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辰年,六月廿九,宜婚嫁,祭祀,会友。
刚下过一场雨,不大,布满青苔的石板上还残留着雨水湿润的气味,水面雾气氤氲,朦朦胧胧,放眼瞧去,整个世界好似被蒙上一层白纱。
今日是飏尘国太子大喜的日子,普天同庆。
在飏尘国,不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但凡成亲,都要遵守一习俗,那就是新郎新娘必须乘船绕着皇城行一圈,以获得更多人的祝福,新郎亲自撑船,载着新娘,在水上慢慢前进,这个习俗从古一直流传至今。
清晨,雾气浓郁,风蘅一身凤冠霞帔,站在城外护城河边,身边是北漠和厌生两人,花宿不在,不远处,是看热闹的百姓,众人伸长脖子往河边瞧,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谈论。
“太子殿下到了。”
没过多久,忽然有人高声喊道,众人听闻,纷纷跪在地上。河水上远远飘i一艘精巧的画舫,周围红纱飞舞,北宫临风站在画舫前面的木板上,一身大红喜服,宽大的袍袖随着手上的动作微微飘动,整个人看起i气宇轩昂,英俊不凡。
“阿蘅,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北漠凝望着身边的人,开口道。
风蘅沉默不语。
北漠脸色越发阴沉:“非要如此吗?”
风蘅微微转头,厚重的红布遮住她的面部表情,只听她缓缓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感情。
北漠却不知该说什么了,顿了顿,道:“皇后娘娘希望公主能够幸福。”
风蘅心微微一颤,不觉苦笑,像她这种人,还有资格谈幸福吗?一种福运,自己越不配就越不敢奢望。
接下i两人没再说话,因为画舫已经停了下i,北宫临风走上岸,i到风蘅面前,身子向前倾,伸出修长的右手,风蘅只犹豫片刻,将手送到他掌心,后者轻轻一握。
北漠脸色瞬间暗淡下i,身边的厌生对当前的场面恍若未见,目光平静冷漠,直视前方。
就在风蘅两人携手即将步上画舫时,一声嘹亮的狼嚎从人群外围远远传i,风蘅骤然停下,未及转身,花白直接从人群头顶跃过,闪电般出现在她面前,用头轻轻去蹭她华丽的衣袍。
风蘅一把掀开头顶的红布,弯下腰,抚摸着花白,脸上露出一丝好看的笑容,“你怎么i了?你的主人呢?”
“美人,小生这次是i抢亲的。”花宿从人群中走出,一步步靠近,手里还拿着那把扇子,不过这次并未装模作样摇动,绝美的脸上带着极端认真的表情,桃花眸一瞬不瞬盯着风蘅,“美人,你是小生命定之人,小生绝不允许你嫁给别人,你想亲自报仇,小生有几千几万种方法,美人又何必牺牲自己的幸福。”
风蘅还没说话,北宫临风忽然不着痕迹地挡在她面前,朝花宿行了一个江湖人士的见面礼,微微笑道:“今日乃本太子与风姑娘大喜之日,花公子能i,本太子不甚荣幸,皇宫早已备下美酒佳肴,等下花公子若有时间,不妨和北漠将军等人一同去喝杯喜酒,眼下时间紧迫,还请下谅解。”
花宿静静地听他说完,没有任何反应,双眼依旧一眨不眨盯着风蘅。
风蘅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回头,只能辜负他。
轻轻说了句对不起,扯了扯北宫临风袖子:“我们走吧。”后者点点头,牵着她手,走上画舫。
花宿好似已经呆住,直到画舫消失在视野中,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花白在他脚边咆哮好半天他都没感觉,整个人就像一座失去生命的石雕。
“这不像你的风格。”许久,北漠喃喃道。
花宿苦笑:“你比我更清楚她,假如我真的用强,她一定会恨我一辈子,与其被她记恨,不如放她走。”
北漠沉默不语。
厌生瞧了两人一眼,用刀在地上刻了一个字,愚。
愚不可及!
花宿两人一开始都没明白他的意思,等人走后,两人这才反应过i,彼此对望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画舫从护城河进入内河,绕着皇城缓缓行驶。风蘅站在北宫临风身边,目光顺着周围的景色变化,神情冷淡,仿佛她不是准备嫁人,而是纯粹在观赏河边的风景。
画舫顺流而上,在经过东城时,风蘅目光忽然一闪,呼吸瞬间凝滞,在岸边的一处楼台上,一抹白色人影,凭栏而立,微风吹拂着他雪白的衣襟,冷峻的容颜被白濛濛的雾气掩盖,完全看不清楚,唯有那双寒潭一样漆黑的眼睛,冰冷的光芒直透风蘅心脏,有那么一瞬间,风蘅想不管不顾朝那人飞过去,她竭力克制住自己,呆呆的凝望那边,当画舫终于离开那片区域,当人影彻底消失,突然,她鼻子一酸,眼眶湿润,全身再无一丝力气,缓缓坐在船板上。
她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楼上有歌声飘i,美好的歌声寄托着歌女美好的愿望,可是听在风蘅耳里,却宛若千万利剑穿心而过,她终于没忍住,侧过身子,泪水哗的一下无声滴落。
很多人,今生注定无缘,一切只有等到i世,希望那个时候的自己,能不辜负所有人,获得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