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平平稳稳地停在江府门口。
江辞压下眼里的波涛汹涌,一脸平静地扶着白寻的手迈上台阶。
重来一世,她倒要看看魏婉秀如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周宜年如何顶着一张温润面皮哄骗与她!
衣裙翩飞,像极了江辞躁动的内心。
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矗立两旁。朱门高槛,青石红柱,好不威严。正上方的牌匾上是气势恢宏的江府两个大字,居高临下地睨着众人。
江辞轻提襦裙,迈过高高的门槛。穿前院,过正厅。向着西侧院子而去。
西院隔正门远,隔前厅也远,也因此最是安静。安静得以至于江辞走到门口时无一人来迎。
瞥了眼院内,最东侧的耳房里甚至早早就亮起了烛光。
左边的厮看见来人躬身行礼道,“大姐!”右侧的厮却斜靠在门上,一动不动,还在梦中。
江辞犹如未见,目不斜视地走向主房。还有几步时,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圆圆的脸,白羽探头唤道,“姐回来啦!”
白寻将披风放到一旁挂好。江辞在桌旁坐下,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茶叶打着旋儿沉入底部,杯中不冒一丝热气。
白羽感觉到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对,福了福身子,试探着问道,“姐,可要备些吃食?”
江婉兮突然轻声笑了笑,“不必!你去泡壶热茶。”
……
白羽端着茶壶回来时,一侧头发现院子里的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主房门口。唯有崔嬷嬷懒洋洋地含着背,还向她招了招手,扯着嗓子低声问,“白羽,姐把我们都叫来是要做什么?”
白羽有些茫然,心下一急,没理会崔嬷嬷,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很快被关上,众人伸长了脖子也只看到她粉色的衣裙。
“姐,你这是?”白羽放下茶壶,重新倒了一杯茶,有些担忧地问道。
江辞轻轻抿了一口茶,“你们陪我一同出去,咱们院里,也该立立规矩了!”说话的声音同往常一样端庄温柔,却又好像夹杂着些寒意。
桌上,紫色的鼎晃晃悠悠地沁出冷香,分外好闻。
门外大约七八人,除了崔嬷嬷,此刻都垂着头猜测着主子的用意,心里有些疑惑,有些忐忑。虽然只是个不受宠的嫡女,但再怎么说也是主子,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去留。
尤其是靠在门上睡着了的年,此刻心里忐忑不已,面上甚至急出了汗!
旁边的瑞看到他脸色不对,轻轻碰了碰他道,“姐素来温和,你又是第一天守门,她定不会为了这件事事惩罚你的!”
对!对!年连连点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稍稍放下心来。
门开了。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前头的女子。见江辞还是柔着面容,一如往日温婉,下人们放下心来,身子也略微松了松。
凉风拂过,崔嬷嬷搓了搓手,道,“姐今日把大伙儿喊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她今日早早就睡了,谁知被人从被窝里喊了起来。出来得匆忙,也没多穿件外衣,眼下有些冷得受不了。
崔嬷嬷仗着是院里的老人,姐也待她不错,素来作威作福,如此说话,众人也都习惯了。
“今日,有人偷懒,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白寻声音突然拔高,大丫头的气势十足,听得后排的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姐,奴才有错,奴才今日当差之时偷懒睡着了。姐尽管责罚,只求不要将人赶出院子。”年跪在地上,颤着声音求道,他刚派到这院子里没几天,不能就这么被赶了出去。
崔嬷嬷鄙夷地看了一眼,一脸嫌弃,真是个胆的!这点事也值得怕成这个样子。顺势大声斥责道,“你这个下贱的奴才!我平日早就嘱咐你们,当差要仔细,不要偷懒,不要偷懒,一个一个,都不听我的话!”
说罢,还得意洋洋地扫了众人一眼。
姐信任崔嬷嬷,众人可不敢得罪她。立刻一个个地都垂着头,不敢与她对视。只怕崔嬷嬷一个心情不好,又在主子面前说些什么不好的话!
见院子里的丫鬟厮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崔嬷嬷满意地回了头,侧着身子对着江辞笑道,“姐,年刚进咱院子就偷懒,不如杖责三十,再扣上一个月的月钱,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瑞有些同情地看了地上的年一眼,没想到将众人喊来,竟然真是为了此事。杖责三十,再扣月钱,还不如被赶出去呢,张了张口欲求情,却听到年回了话。
年直起身子,抹了抹额角的汗,微微挺了挺背,“姐,奴才愿意领罚!”
瑞将尚未出口的话憋了回去。崔嬷嬷则是满意一笑。
“确实应该长长记性!”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是一愣。就连白羽也忍不住看向前头的女子。
明明还是温婉的面容,但配上浸满冷意的声音,连带这一张脸也微微冷厉起来。
江辞眼中闪过一道幽光,似笑非笑地盯着崔嬷嬷,声音清冷,半分不负往日端庄温柔。
崔嬷嬷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微微错开了江辞的眼睛。她何曾见过江辞这般眼神,就像是……像是……看透了她一般。
江辞收回目光,重来一世,可不就是能看透这院子里的牛鬼蛇神么!
睨着众人,江辞一字一顿,“既然如此,崔嬷嬷杖三十,扣上一个月的月钱!”
什么?崔嬷嬷歪了歪身子,惊得长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问,“姐?”
众人瞬间交头接耳起来,崔嬷嬷没听清,他们可是一字一句听得分明。
崔嬷嬷反应过来,见江辞一脸认真,并无开玩笑的意思,当下就告饶起来,“姐,老奴尽心尽力伺候与你,为何……为何……”
到最后,竟是有些哽咽。
江辞面不改色,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其一,嬷嬷身在内院,却每日申时刚过,未及天黑就早早睡下。此为偷懒不尽职;其二,嬷嬷身为院里的老人,不以身作则,反倒时常无故教训外院的丫鬟、厮,此为为老不尊。嬷嬷,你说该不该罚?”
最后一句声音竟恢复了往日的轻柔,崔嬷嬷听得身子却是一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哭喊道,“姐,老奴照顾你多年,如今年迈,须得……须得早些——”
“既然嬷嬷年迈,须早早睡下,那从明日起,便去外院吧,也不必守在内院了!”江辞抿唇,直接冷漠地打断了崔嬷嬷的话。抬手示意瑞和丰将人拖下去。
无人看见,江辞隐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当初管理周家也多是笼络下人,最多不过斥责几句,从未如此严厉处罚过。江辞攥了攥自己的手,这……只是开始。
“姐……不要啊……姐!”崔嬷嬷连声哭喊,涕泗横流。绝没想到,她提出惩罚年的建议活生生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很快,伴随着一道道板子声,一声一声凄惨的哀叫声传了进来,落在院内每一个人的耳旁。
众人面面相觑,听那惨叫声听得心惊肉跳。
江辞眯了眯眼睛,已经平静下来。前世她端庄温柔,对院里的下人甚是宽容。偌大的江府,就数她院子里的人最是涣散。有些坐不住的人甚至爬到了她的头上。
现在,她已经不是过去唯唯诺诺的江辞,她要对付魏婉秀,当然就得先理清自家的后院。指不定哪天,就有人出卖了她!
崔嬷嬷仗着是老人,作威作福,偷懒耍滑已经不是一天,拿她开刀最好不过!
良久,惨叫声渐停!只余一声一声痛苦的□□声,崔嬷嬷哎哟哎哟个不停,被抬着送进了最东侧的耳房。
“至于年——”江辞的声音不似方才清冷,多了几分温度。
年闻言却还是轻轻颤抖,微抬着头,等着姐惩罚。
“年是初次偷懒,念在年纪,功过相抵,暂不予以惩戒。若是日后再犯,同样杖责!”
年猛地看向江辞,反应也很快,立刻连声喊着“谢过姐!谢过姐,奴才绝不再犯!”
白寻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有过就有功,至于差事办得好的人,姐自然不会亏待,除了年和崔嬷嬷,等会儿每人都可以来白羽这里领上五贯钱!
众人眼睛一亮,齐齐看向白羽端着的托盘,仿佛能透过那红布看到里头的银子。
“院中之事,若有人对外提及,无论是谁,崔嬷嬷就是下场。还有,从今日起,若有偷懒耍滑,有私心的,即刻发卖出去!”江辞厉声道,说完就进了房内,面上哪里还有半分好欺负的样子。
恩威并施,奖惩并进,方能招揽人心,她并非不懂。
丫鬟厮们各自揣着自己的五贯钱,心满意足地散开。
青雪撇了撇嘴,忍不住对侧过头对青雨道,“崔嬷嬷活该!谁让她平日仗着院里的老人,整日对咱们动辄打骂,还让咱们给她倒恭桶!呸!这老货,姐把她赶出去才好呢!”
“你这丫头,这么咋咋呼呼的,也不怕崔嬷嬷听见!”青雨努了努嘴,笑着打趣青雪。
青雪想起崔嬷嬷刻薄的样子,缩了缩脑袋,向四周望了望,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着就要抓青雨,“崔嬷嬷躺在床上,没十天半个月起不来,我才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