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曦连呼吸都漏跳了一拍，心下思绪翻涌起来，铺天盖地，压得心口发疼，抱着孩子的女人有一张十分精致的脸，许是过于恐惧而苍白了脸色，泪痕弥漫在脸上，一双眼水雾蒙蒙，在月光下熠熠生光，像一颗明珠。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似曾相识，过于剧烈的感情让他忍不住按了按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我们见过？”
曲听泷像一根被绷紧的琴弦，蓦然一拨便浑身一颤，慌忙摇了摇头：“我不认得你。”
沈甯曦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这便轻咳一声：“你叫什么？”
“陆……陆听。”
他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未央的脑袋，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带着几分他自己本人并没有意识到的温柔：“那她呢？”
“未央，长乐未央的未央。”
他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小长乐，只喃喃道：“陆未央啊。”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曲听泷居然摇了摇头，看着他，目光里隐藏着深刻的眷恋：“我娘家姓陆，夫家姓沈，她叫沈未央。”
小未央有过很多名字，也有过不止一个姓，她以为这个孩子余生都会身为曲未央活下去，可……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只想让她姓沈。
她想告诉他，沈甯曦，这是你的女儿啊！
可她不能。
她终究咬紧了唇，没有继续说。
沈甯曦顿了顿，一声轻笑，收回了手：“沈啊。”
沈长乐，沈未央。
跟他倒是有缘呢。
“那你男人呢？”
她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掩饰了心下的万般愁绪，只道：“死了。”
他顿了顿，随即温和道了句“抱歉”。
但其实他这个夜闯闺门的登徒浪子，实在是跟温和二字，扯不上关系。
小未央不知道是不是被惊了一惊，睡梦里突然打了个颤，沈甯曦下意识一个闪身，迅雷不及掩耳就闪到了旁边，借助黑夜隐匿了身形。
曲听泷连忙支起身子拍了拍背，小丫头便又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她这一起身，便见床前月光下，映出了一滩明晃晃的血泊，顿时一惊，语气里满是紧张和担忧：“你受伤了？”
沈甯曦嘶了一声，轻笑：“是，不过虽然受伤，要杀你们孤儿寡母，不成问题。”
“你……！”
他眯了眯眼：“我不便多动，此处远离市坊，便于养伤，我只借你屋舍一用，养几天伤就走，但你若胆敢妄为……就别怪我连孩子都不放过。”
曲听泷抿了抿唇，别的都顾不上，只担心他，慌忙小心翼翼翻身下床，不惊醒小丫头，随后披了件外袍，汲拉着鞋去掌灯，灯火昏黄，她举着烛台走到他身前蹲下，细细一照，就见男人一身黑衣，身上的血迹和伤口并不十分明显，但身下，又凝聚了一滩血泊。
当下忍不住惊道：“你到底伤哪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沈甯曦眨了眨眼，没明白这人为何这么担心自己，只又轻笑了一声：“我们当真不认识？”
曲听泷又是一惊，连忙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你为何这么担心？”
“我……”曲听泷一时语塞，转而又道，“你伤成这样，是个人都该担心了。”
他只笑不语，目光隐晦。
“你到底伤哪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要看？”
她一愣，垂首不语，怎么说呢……
连小未央都生下了，她也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可惜……
他不记得了。
一想起那些旖旎缠绵的时光，就忍不住红了脸颊，只是这个时候看来，脸红得也恰到好处。
沈甯曦见她精致的脸在昏黄烛光映衬之下蒙了一层薄纱一般的诱惑，心下又激荡开来，忙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你……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我不便毁你名声，抱歉。”
“那……那你的伤怎么办？”
“你可否帮我准备些热水和布条？我自己有药，自己包扎就是了。”
曲听泷闻言下意识看了床上的小未央一眼。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想来也是，要准备热水，势必要去后厨，他一个浑身是伤带着鬼面的凶悍男人大半夜闯进她卧房里来，叫她如何放心把幼儿单独留在这里跟他独处？
当下便道：“放心，我没有伤害小孩子的癖好。”
她叹了口气，这便起身举着那盏灯去了后厨。
这朝代没有什么热水壶这种保温装置，热水只能现用现烧，好在她也不是曾经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心理学家或者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这些家务活早就学了个通透，利索生了火，烧了水，赶紧端到了屋里。
便见床上一空，男人窝在床边黑暗的角落里，手里紧紧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的血沾在熟睡的小丫头身上。
那低垂的眉眼里，温柔满溢，那一刹那竟让她生出了该让他们父女相认的错觉。
不过，也只是一刹那。
“你……”
沈甯曦回过头，尴尬道：“抱歉，你女儿……睡得不太安稳，我怕她醒了哭闹，只好抱抱她。”
说着又艰难靠着墙，才能挣扎着站起身来，小心把小未央放回床上，月光倾洒之下，小丫头睡得恬然安静，岁月静好，又忍不住道：“她和你真像。”
她抿唇不语，想起他紧紧抱着小未央的温馨模样，只觉满心慌乱，乱成了一团麻，连忙把热水端到了屏风后面去，又绕了出来，翻出一件干净的旧衣，坐在床前剪成一条条绷带。
沈甯曦只当自己私自碰了她女儿，惹了她生气，不敢多言，老老实实绕到了屏风后，褪去衣衫，嘶了一声，擦去自己满身的血迹。
曲听泷剪了些绷带，给他挂在屏风上，隔着一道屏风，还是忍不住道：“你……没事吗？”
“无妨，多谢。”
他擦干净自己身子，一盆热水已经成了血水，幸好自备了一小瓶金疮药，给自己上了，又用挂在屏风上的布条把伤口包扎好，想穿上衣服，伸手拎了一下自己被血浸润得湿漉漉的衣服，到底是没穿，只问道：“你还有……你亡夫的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