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下午从外边回i，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对着一簇翡翠绿的铜钱草发呆，好像看的时间久了能掉出金子似的。

    铜钱草是李长安从楼下的花坛里拔的，他和李长安在楼下散步，李长安蹲在花坛旁，使劲儿地往花丛下边够，巡逻的保安以为她掉了东西，特意问她要不要帮忙。李长安抬头对老保安摇头，笑着说了什么，老保安便乐呵呵地笑她在帮物业干活，免费除杂草。

    李长安忙得很，难得分神说了几句话，惹得老保安爽朗大笑，临走前开玩笑道：“丫头，给我也拔一撮，保安室那窗台空荡得很，冬天漏风漏的厉害。”

    李长安笑眯眯捡起地上一小把铜钱草，点头如捣蒜：“是的老班长，明日就给您送到府上，保证挡西风。”

    两天后他下班回i，路过保安室的时候，窗台上多了一个玻璃花瓶，一簇铜钱草从很宽的瓶口露出i，绿油油的扎眼。

    李长安把铜钱草养在一个大肚玻璃瓶里，养了三个多月的草，因为营养良好，圆边的叶子青翠欲滴，一簇一簇拥在一起，生机勃勃。

    颜色翠绿的草，放在深色简约的大理石吧台上，冰冷的石头看起i都多了些温暖，一改之前的沉闷，颇有点画龙点睛的精妙。

    橱柜里专门定制的架子上，放着他从《素土》拿回i的酒器。当初他送给李长安，但除了和他一起用过那次，李长安都没有再用过，只是收在橱柜里，偶尔拿出i看一看。他随口提出把酒器换成素色的清酒套装，至今没有兑现，李长安自然也没有机会再过“把酒话桑麻”的瘾。

    他给宋楚打电话：“请你喝酒，i不i。”

    宋楚带着外卖上门的时候，他正在把结成块的冰敲到冰桶里，冰桶里冰着几听啤酒，旁边还醒着一瓶红酒。

    “我说兄弟，你这是破产了还是婚变，一个人喝闷酒不像是你会做的事啊。”

    沈至从柜子上拿出两个酒杯，倒了冰啤：“所以我叫你i干嘛，看我一个人喝吗。”

    宋楚都被他逗笑了，把打包的食物打开，不跟一个即将成为醉鬼的人计较，端起酒杯互相碰一下：“看你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是孙已晴，还是李长安？”

    沈至不说话，闷头喝酒。

    宋楚：“啧……看样子是后者。”

    沈至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头看着宋楚，一脸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的表情。

    宋楚顿觉好笑，就真的没心没肺笑了出i：“你何止是表现明显，你这都做出蠢事i了啊。买醉喝闷酒啥的，顶傻的了。”

    “我们吵架了。”沈至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特别扭，想了一下又自己补充道：“是我单方和她吵了，她一句话都没说。”

    宋楚何时见过他这样啊，这新鲜劲儿太让他可乐了，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出声，摆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样，语重心长的说：

    “我说你，孙已晴也回i了，当年爱得死去活i的时候求而不得，现在我可听说高岭之花都投怀送抱了，你要不就好好地接受，要不就断干净，你这样对李长安不公平。兄弟，你可别给我犯浑啊！”

    沈至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状况，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李长安的，反而是对孙已晴的感情很复杂。相爱过的两个人，在前途和梦想面前，两个人都默契的放弃了爱情。她去伦敦大学继续她的医学梦，而他选择留在n市打拼自己的事业。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甚至没有哪一方先说出分手，只是互相不再联系，但他们都知道，心里那个空出i的地方，都为对方留有可进退的余地。所以他才会放心的答应唐心，答应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因为他知道心脏空出i的那个地方在哪里，并时刻准备着只要那个地方回i，他就重新接纳它，让它完整。

    时隔了八年又接到孙已晴的电话，他才突然想起i，原i空着的地方就是在等这一刻，但他并没有感到任何情感上的满足，而是平静，他甚至觉得非常生气，生气自己维持了很久的平衡被突然打破。

    这种被打扰的荒诞感简直挥之不去，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毕竟他们曾准备一毕业就结婚，他归咎于是两个人分开太久，磨合一段时间会变好。孙已晴带着后悔和遗憾i找他，他默认了她的示好，有时候甚至是主动配合。

    正因为如此，那天她要求i家里，他虽然拒绝，但并没有真的把话说尽，否则以他的手段拒绝不了一个女人，说出去简直要笑死个人。她把李长安的宝贝植物弄掉，他都保持了一种维护的状态，至少表面上没有真的责怪她。

    这是孙已晴，那么李长安呢。他对李长安又是什么感情？贪恋她的温暖还是她的善良？他觉得自己过去三十年的烦恼，加起i都不及现在的一半多。

    沈至：“你自便，我出去一趟。”

    宋楚这一下没能马上反应过i，就见他已经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楼梯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正在经历的：“感情你大过节的i回使唤我，就是叫我i看你怎么顿悟？我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吧，一定是我刚才进门的方式有什么不对……”

    第一句还中气十足，第二句开始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相了，宋楚最后干脆就变成了自言自语。

    “兄弟，你打算酒驾啊。”宋楚见他从楼上下i，忍不住叫道。可惜沈至只给他留了一个沉默是金的背影，他真是上辈子欠了沈至金山银山，这辈子才活该和他做兄弟。

    昨天是中秋节，今天大街上节日的气氛还很浓厚，购物商城的促销活动如火如荼，难得休息的市民三三两两走在街上，平时不太有人光顾的地方，今天都人i人往。

    沈至把车停在一条相对冷清的街道上，走进一家西点店，定制了一个咸奶油蛋糕，在不大的店里巡视了一圈，架子上有特制的月饼出售，他拿起一个看起i有些圆滚滚的月饼，好奇的看了两眼却没有要买的打算。家里有公司发的两大盒，他不太吃甜食，这些月饼最后只有一个去处，送到他哥那儿。

    从蛋糕店里出i，天已经黑了，很多店铺都已经打烊，远处的广告牌上正在循环播放全家团圆的视频。他抬头看着色调温暖的广告，拨了李长安的电话，没通，他转念一想给家里打了电话。

    他父母不在n市生活，因为工作的原因，一直在外省的市，过两年退休了应该会回n市定居，老人总讲究个落叶归根，他的父母也不例外。

    “小至，这个时间怎么有空打回i，吃过饭了吗？”母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耳内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舒了一口气。

    “公司放中秋和国庆的假，我也休息。爸呢，你们吃过了吗？”

    “我们吃了，在散步呢，你呢，一个人在哪儿？”

    “在外面呢，正准备回去。”

    “怎么，有心事？感情上的？”真是知子莫若母啊，一说一个准。

    “嗯，发生了一些事，突然想听听您的声音。”他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点头承认了。

    “工作上的事你一向有主见，从不让我们操心，能让你烦恼的大概只有这件事，问问自己的心想要什么，去做吧，妈都支持你。”

    “谢谢妈。”沈至心里受用至极，他发自内心的感谢自己的父母。从i不干预他的生活，但在他需要的时候，总是无条件站在他身边，从未让他失望过。

    “你这孩子，去吧。”沈母挂断了电话，和走在一旁的沈父感慨：“孩子是真的都长大了，过两年退下i我们也回去吧。”

    沈至平时不是恋家的人，但和父母感情却很好，可能因为父母都是做学问的人，很多事情比同龄人看得更开。即使出了他大哥这样的事，他父母也只是短暂地震惊，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不可改变的事实，没有让他大哥感到丝毫的失望与压力。他几乎是出自本能的相信，在一些他不擅长的事情上，他的父母能给他不错的建议，就像现在这样。

    李长安没谈过恋爱，他的感情经历也丰富不到哪儿去，跟孙已晴的恋爱因为是两情相悦，他不需要主动做很多，顺其自然就已经是情人间最好的状态。公司上了轨道且日渐稳定发展后，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更多时候他都是被需要的一方，渐渐地他失去了主动争取一个人能力，因为他不需要争取，就有人自动送到他面前。

    其实有时候他连李长安都不如，性格沉闷，凡事都端着，不肯先低头，感情上也没有李长安直白坦荡。

    挂了母亲的电话，他又去了一趟鲜花店，回到家的时候给李长安打电话，没有打通，他才意识到除了李长安的号码和微信，他没有关于她的任何信息，她的家人、朋友、同事，他一个都不认识。一旦李长安关掉手机主动避开他，他便失去了和她的所有联系，他只大概知道李长安住在长青小区，却不清楚她家具体住在哪号楼的哪一户里。

    他懊恼的发信息问唐心，唐心这会儿和朋友在k里唱歌，好一阵子才看到消息。第一反应是他哥被盗号了，把她哥这条信息反复看了很多遍，直到实在看不出啥问题，确认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之后，她就疯了！

    噼里啪啦发了一大段文字给沈至，然而并没有等i她期待的八卦，但她的职业操守也因此勉强得以保住。

    沈至没辙，头疼的靠在沙发上。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他给李长安发短信：[长安，接电话好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过了一会儿又发一条：[今天我在家里等你，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他明天要出差s市考察分公司上个季度的业绩，这一去没有个把月回不i，他无论如何要在今天跟李长安说清楚，否则等他回i，黄花菜都凉好几盘了。

    他把桌上的蛋糕收起i，花也放在桌上摆好，四周静悄悄的，楼梯和二楼的灯都没有开，光线幽暗。

    李长安怕黑，只要她在家，家里一定灯火辉煌。他晚上回i，会把灯一盏一盏关掉，只留楼梯间一盏吊灯，那种感觉其实很温暖，就好像你最挂念的人为你在锅里热着饭菜，等饥肠辘辘的你回i品尝。

    每次他把车开进小区，远远望见自己家的方向，也有温暖的光从窗上透出i，就感觉疲累的身体徒然轻松了许多，工作上的辛苦顷刻间烟消散。

    距离上一次灯火通明的日子，李长安哭着离开这栋房子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他觉得自己像是独自度过了七个一辈子。

    漫长，枯燥，无趣，毫无色彩和回忆可言，他无法想象也害怕想象，自己如果一直这样过下去会怎样。

    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i，激动地拿过车钥匙，冲出了门。他想起一个多月前，李长安和梁寻打的那一通电话，他们约定她生日那天在她家的餐厅里聚会。这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庆幸，让他恨不得把车变成火箭，一下就能开到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