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气格外寒冷阴森起来。
大雪,整整下了五天六夜。街头巷尾,极目之处尽是皑皑之景。
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家雀,停驻在覆满银沙的老槐树上。它双爪牢牢抓住树枝,略观四下,不及路人反应,蓦地往他处去了。
“嗖!”只闻得一支箭簇在风中划过,伴随家雀坠在没腿的雪地里。军马早都杀光犒赏将士,若非逼不得已,自己堂堂金国武将,怎犯得上与一只家雀较劲?
双颊冻的红彤彤的青年校踉踉跄跄向前跑去,拾起落在雪里的东西。
“将军!”校抓着箭杆挥舞着,往城根走去。下意识,他咽了咽口水。
不远处,一位中年男子身穿淡褐麻布裋褐、殷红圆领齐膝戎袍,外套山文字甲加天青色罩袍,一身行头好不威风!再看他苍髯如戟,抬眼远眺长空,双拳紧握,似有不平之气。
转眼,校已至中年男子身前。
“回去,准备准备。”中年男子边说边收起了弓箭。
“将军?”
“平静不了啦。”见校似懂非懂,中年男子皱眉,“雪下足了,就到化的时候,老天不会一直眷顾你我,武人之间的纠葛,终归靠自己的较量!”
校嫉恶如仇,抱拳道:“愿与将军同死社稷!”
“我只恨没早看清赵东洲的真面目,让这线人将城防机密泄露给了鞑靼人!”中年男子话语间气不打一处来,“到时他若敢来城下唤降,老子头一个射死他!”
校将麻雀从箭上拔下,才一会儿的功夫,东西就已经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城内断粮已有几月,人都吃不饱,飞禽也瘦的不成样子。您瞧,全是骨头,哪有肉呀!”校感慨。
一句话,戳进中年男子的心里。
两年多,离蔡州陷落,圣上死国,两年多了。
两年多,自凤翔府逃脱,抱着君亡国未亡的信念,坚守金、兰、定、会四州,两年多了。
远近州县,开城迎降或是殉城死国,这一切,他听得太多。直到秦巩二十余州皆下,唯剩自己还朝蔡州而拜。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他、令会州(今甘肃靖远南)在劫难逃。
对手,又是强大到天上天上去、海里海里去的鞑靼人。
只是,强大又能怎么样?杀戮,能征服得了城池,可以征服得了人心吗?
秦不是也很强大吗?又是怎么亡的?
这样的对手,纵使能将自己打败,却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尽人事,听天命。如此想着,中年男子苦笑起来。
就在会州城内因饥荒和寒冷蔓延,困顿疲惫之时,城外的蒙古大营,起火造饭,煮雪为水,做起以逸待劳的把戏。
辕门外,旌旗招展,吃饱喝足的兵士们各个容光焕发,列队迎接从成都府而来汗廷特使。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天色越将昏暗,该出现的人迟迟没有进入大家眼帘,队伍有些涣散开来。
兵士们窃窃私语,这特使定是要摆官架子,吊大家胃口,故意姗姗来迟。
“咳咳!”一声咳嗽,原本骚动的队伍又安静下来。
丢弃抓在手里打转的石子,站在队伍最前头等待使者的蒙军元帅,停下左右徘徊的脚步。他从兵士面前一一走过,瑟瑟冷风,吹起他盔帽上的黑色缨饰。
“大雪连下五天六夜,道路难行,也在情理之中,谁胆敢妄自猜测?!”
星目含威,扫视处大家无不低下了头。
“都给我站好自己的位置,站出精气神来!我们在这,不是让人看笑话来的!”蒙军元帅巡视一圈,回到最初的位置上。
地平线上,一个身影显现,飞速移动着朝这儿来。
瞭望楼上的蒙古兵士忙伸出右手,抵在额上,驻目远视,以辨军情。
“有人往这来!现距大营五六里远。”兵士伸头朝楼下报道。
“再探!”
说话的乃是一身着苍青直裰、头戴黑色方巾的儒士,身长八尺,朗目疏眉。他快步走至辕门外,与蒙军元帅按竺迩耳语一阵。
语毕,二人放眼望去,隐隐约约,一团胭脂红由远及近。天将墨色当中,枣红骏马快如闪电,不消多久奔至营门。
就当大家认为这道闪电还将直奔营内去时,伴随着马上人娴熟的动作与烈马的长嘶,大家总算看轻那团胭脂红色的真面目,分明是一位身披胭脂红斗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