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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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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间一片枯白,空洞荒芜。

    她独自坐于枯萎而光秃的树下,衣襟上是刺目的红,眼里是一样的空洞荒芜。雪已悄然落了一身,她似乎并未觉察,视线不知飘像何处,木楞楞地望着。

    有踏雪而来的脚步声传来,沉重而夹杂一丝隐约的不可置信。

    她未曾转头,淡淡笑道:“我要魂飞魄散了,你开不开心?”像是自语,又像是轻喃。

    来人脚步一顿,目光触及她殷红衣襟的一霎那瞳孔骤缩,一个闪身已至她身旁,拼命施法却怎么也阻挡不了她的消散。他停下,静静地盯着她,墨眸深邃。

    她一点一点感受着生命的消逝,笑道:“反正……我很开心。”

    混沌之中,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唤我:“醒了,阿芜。”

    缓缓睁开的双眼一时难以聚焦,茫然呆愣了半晌,方才发现风竺正笑眯眯地将我盯着。我闭目将那悲怆得近乎真实的梦境又一遍回味,起身伸了个懒腰,也笑眯眯道:“生了什么事?”

    风竺笑道:“稍后我有些事,你代我送送贵客。”

    贵客?能落得风竺一个贵字,那人确实有几分地位。我喵了一眼石桌前着一袭白袍的那位,兀自摸了摸下巴,贼兮兮地凑到风竺跟前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听闻凡间中做事都是有报酬的,是以……”

    风竺挑了挑眉,笑着点点头:“旁的没学会,倒是对敲诈勒索无师自通了。”

    我笑了两声:“过奖过奖。”

    风竺啧啧几声,道:“过些日子第一批梧果便要成熟,尝尝?”

    谈及梧果,我立时觉着口中芳香四溢,津液横流。怨不得我醉心口腹之欲,实在是那梧果乃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奇珍美味,入口酥脆自是不必说的,关键是那汁水实在是天上人间少有的鲜美。据说梧果五百年成熟一回,我初次品尝还是在三百年前。

    我几乎想都不想便要首肯,却狠咬了舌尖,拒绝得斩钉截铁:“梧果太过珍稀,我只求去凡间逛上一逛。”自我醒来三百个年头,漫山的妖怪已将凡间逛了几轮,好玩意儿装了几大箩筐,只我一个,将山上摸得什么地方生了什么草都晓得。风竺这个山头在众妖里,确实是座数一数二的山头,这是摸着良心说的一句公道话,但再美的山头,也吃不住三百年时不时地逛上一逛。

    风竺瞥了我两眼,淡笑道:“阿芜,这天尚未黑透,别无事总在白日做梦。你既是不想吃梧果,自是有旁人吃的。”

    饶是我三百年来没脸没皮,此刻听到这话也不免动了真怒,吃吃吃,吃你个仙人板板哦吃:“有话好说么,万事讲究和气生财。”

    我也觉着此刻的我忒没骨气。既然出不得山已成定局,就不能再失一颗梧果落得两面空空。这是桩有得有失的生意。

    风竺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我两眼:“阿芜,口水流出来了。”转身朝依旧黑着脸的流离走去。

    我狐疑地擦向嘴角,那厢风竺又转过头道:“记得将脸皮也净上一净。”

    我一愣,抹了把脸。本以为风竺是笑话我多几层面皮,然竟意外地从眼角揩下两滴水来。我愣怔地看着指尖。我竟流了泪,我这没脸没皮的人竟会流泪了,还是因着一场没头没尾的梦。

    我捻了捻指头,背着手装模作样地叹一叹,想不到我竟是如此感性的人。来不及细想,将贵客送至谷外才是头等大事。

    一回头,那位客人双眼深沉,薄唇微抿……这莫不是那位美人。原来所谓贵客指的就是他,难怪方才于洛泉与之偶遇。我啧啧了两声,所以美人方才并非打着“看回来”的主意,是我错怪。有道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颇为不好意思,挠头道:“不知美人名姓?”

    美人看着我,并未言语。这般行径,在我看来,是害羞。

    啧啧,美人如此害羞,叫我很为难,我苦口婆心地劝:“想来我同美人之间有大缘分,短短一日已碰着三回。这等天定的缘分实在不可多得……”

    还未待我说完,美人不悦地抿唇。我嗫嚅了几声,怂得无奈抚额道:“也罢,左右不过是个代号,无关紧要。那什么,风竺托我将美人你送到山下,美人请罢。”

    美人看着我,站起身,道:“鱼儿?”我想起方才将睡未睡之际,听得风竺的那句本体饶是我也看不透彻,抖了三抖。天杀的我怎么将这桩事忘了,别说是风竺,即便是我自己,也不晓得我是个什么东西。只当听不见他这一句,抖抖索索老虎须上作妖,伸了手再道:“美人请罢。”

    出乎预料,美人旋即转身:“不必劳烦,我一人便可。”向前行了几步,忽地伫了足似是有了什么顿悟,猛然回身盯着我,眼里像镶了块墨玉。我顶着他的目光往后头蹭了几步,摸了一块石头在手里握着掂了掂斤两,心里计较假若他出手狠辣,我就丢他,朝那张好看的面皮上狠狠地丢。

    他盯了半晌,盯得我面上几欲长出一朵花来,没给我丢他的机会,突兀地道:“我名为长昀。”

    美人出手不走寻常路。我愣愣地看着他,全然不晓得这是个什么进度,再愣愣地顺着他的话自报了家门:“我名为阿芜。”

    长昀眼里似是闪过了什么,须臾点了点头:“以后勿要称男子为美人。”

    我只得艰难地道一声好。咦,不是风竺说的,不论男女,但凡长得好看,皆可称作美人么?那时我只以为广闻如风竺却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万万想不到是风竺不怀好心有意误导存心逗我好玩。

    长昀看了我几眼,意味不详,嘴唇微动,却终究未再发一言,捻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