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灵巧……”曲听泷嗫嚅着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遏制不住颤抖的妖瞳，一时想不起来该说什么。
灵巧眉目如霜，从表情到动作都带着深深的，克制的愤怒，偏头看了一眼躺在小床上安安稳稳的小未央，又忍不住软下了神色：“小姐可真狠心，从头到尾，未曾信过灵巧一次。”
“不是……灵巧……当时情况太过紧急，我能联系的人手有限，就连溯儿都不知道我跑到了哪里，实在是没办法告诉你……”
灵巧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抱起了小未央，动作娴熟而温柔，半点没惊醒她：“罢了，小姐也不是第一次骗我了。”
说罢，又看了妖瞳一眼，目光深邃：“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妖瞳吗？”
妖瞳剧烈颤抖起来，别过头，到底是没敢说话。
他从小背负骂名而生，无论是什么样的辱骂轻蔑他都早已习惯，然而那么多人，他唯独不想让灵巧看见自己这幅宛如妖孽的模样。
他是怪物啊。
灵巧等不到他的回答，愤愤一跺脚，抱着小未央扭头就走，运起轻功，倏忽消失在黑夜里。
曲听泷恨得牙痒，见妖瞳依然神飞九霄不动如山，抬脚就是一踹：“瞎啊！还不快追！”
她和沈甯曦已经这样了，总不能这一对也这样啊！
妖瞳被她踹倒在地，愣愣回过神来：“可……”
“可什么可！她也没说她介意啊！快去追！”那丫头只不过是气他瞒着她骗着她，也没说过介意他这妖孽身份啊！
“那你怎么办？”
曲听泷真是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急得都快跳起来了：“我用得着你管吗，还不快去！”
妖瞳这才站起身来，僵着身子连连点头哦了一声，跌跌撞撞往外追。
完颜破摇了摇头，暗道这丫也怪不容易的，真是操碎了心，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才问道：“那个叫妖瞳的，怎么回事啊？”
曲听泷转身去收拾行李，头也不抬：“是一种病，叫做白化病，会遗传，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反正他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就是个普通人。”
他“哦”了一声，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紧。
曲听泷一扭头就注意到他格外不舍而且悲悲戚戚和祥林嫂似的表情，顿时像只猫似的炸了满身的毛，往后窜了一步：“你你你你你干嘛！”
这一幅心上人要远走他乡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魅力确实很大，但也不是很想在外面惹一屁股桃花债回去啊！
完颜破见状白眼一翻，往旁边一旁把大门给她打开：“想啥呢，我想我闺女。”
她气得跳脚：“那是我闺女！”
他又长叹一口气：“我还给她记我家族谱上了呢，这下好了，我的大闺女怕是不会回来了。”
“你记的时候我就没同意过。”她也白眼一翻，背起行囊，越过他就往外走。
走了两步听见身后那人又长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回过头来：“好啦，以后我有机会，把未央带回来给你见见。”
别跟娃亲爹似的，一副儿女远行的沧桑老父亲模样。
完颜破这脑回路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突然爆出一句：“好歹养了这么久，要是以后嫁给我家长乐，我才不算亏呢。”
亏你个鬼！
她没忍住，扭头砸了一鞋底过去。
胡腾跟中原比邻，但其实两国都城距离很远，妖瞳和灵巧带着小未央也不知道路上怎么样了，先前妖瞳是为了昼伏夜出，花了半个月，她日夜兼程，比妖瞳更快，但……
临近京城大门口，她才意识到事态到底有多严重。
整个京城都戒严了，也不知道戒严戒了多久，总之城门是重兵把守，严禁这些百姓私下讨论太子身亡一事，然而越是严禁，百姓们讨论得越欢，曲听泷是个“已死”之人，没有关牒，完全是一个黑户，不敢贸然进城，只能在城门口徘徊，茶摊子上有几个小老百姓正聚在一起讨论京城里的事，连忙凑了过去，听一听流言先。
原来沈甯曦亲手杀了沈甯归以后，沈甯钧就赶在戒严之前联合不夜之城，先把沈甯曦和曲听泷是如何鹣鲽情深神仙眷侣的事迹编成书，茶馆酒楼里说一说，百姓们偏爱故事，自然很吃这一套，再加上曲听泷先前也有《曲小姐传》的影响，在这个落后而且封闭的古代，姑娘们都巴不得有这样的爱情，纷纷叫嚣起来，嚷着虽然沈甯曦确实是杀了人，却也是其情可谅。
一时之间，在百姓们口中，沈甯归就成了十恶不赦万死难辞其咎的那个。
而沈甯曦，则被塑造成了一个为爱妻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最后亲手为发妻报仇血刃哥哥的绝世好男人。
当然，太子和皇后党派的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他。
幸好沈甯钧掌管着无所不知，财力和信息量都不是盖的，皇后再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能勉强控制局面，让沈戚下不去诛子的心。
更何况……
沈甯曦现在躺在天牢已经是奄奄一息快要殉情了，下不下这个杀手，其实没太大的区别，他只不过是用各种丹药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这口气什么时候断，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曲听泷听到此处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只要沈甯曦还活着，还在等她，她就放心了。
正此时，几个百姓讨论的兴起，话锋一转，又说到了不夜之城传出来的话本。
故事里，男人身在朝堂，每天面对的都是明枪暗箭，还有兄弟之间的暗算阴谋，结果这个时候，就遇上了心尖上的小姑娘，聪慧，机智，还阴差阳错订了婚。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心上人？
眼见着兄弟的主意打到了心上人身上，他急中生智，把小姑娘降成妾室，软禁起来，隔绝外界一切的伤害，所有的事情，自己承受。
结果他的保护出了岔子，再如何严密，心上人还是被兄弟的暗箭射成了刺猬。
于是他蛰伏了一年多，才终于找到机会，得以手刃兄弟为爱妻报仇。
几个百姓说到此处，眼见着官兵要过来，连忙一哄而散，只有曲听泷，坐在原处，捏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