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悄悄摸向了目标,距离李家庵村快三百米了,竟然没有遇到意想之中的岗哨。按说这么重要的军事目标,在这么近的距离不放岗哨都有悖于常理,这让一向胆大心细的庞金龙一时间踌躇了起来。
弄清庞金龙的想法后,保国说:“是不是还有这么一种可能?敌人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走的都是顺风路,现在五支队又被他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敌人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在老虎嘴里拔牙?所谓骄兵必败嘛,古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今晚不管对五支队还是对敌人来说,咱们的到来可以说是奇兵。若没有其他顾忌那就行动吧,咱得让敌人看看咱是怎么拔他这颗狗牙的。”
庞金龙不再犹豫,看着表见约定时间已到,他对三个队下达命令:“一队秘密接敌,二队三队分左右负责掩护。大家要注意的问题是,这儿是敌人的司令部,不要侥幸一举突破敌人的防守,要真是那么好打的话,五支队也就不需要增援了。”
周浩带着他的队散开向敌人村子悄然摸了过去,距离不到一百米的时候,敌人设在村边的岗哨发现了情况,喝问一声:“来的是谁?站住,口令。”
周浩见突袭无望,二话没有就回了一枪,敌人的岗哨随即开枪还击。
村头一阵乱枪惊动了村里和周边所有的敌人,窦占奎作为富本的护卫队长,带着他的人迅速赶了过来。富本在司令部听到村口枪响先是一惊,随即就镇定下来了,这附近没有听说还有像样的抗日队伍,他猜测这应该是敌人的股骚扰部队,想采取调虎离山的诡计骗自己追杀以掩护被困在白羊山的g匪突围。他用电话命令两个侧翼团做好随时救护的准备但不要妄动,以防被共匪浑水摸鱼。
打着打着,富本感觉不对劲,从枪声上判断来的得有几百人,这可不是简单的调虎离山了。窦占奎很快差人来报,说是感觉遇到了敌人的正规部队,他的连打的非常吃力,搞不好村子有被突破的危险。
富本赶紧打电话通知两翼各派一个营火速增援司令部,这才发现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富本后悔自己的大意让对手钻了他的空子,不过他也知道,即使没有电话,两翼的人若听到这边枪声激烈也必然回来增援。他把炮营的人组织起来担任第二梯队,让一个炮兵连长带着几门迫击炮到村口支援窦占奎。
窦占奎的连防守面积太大,面对庞金龙三个队的进攻他是相当吃力,炮连上来的时候,周浩已经快要突破他的防线了。庞金龙看到敌人有增援上来,赶紧上来对周浩说:“我带人给你火力掩护,赶紧冲进去,不然有被压回去的可能。”
周浩带人甩出一波手榴弹,向正面之敌发起了强攻。等炮连架好迫击炮才发现敌人已经到了眼前几十米了,他们胡乱发了几炮赶紧后撤。这几炮打的太远对周浩已经没有杀伤力了,看到敌人的迫击炮,周浩红眼了,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高中奇的队也接近了村子,窦占奎的那个排已经被打蒙了,他们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硬仗了,除了几个嗜血的老兵油子,好多人心里开始打鼓,要不是司令部在这里,他们跑的心都有。
保国跟着杜世辉打,杜世辉知道保国之所以跟着自己,既是不放心也是在鼓励自己,为了证明自己心不外向,他打的也不含糊,带着人亲自冲在第一线。很快,三队率先把村子的防御撕开一道口子,把挡在他面前的敌人压缩进村内去了。
富本侧翼的两个团开始接到旅长不让增援的电话也不以为意,等听到这边枪声越发激烈起来,预感不好,各自派出一个营赶来增援。快到李家庵的时候,突然遇到了打援的,这个情况可是他们始料未及的,通常情况下,没有相当的人马根本就做不出这样的安排。
窦占奎眼看就顶不住了,他跑过来对富本说:“旅座,是不是把村后那个连也叫过来我们一起顶着?你赶紧撤,再晚我怕顶不住了。”
富本说:“现在怎么撤,我的炮营还在这呢,这黑灯瞎火的你让他们怎么撤?”
窦占奎说:“旅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些?只要咱突出去,他们就是拿到炮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还会生产炮弹?这些炮早晚还是咱们的。”
富本也听到了两侧甚至是白羊山方向都有激战,他从开始感觉的好笑变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这是哪里来的队伍?难道是诸城的国军过来救援这拨g匪吗?他可是和这些国军有互不进攻约定的。从对手敢从俩侧打援来看,看来敌人不是虚晃一枪,是真实的奔着自己的司令部来的。听到窦占奎这么说,一时摸不透对方有多少人的富本回山东后第一次胆怯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让他不敢继续再死要面子,派出传令兵饶过作战区域通知两翼,放弃对白羊山的围困,火速全力向他靠拢。
在富本左翼的是他的一团,团长武廷传,原本驻守即墨,因为这次大扫荡需要人被拉出来的。鬼子看好骑兵团的机动能力,临时决定让让骑兵团替代一团防守青岛。武廷传在青岛享了大半年的福,天天花天酒地的比在东北钻老林子好多了,这让他有些乐不思蜀,接到命令他是忿忿的咒骂着鬼子走的。旅部枪响,他的人很快就报告给他了,正在他犹豫是否出兵呢,旅座先打电话过来让他坚守防线,做好救援准备,半个时后富本的传令兵让他赶紧出兵去救旅部,他才真正的紧张起来。武廷传让薛文贵的一营马上出发,让二营盯住对面的白羊山,三营和四营做机动。
薛文贵跑出二里多地就遇到了伏击,原本以为是敌人的疑兵,他都不在意,让配属最好的一连打头阵,妄图一举突破阻击。第一次冲锋,一连就撂下几十具尸体退了回去,这下薛文贵不敢冒险了,他搞不清对手有多少人在打他这个援,现在他在明处对手却在暗处。眼看着二十分钟过去了,薛文贵急眼了,让一连撤下来配合二连打,三连多跑点路饶过这道阻击线,直接支援旅部。
姚永航的二团遇到的战况和他差不多,得知他一个营的援兵被对手顽强的挡在原地动不了,知道不好。接到富本的命令后,他留下一个营监视白羊山,然后亲自带着两个营全部压过来增援旅部。
三团没在这里,他们被打发到诸城和胶县的接壤处,准备随时打击任何救援五支队的力量。张奎的四团是张宗源刚回山东时以张宗昌的名义收编的一股掖县最大的土匪,这个团战斗力不怎么样,人员也不足,被富本替换到莱西监视烟台方向。
胡宝生见时机差不多了,命令打援的两个中队撤出阵地,迅速汇集到一中队这边加强佯攻,迫使敌人的指挥机关逃跑。崂山支队这边没有人天真的认为,凭自己这点实力就敢和第三旅硬碰,他们的战略目的就是调动敌人围困白羊山的部队撤出白羊山,以解五支队之围。
五支队憋屈了几个月的怒火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千多头狮子疯狂般冲下山,不管是富本的一团还是二团留下的那个营都无法抵挡,防线短时间内就被冲垮,就连那些嗜血的老兵油子也害怕了,以前都是他们仗着优势追杀别人,今晚他们也尝到了被别人追杀的滋味了。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让富本等不得左右来救,命令直属营殿后,炮营带上主要零部件马上撤离。刚撤到村边就遇到了右翼冲过来的姚永航,姚永航也留下一个连配合直属营打阻击,他护着富本拼命的往胶县方向跑,很快一团也跟上来了,一口气跑到听不到枪声了,富本才让这帮溃兵停下来喘口气。跑了大半夜的富本有些抓狂,这仗败的有些窝囊,到现在竟然不知道打自己的是谁,这是他们从离开东北之后第一次狼狈成这样。
直属营的营长就是销声匿迹了的大头翟志文。从朴木出来后,走投无路的他去找了富本,富本听了他的诉说,看他可怜就把他留在了身边。这下他不怀疑翟志文会和他离心离德了,他把直属营交给了大头。
大头天天生活在懊恼和自责里,几乎每天都喝的大醉。他的故事也被身为副营长的张胜立宣传的无人不知,在张胜立的煽动下,全营上下无不对他嗤之以鼻。接到留下打阻击的命令后,部队都投入战斗了好久了,翟志文还在酒里没出来。张胜立也不指望他,眼看部队顶不住了,几个连长跑到营部请示张胜立该怎么办,张胜立冷笑一声,对几个连长说:“还能怎么办?让我们的营长带着阵亡的兄弟掩护,咱们撤。”几个连长听懂了张胜立的意思,纷纷出去带着部队跑了,张胜立临走时狞笑着拉响了一颗手榴弹,扔在了大醉的翟志文屋里也跑出去了。
胡宝生和李会朋合兵一处,跟着富本的屁股收复了白羊山一带,双方以墨河为界暂时僵持了下来。根据战斗需要,经省委同意后崂山支队被编入第五支队,成立二八六团,原班指挥人员不动,只是把称呼改了一下。
富本的日子不好过了,这一仗不仅损失了几百人,一个炮营丢的只剩下手里的零部件了。这让竹下龙象大光其火,作为一个刚愎自用的日军少壮派,他原本就看不起这些汉奸部队,张宗源在他面前又把富本夸得和花一样,这让原本就对富本不看好的竹下龙象可找到了打击富本的把柄。尽管有张宗源的求情,竹下龙象还是想把富本解职,搞的张宗源为了这事闹到华北日军司令部。
日本军部还是向着竹下龙象,为了不使竹下和张宗源因为这点事闹分裂,日本军部决定把张宗源调到华北伪政府担任顾问,刘富本暂时解职以观后效。
张宗源对富本的这次失误恼怒不已,但这毕竟是他提拔的人,骂过之后也只能接受上级的命令。临走时他专门到胶县走了一趟,让富本忍耐一下,他相信不久之后日本人还得启用富本,因为在半岛地区还没有哪支伪军部队打的比富本好。
富本送走了张宗源,开始打自己的算盘了。留是留不得了,靠山倒了,自己说不定哪天被这个竹下龙象找个由头关起来那就完了,他决定反水。八路是不能投靠的,自己在东北干过抗联,回来又杀了不少八路兵,他怕投靠过去八路弄他会比日本人还要狠。现在的山东省主席是沈烈钧,山东境内有好几支国军队伍都归他指挥。富本想起盘踞在马耳山的那股国民党残部来,当时他派了同为本地人的土匪团长张奎过去和他们接的头,俩家秘密达成了一个互不侵犯的口头约定。富本早就知道带队的是他的兄弟根本,根本却不知道这个金卯刀是自己这个哥哥,富本决定这次得亲自走一趟,去会会这个兄弟,试图通过根本向国民党省政府表示投诚。
马耳山要比白羊山大的多,地形也险要些,这里群山环绕,有的地方蜿蜒数十里,和沂蒙山脉相连。双方约好在隐龙寺见面,白羊山一战,根本早有耳闻,因为事先沈烈钧就派人告诉过他,若是八路的五支队败了要借道也可以,找个理由解除他们的武装,能收编就收编,不同意收编可以秘密解决,他随时可以派部队协助。
根本正在为难,他早就猜到立本和保国他们都是g党,他真要按照沈烈钧说的去办,那就势必又得和自己兄弟唱反调了,不执行又怕在沈烈钧那里不好交代。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的转机来的这么突然,八路没败,原本胜券在握的第三旅却败了,而且他们还找上门来表示要投靠。当张奎再一次来到马耳山找到根本说明来意时,根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拿不定主意的他只好向沈烈钧请示。
沈烈钧派了一个特使过来告诉他,不管对方开什么条件都可以先答应下来,先把人搞过来再说,大不了以后慢慢的消化他们。
富本带着他的侍卫走到隐龙寺,根本正站在庙前的空地上迎候,虽然富本带着一副大墨镜,隔老远根本就疑惑怎么看着像自己的哥哥呢?相距还有十几米的时候根本不犹豫了,他看出了来的的确就是富本,这下把根本激动的跑着冲上去,啥话没说,抱着富本就摔。
这个动作太突然,弄的双方的侍卫都没有思想准备,富本的侍卫还以为中了别人的圈套,掏出枪就对准了根本,根本的人也用枪对准了这几个侍卫。
富本一看闹大了,赶紧放开兄弟对自己的侍卫说:“赶紧把枪都收起来,我们这是老朋友见面,你看我们这样像是要干架的吗?”
侍卫们也听到了根本叫富本哥哥,双方都赶紧收起枪重新站好。根本说:“哥,怎么会是你?不是说金副旅长亲自来吗?你一直都在他的部队里?你说你回来了怎么不找我们啊?我一直以为你还在东北呢?”
富本说:“呵呵,兄弟,有些事以后我再和你说,那个金旅长就是我,我就是那个金旅长。今天我可是专门来投靠你的,你不打算请哥哥进去说话吗?”
根本说:“咱俩之间还说什么谁投靠谁,你带人过来咱们合编,你当老大,我还是给你打下手就行,吃过饭我亲自去向沈主席汇报。今天是咱兄弟团聚大喜日子,哥哥快里面请,咱俩可得好好喝一顿,天啊,我想破头也想不到来的会是你。”
哥俩进了屋,沈烈钧的特使张吉修在二门迎候。根本给他们做了介绍,一听此人就是原张宗昌手下的那个刘富本,张吉修也不敢耍派头了,张宗昌任省主席的时候,他曾是张在省政府的一个官员,当时他还没有资格攀上如日中天的富本呢。
几番讨价还价,根据富本的意向,沈烈钧为了拉拢富本同意了给他一个独立旅的番号。根本那个警备旅的番号早在从青岛撤出后不久就被取消了,他现在的名义是山东第八战区保安司令李文利手下的一个团。
李文利和沈烈钧不和,根本又是沈烈钧曾经主政的青岛出来的土著,李文利从内心里把根本划为沈烈钧的人,一直不肯重用不说还处处排挤他。当李文利得到情报第三旅来投的时候,富本已经接受了沈烈钧的改编,他这才后悔当初没有善待根本,凭空让沈烈钧得了一个大便宜。
沈烈钧动用关系,把根本的这个团从李文利那分割了出来,所辖人马编入独立旅,富本任旅长,根本任副旅长,张吉修被留下任参谋长。
得知富本反水,华北日本司令部也后悔当时疏忽了张宗源的意见。张宗源坚持认为是竹下龙象的刚愎自用和不懂得知人善任,才迫使一个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的华人旅投向了国民政府。竹下龙象虽然不后悔,但他也为此受到了不的压力,张宗源甚至联系一些关东军内熟悉富本的高级军官向陆军军部施加压力。为了平衡各方的厉害,日本华北军部把竹下龙象调离青岛,驻青司令官换成了从关东军过来的大岛平彦大佐。
失去了第三旅的支撑,青岛日军的防守能力大打折扣。五支队很快就在高密平度一带站稳了脚跟,胡宝生的二八六团又悄然回到了崂山区域。
投靠了沈烈钧不久的富本得到了实惠,沈烈钧让独立旅移住莱阳,并任命富本为莱阳县代理县长。富本仗着手下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接连扫清了几个日军据点,或击溃或收编了一些民团和股土匪,很快就在莱阳站住了脚跟。现在他终于弄清了当时是谁打的他了,心里不仅有些好笑起来,在他眼里不管是胡宝生也好还是保国也罢,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兄弟打起来了。
沈烈钧利用国民党设立山东省第十三行政区的机会,终于把李文利排挤出了山东,富本被任命为行政区专员兼莱阳县长。为了表示对沈烈钧知遇之恩,作为回报,富本利用几个月的时间把龙口、蓬莱、栖霞一带尽收囊中,烟台是日军重兵防守的地方,富本一时间找不到缺口或发现有缺口也调不齐攻击的力量,只能在牙山乳山一带监视鬼子,不敢带兵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