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京都教坊司
一旁锻造厂的火舌已经开动。
北城区是京堂工业的中心,近些年来,由于战争苛税对于国民工人的盘剥,无数的工人们开始和朝廷分庭抗礼。
巨大的战巡舰,伤痕累累,着陆在北城区的船坞之中。
阳光消失在身后,一节一节的指示煤气灯在蒸汽环绕的厂房中,指引着船舶的方向。这巨大的船坞正在地下与地上之间,那水流湍急之处,便有了这工人的奇迹。
上京的烟花巷,大抵是全河界脂粉气最终的地方。若给落架的天仙一个去处,那此地必然是首选。在勿苍年间,女子以祭品献上。虽然只是涂了些柏油蜡霜的摆设,但这种活色生香,足矣说明这种肉欲的原点。正如受贿起源于宗教祭拜一样,这种女祭祀所做之事,只不过是官方配给。而摆脱了所谓“愚昧”后,想体验风土人情的女子,便是这里风景独好了。
和一般男子的身高,窈窕,精致,健硕。梳理着凌厉的短发,没有刺青,不嗜烟酒和一切能上瘾的物件。若这样的女孩放在大户人家,那铁定是要嫁给王宫贵胄或者商贾大户的标志人儿。但很可惜,这样的女子生在了枪弹和刀剑之中,时时刻刻要做好是非论断,也没有那些姐脾气,只管昂首挺胸向前走。
但这时候,一根拐杖,头上包裹头巾,乱七八糟的衣服和破烂的鞋子。堂堂的上京城一等武官,连择桠口的村姑都要笑唤的打扮,一瘸一拐的踏入城中。此时正是清晨,天空中的太阳虽然隐隐的有些暗淡,但还勉强通透刷亮。
不管外面战乱何许,富人总归是富人,穷人总还是穷人。这种分化自从娲神开天辟地以来便存在了。人类的贪婪和娲神的难以捉摸,似乎和这个世界的永恒一样,潮起潮落,但从不停歇。人们很快发明了新的玩法和作乐方式,文雅的,污秽的,愚蠢的,甚至是单纯的。比比皆是,当然了,孩子是绝不允许踏入这禁地,虽然不得不承认,窘迫的生活已经迫使很多没来得及有户口或者未到年岁,悄然踏入这浑水的孩子。诚然,不管是独裁封建还是奴隶民主,但凡是未成年人从事这类活动的,监护人和怂恿者一律当做最重的刑罚处置。
紫琳丹虽然知道很多女流之辈也有好女色的惯例,但这次前来并非寻乐。她当然对女人不感兴趣,自打记事起附近,朝廷处死了亲爹,自己便辗转过了几个养父养母,隐姓埋名之后,忽然战功卓著的飞黄腾达,让这个前任宰相的女儿已经被皇帝淡忘。颀皇帝也许做了一件最宽容的事情,赦免了紫家的这名残留女眷,并任命其去上京学堂任命武装支部的武官,训练学生操练备战,协助内卫清剿反对势力。皇帝的鹰犬走狗,从这个曾经的勿苍圣所一批批的毕业,升学升官,战死沙场或者杳无音讯。
而现如今,那趾高气昂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皇帝已经逝去,他的妻妾臣子大抵也随着北皇子的板刀而一起见神明去了。这不由得让这个吃皇粮的有些没落。长时间的物质鼓励与嘉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亲爸爸是被谁折磨致死。先皇颀王虽不是名昏君,但也不是名柔和的统治者。也许因为什么原因,他的父亲成为唯一一个被处死的一品高官。他们的亲人被流放发配,男丁处斩;自己襁褓之中的弟弟丢在了矿井里,后来被养活成自己都不认的煤黑船工。对于一般人来说,如果不想当兵送死,那么去当苦役也便是下策罢了。
“要饭的滚出去,别在老子门前现眼,葬了俺们姐的营生”
这炸雷似的声音在耳边爆开,紫琳丹抬头看去,一个肚腩肥大到几乎接地的壮汉横在了门前,在他的头顶上,彩花轩的大门牌赫然而立。这村姑心想,自己终于到地方了,可皇帝都没了,组织还有什么用呢?
“这位大哥,三方不过五方齐,凤来去,天下初定,这歌谣怕是谁人都不会唱吧。”紫琳丹笑嘻嘻的瞅着那胖子,若是给紫琳丹自己一面镜子,看看自己那落魄的装扮,怕是自己都会恶心到行。
但她心里也清楚,你只在乎你的事,不在乎你的身份。你们活着有钱财和乐趣,也有痛苦和悲呦,死了之后没有颂歌和礼节,没有香炉和棺材。谁在乎秘密警察是谁呢,一群舔皇帝屁股的狗狼。
壮汉当时就愣了,但很快恢复了那之前不耐烦的样式,装作一副大人样子,狠狠的“教训”起来面前的这个讨饭的村姑,话语下流龌龊,恶奴嘴脸一览无余。
“死娘们,睁开你狗眼看看这是哪,我跟你说过了,你要是不嫌烦,给老子滚进来咱们来两场?”说着,抓着紫琳丹的手便往屋里拽。
“放开她的手!”紫琳丹只听着身后一声冷音,那胖子定睛观瞧,一个拳头正中门面之上。
紫琳丹也奇怪了,从未听说过有过客观愿意为不是鹊儿的女孩出面的,更何况是自己这身装扮,便也扭头回看。
一位英气袭人的大子正在身后,默默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面孔明晰,身着了一件行军便装,之所以紫琳丹认的这样的装束,是因为在和师傅清理勿苍的衣物之时,牢牢记下了这以后影响南朝军队的技法。衣扣的别饰,腰带的三节扎法,那专门给自己预留的兜位,滑膛枪匣和刀剑鞘带。只不过那男子现在手中并无他物,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那熏黑的手是常用铁枪的见证。
“的不识见大人来到,这厮婆娘。”
“都是下三流的,乱世之中,迁就迁就,何必这般礼节呢?”说着,便搀扶着紫琳丹起来。
站直了的紫琳丹近乎和男子一样个头,这公子盯着紫琳丹的鞋一阵子,脸上掠过了一丝吃惊的神色,但立刻收回了。周边几个挑着竹杠的民工悄然路过,只见旁边来人忽然凑到男子身旁,耳语了几句,男子便默默点头,表示肯定。然后继而快速咕哝了一句,那斗笠扮相的人们便迅速消失在人海之中,再也寻觅不到,不留半点的痕迹。
“姑娘,以后走路心些。遇上坏人可要找警察哎。”
不知是故意与否,这男子笑呵呵的一拧了那胳膊深处的伤痕,未完全去除的弹片差点让紫琳丹呲牙咧嘴喊叫出来。虽然如此,额头的汗珠已经说明了这一切,而男子只不过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栗色的瞳仁似乎要看穿她内心的一切,让这十九岁的姑娘不仅心中乱作一团。一股很奇怪的寒流自心底腾起,麻木了自己的手脚和头脑。她近乎感觉到眩晕。
这男子便收敛了刚才闪烁过的邪佞神色,略显温和的应答到:
“若你无路可去,城南庄,来找我。若有人敢拦你,提下采花轩,我会亲自出门。”
男子解开裳,甩下了两枚币子,那是铜与忒钢的合金,北朝在西江郡的的特产铸币,一枚虎型骠骑刻在上方。一枚给了那笑到面瘫的胖子,一枚递给了紫琳丹。
“按照姑娘一夜的花销,给这位姐一宿待遇和一顿餐饭,就算是我在你们这花销了。今天时间紧迫,若有时间,我还要再次登门拜会下女士们的。我说过,我会回来,若你们怠慢了这位姑娘,便是不给我颜面,自有解决之道。”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那大人您忙。”胖子脸上的横肉都堆成了令人发指的模样。
待那男子消失在街角尽头,再也不见踪影之后,胖子扭身低头回答说:
“逢场作戏,大人,您不会怪我吧。”
紫琳丹一摆摆手,那胖子便迅速引她进门,栓起前门。
“胖头,谁让你把她领进来的?”老鸨子厉声喝问到
看门的胖子似乎挺冤屈的。有人付钱给一落魄的良家女子,算作工钱,自己还不落一个姑娘良宵,两全其美的事情,老妈妈怎就想不到这点。
在看桌子那头,刚刚还盛满碗的米饭已经见底。桌前的一碗汤一盘菜,连着被囫囵进碗中。紫琳丹真就像南逃北去的难民,见到人能吃的饭菜,饥不择食的狼吞虎咽下去。在楼梯间上默默瞧着这大姑娘吃相狼藉,姐妹们不仅抿嘴笑起来,指指点点。
可紫琳丹不在乎这些,我堂堂上京武官,犯不上和这些脂粉丫头较劲。
“你瞧见那人的样子了么?”老鸨子神色略有慌张的询问道
“大众脸,高个,白净面皮,装扮的不错。听这位长官说,像是军中的人。不过奇怪了,撇下北朝钱币的大佬,军中是有规定的。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出来逛这地界。那么,谁有这个权力呢?”
“不管怎么说,非友即敌。事不宜迟,我们得尽早掩饰下去。随时准备转移。”
“那么,姑娘,你是谁?”老鸨子扭头看着紫琳丹,显然这大个头的女子在南方人里面已经称奇,而这来路不明的同行,显然让这脂粉堆里增加了一丝的疑惑与不安。
“和你一样,内卫府的,这米饭蒸的真硬。”紫琳丹好不容易喘出口大气
“既然是府上的,总是要分等级头衔的。不知道姐是何方的来头哟。”老鸨子这般讥笑道
“内卫府四级韬校尉”
紫琳丹被这种讽刺禁不得浑身颤抖
老鸨子刚才脸上的不屑瞬间消失,换做了一副很吃惊的表情,继而端出了更加猖狂的表情。这一次,楼上的姐妹们都纷纷打开了笑匣,坦胸露乳的女孩子们,一个个花枝乱颤,给这红灯弥漫的厅堂渲染了几分艳容
“就这鹊儿,还像在我们面前比划比划,真是可笑。”
紫琳丹这才意识到,自己那曾经的职位不过是一种摆设。真正卧虎藏龙的头牌们远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紫琳丹在上任之初便早有耳闻,先王再世的时候,各路高手齐聚门下,三教九流的装扮混杂在上京各处。他们构成的是一条秘密战线,有出力没名分,但却享受着绝无仅有的供应和财产。师傅出门之前还特意叮嘱,朝堂之上是明线,而市井之间是另一条秘密战线。真正的领导着,总是两手齐下平衡,千万别失语多问。
“我想找红燕,是师傅叫我来的!”紫琳丹近乎歇斯底里到。那拳脚凌厉的姑娘,现如今只是落架的鸡而已,口舌之上休想沾到任何便宜。
“皇帝都没了,我管你哪门子的师傅司令,姐还是另投高明吧。”老鸨子说罢便想栓上内门
三柄钢镖扎在了梁柱之上,紫琳丹一个闪身,扎进木头深处三寸多,那窑子窝里的妹妹们纷纷笑道
鸨妈妈不禁笑道:“哎,这是那生的丫头,脾气暴躁也就罢了,怎现如今还耍的这名堂。”
“我见不到我想要的人,你们休想过今晚!”紫琳丹抽出那跟拐棍,顺势借力拉开,明晃晃的竹竿从中剥开,细如雨丝的蚕线如那琴弦一般弹拨开来,嘣的一声,一根长大的弩枪横在了众人面前,而那最前方的镖头箭,正对着老妈妈的眉心。高台之上的姐妹几乎是同一时间收起了刚才那放浪的笑容,拔出袖里剑,对准了楼梯下的紫琳丹。正在这时,一个领班的姑娘高声喝道:
“都给我放手!”
若其他的姑娘穿着如粉色的桃瓣,那么面前的这位则是血色样子的赤诚。
她从众人之中流出,无声无息的滑下了楼梯。来到了众人面前,只见她面颊上点着一抹红,唇瓣之上涂着近似滴血的膏。黑月弯眉服帖在那明亮的杏核眼上。额头饱满,略微凸起,身材巧精当。但个头与紫琳丹相比,则是差了一大截。如果说那姑娘是正常女子的身高,那紫琳丹就是匹骆驼。虽然如此,但她的精气神和巧劲都让人万分喜爱。头发在脑后挽成双节发髻,这是正站在紫琳丹面前,略微的仰视这面前的大丫头。
“姑娘,都是同道人。虽然主子没了,我们彼此仍要相依为命。”
姑娘轻柔的说道,继而扭身回头,瞬时间变了腔调,用高了几个八度的声音厉声喝道
“把家伙都给我放下!”就这一嗓子,清脆洪亮,差点没震破楼板
“姑娘,你身后也许有尾巴了。若你想在这待下去,除了把自己埋了,便是和我们一样的装束。若大人不嫌下九流的,那就请速速更衣,以免等下来查。”这姑娘说话有理有据,有板有眼,哪怕是再强的辩手,面对这妮子也无所适从
紫琳丹收箭在手,一个默默的行礼。楼上的姑娘便以礼还之。
“姑奶奶们还等什么呀,赶紧楼上待客啊!”面前这妮子马上灿烂如夏,楼上又马上进入了开工的状态。胖子忙不迭的去开门,老妈妈也回到了柜台之上,收起怒气,拿出笑脸。
“如果你不嫌弃,今晚算我休假。姐姐不妨和我同寝,今夜良宵有话来絮。”
紫琳丹自己也懵了。就算这样一个只知道射箭和教书的武官,对男色已经近乎枯竭,对女色闻所未闻的木头人,倘若手中多了些钱财,那肯定是从了这些脂粉像的人儿。紫琳丹就在这时,也怀疑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女人了。于是懵懵懂懂的踏上楼梯,不知道多少个拐角,走过了地牢似的回廊,来到了一个单间,那熏香和软床早已备好。
这妮子留紫琳丹在床,一人踏入隔间,将披在身上的袍子轻轻拂下。那精致而曼妙的裸身,果然是在暗巷中的老人才能察觉到的货色。但没等多久,那女孩便已经是一身薄纱,将紫琳丹按倒在床上。在朦胧之中,一柄冰凉的钢刀架在了紫琳丹的脖子上。只见这妞儿笑眯眯的瞧着面前的这位女武官,贴着耳朵,用沙哑而柔情的声音问答到:
“好姐姐,这么久了,师傅让你来找妹妹我么?”
紫琳丹只定睛一瞧那卸了妆的美人,差点气背过去。
“你需要我们的援助,才能把南边那些军阀和恶奴们彻底推翻。”
“信使阁下,现如今,北王之子尹之由已经进入了京堂王座区,现已将京堂的王朝固产全盘接受,原亲卫力量现如今也已”
古学大师捋了捋胡子,眉头紧锁,瞅着面前的地图。
“西江郡的战事仍然不容乐观,河对岸现如今已出现玄王子的邪教斥候,若我们不能在短期内与长堡的旧朝守军沟通,西江沦入匪徒之手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把绝大部分的火器引线埋藏在城墙以南的地区,从地图上看,自东直门到河港区有十三个汇合点。我们若把这埋藏在其中的军火库打开,”
“我势单力孤,也无分寸,想必找我不合适。”
“不,姐姐,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便可以全线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