇一霸,而真正让刘家在镇称霸的原因在于刘家老祖宗刘兵,一个跨入初境门槛,达八品境界,一百多岁高龄的老怪物。
虽已多年不问世事,但强大的实力依旧震慑着一些对于刘家有不轨心思的人,而这位刘家老祖宗是出了名的护短,对于刘家内唯一有修行天赋的后辈,刘鸣被他视为刘家的未来。
在他看来,自家这辈便是杀人放火,恶行乡里,只要不招惹到他惹不起的存在,那一切都不是问题。更何况,作为刘家下一任的家主,身上怎可没有点杀伐之气。
看着苏清两人慌忙离去的背影,刘鸣笑容不减,既然他看上了,这娘子又怎么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待让下人稍加打听,得知那娘子竟是在这镇早就有了鼎鼎名声的才女苏清,更是让他下定了一定要吃到这娘子的强烈欲望。
过了两日,苏家老爷收到了刘家送来的聘礼,只不过送聘礼的并非刘家家主,聘礼对象正是苏家独女苏清,刘家的大管家送来的聘礼,送上了刘鸣的拜帖。
只不过未见刘鸣其人,可见并未将这所谓的提亲事宜当回事,而拜贴所言,更是差点将苏老爷气个半死。
“岳父大人敬上,子刘鸣前些日偶然邂逅令千金,惊为天人。其沉鱼落雁之姿颇得在下之心意,辗转反侧,夙夜念思,欲将令千金迎娶入我府为妻,特送上丰厚聘礼,三日后婿必登门迎佳人入府,届时望岳父大人莫要让婿为难!”
字里行间,毫不客气,这哪里是聘书,分明就是一纸通知。
苏家虽是镇中数一数二的富户,但对于盘桓佢云镇多年,实力深不可测的刘家而言依旧是不足为道,任何权利金钱在强大武力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苏老爷虽是一介商户,但并不缺方刚血气,他自然知道那刘鸣是何种德行,哪里有一分半点配得上自家女儿,刘家自己虽然招惹不起,但为了女儿终身幸福,自己又有何惧,随意打发了刘家派来的管家,表示自己会加以斟酌。而后将对此事毫无所知的苏清叫到跟前。
“清儿,听说曜日城几日后的百花夜宴甚是热闹,有没有兴趣去玩玩儿,爹在那里有几处房产,你可以去住上些时日,免得老是跟爹爹抱怨在家里面呆着太过无趣,哈哈哈。”
看着乖巧可人的女儿,苏老爷原本颇为沉重的心情都变得舒缓了许多,自己中年丧子,晚年丧妻,如今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已是自己的全部,即使拼了这条老命,也决不可让其受到半点伤害!
“百花夜宴?往年总是要清儿百般恳求您老人家才会点头让我前去,今日爹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苏清虽很是聪颖,但对个中详情毫无所知,嘴上虽在质疑自家爹爹动机所在,心思却早已飞去了那曜日城内即将举报的百花夜宴去了。
曜日城是去问天城的必经之地,离佢云镇有着两日左右路程,曜日城主花弄影乃百花宗出身,代表百花宗坐镇曜日城。
故曜日城内百花游园乃一奇景,而每年百花盛开之际曜日城主总会月圆之夜,在游园内大摆宴席,与民同乐。
任何人皆可入内,这就是百花夜宴的由来。
事实上绝大多数城池都由修行界内各势力所控制,强者为尊,这个世界的规则向来由强者来制定。
苏老爷在第二日凌晨就匆忙让苏清踏上了前往曜日城的路程,除了随身丫头之外,爹爹还让府里面的老管家苏佣也跟着她,大包包装了满满一马车,俨然一副出门远游的样子。
苏清对比很是费解,不就外出游玩几日,需要如此大张旗鼓吗,虽心中有些疑惑,但她并未太过深思,哪里知道这一别将会是父女之间最后一次相见。
三日之期瞬忽而过,只是待刘鸣高头大马,喜服仪仗而来看到的只是苏老爷一脸歉意,苏老爷再三说明自家女难以配上堂堂刘家长子,不敢高攀云云。
但这依旧让刘鸣有了强烈的屈辱感,他万万没想到一介商户居然敢违抗他,自己深怕唐突佳人,特意给对方三天时间做准备,结果却是给了对方远走的机会,何其可笑。
看着苏老爷那表面歉意愧然实则一双老眼如深谭般波澜不惊的样子,更是心里没来由一阵火起。
但他并未发扬自己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行事风格,不顾苏家大门外那些摄于刘家之名而不敢太过靠前却依旧在不远处聚集看热闹的人群。坐于马上静静看着苏老爷在那里一堆废话,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末了轻描淡写一句。
“如此看来是侄与令千金有缘无份了,事已至此,打扰苏宅实为不该,先前礼金就当是给苏家赔罪之用,如此侄便告辞了。”
说罢轻轻调转马头,缓缓而去,至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古井无波一般。只不过转头后一脸笑意逐渐变得森冷了许多。如同一头恶狼,准备择人而噬。
这让苏家老爷反而有些措手不及,他有想过对方可能会勃然大怒,届时自己大不了以万贯家财来平息对方怒火便是,万万没想到对方嚣张跋扈的乖戾性情居然会表现得如此平淡,这反而让他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