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听泷真是气得心肝肺都疼，一把拽了小未央过来，恶狠狠抹干净她那张灰扑扑的脸：“你身上的衣服能穿过一个时辰不能？”
可怜小未央被她抹得东倒西歪，招手要往沈甯曦那边去。
她立马又瞪了他一眼，好啊，这才多大一会，这娃怎么真就改了姓了？
沈甯曦嘴角一扯，扭头就当看不见。
“再玩泥灰你看我不真揍你！”她一边说，一边拽了小未央回屋换身干净衣服，进屋前又向沈甯曦道，“去后厨，有粥。”
他“哦”了一声，忙蹿进了后厨，见锅里炖了粥，焖进了瘦肉，格外鲜香，顿觉食指大动，再加上又是受伤又熬了一宿没睡，确实饿得慌，自己找了碗筷出来，先盛了一碗。
等曲听泷给小丫头换了身衣服出来，沈甯曦已经迅速填饱了肚子，并且找到托盘，把一大一小两碗粥端到了门口。
她一愣，沈甯曦就已经把大碗塞到她手里，然后拽着小未央就走：“走，吃饭去。”
小未央响亮的应了声“嗷”，屁颠屁颠就跟着他走了。
曲听泷见他们父女二人一大一小的背影，恨得磨牙。
这丫头怕是连自己娘是谁都不认识了！
其实这个年纪的娃最头疼的就是喂饭，以往小未央在乳娘手下，每次都得端着碗满院子追半天，结果不知为何，在沈甯曦手下，倒是乖乖巧巧，喝完一碗粥，就又跟他玩成了一团。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满脸无奈的，也奈何不了这父女俩，想起沈甯曦昨天的血衣还丢在屋里，又转头捡了那件沉甸甸的衣服拿去洗了，晾在后院里。
忙了一会，再转出来时，就见沈甯曦抱着娃上了矮墙，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坐在墙头上，看着外头的青石街道，小姑娘在她娘手里管得死死的，从没这么放肆过，乐得咧嘴大笑，连带着沈甯曦那张鬼面，都温柔了起来。
她心下某个角落也软了下来，心里什么火气都撒不出来，只希望这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让她们一家三口，待久一点，再久一点。
沈甯曦其实不喜欢小孩子，他前生，一半在朝堂诡谲里苟且，一半在战场马匹上颠沛，余下那么一丁点的空闲还被自己给忘了个干净，实在没有什么机会去接触小孩子。
虽然他被告知，自己前几年娶了胡腾的明欢公主，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叫做沈长乐，可……
“沈甯曦”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他是无赦，没有立场也不应该去看那母子俩。
再加上他那位宁王正妃毕竟是胡腾的公主，就算他不在，也不会有人胆敢妄动，因此并未急着去探望，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小长乐长什么样子呢。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跟这小丫头格外投缘，透过她坐在墙头上咧嘴而笑的模样，隐隐就能看到几分她母亲的影子，笑容忽然一顿。
记忆里……
好像也有这么个姑娘爱扒上墙头，或者坐在墙头上晃荡着两只脚，他想不起容貌，但总觉得那个时候，那姑娘的笑脸和这小丫头是十分相似的。
小丫头坐不安分，开始墙头乱动，他连忙回过神，慌忙护住，免得她摔下墙头去，这一护，就见她衣领里露出一截红绳，鬼使神差地勾了出来，就见是一个长命锁，上头刻了“长乐未央”四个字。
曲听泷远远见了，顿时一惊，暗骂自己忘记把这长命锁扒拉下来了，连忙上前佯怒道：“你干什么呢！自己胡来便也是了，还带着那么小的孩子爬墙头？再摔了怎么办？还不下来？”
沈甯曦果然没再深想，自知做错，连忙一个闪身抱着孩子就从墙头上一跃而下，又十分尴尬道：“抱歉……”
他这两天说过的抱歉，快比这一辈子说过的都多了。
曲听泷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招手要小未央过来，结果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丫头居然还敢往沈甯曦身后躲！
沈甯曦顿时更加尴尬，可看着小姑娘硬往自己身后钻，也实在不忍心把她拉出来，只好赔着笑又把小姑娘往身后藏了藏：“怪我，怪我。”
“你……！”
“抱歉抱歉，”沈甯曦略一颔首，目光里藏着晦涩的深意，“多谢收留，我伤势不重，两天就走，不会再打扰你们母女。”
两天……
曲听泷脸色忽然一垮，心下某处疼得慌，这一走……
怕就真是永别了。
沈甯曦看她脸色，也无端跟着心疼，突然就问：“怎么？不舍得我？”
“你……！”
她两颊一烫，又羞又恼，被这突如其来一句噎得无言以对。
结果，小未央倒是抬起头来，天真无邪，眨了眨眼：“叔叔别走，叔叔给央儿当爹爹吧？”
她立刻一步上前把小姑娘拽了回来，捂上了嘴，羞愤怒道：“你怎么就什么话都敢说！”
沈甯曦没忍住，十分不妥当地噗嗤一笑，反而让曲听泷越发尴尬，逃跑似的把小丫头拽了出去。
他看着她仓皇而去的背影，冷下了脸上神色。
脑海里闪过一个姑娘的背影，什么都看不清，无论多努力，也想不起那个姑娘的脸。
那段时间是很难熬的，睁眼，回忆还停留在昨天，结果就被告知时间已经是三年后，仿佛自己这一觉，睡了三年。
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想不起来，还过着傻子宁王和杀手无赦两个身份轮转的日子，结果，眼一睁就发现自己身在天牢，进来的原因是杀了太子沈甯归，虽然沈甯钧特意去天牢里看过他，把他遗失的三年记忆都补上了，可他为什么要杀沈甯归？他为什么不装傻了？
这些，沈甯钧通通没有告诉他，只告诉他，有些事，忘了也好。
他也觉得无所谓，忘就忘了吧，沈甯归那般算计，害他处处提防，害他坠于马下，害他装疯卖傻，被他亲手所杀，一了百了，以后再没人敢来伤害自己兄弟二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
心下翻涌起来的那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让他突然开始有了一种深究的想法。
那三年，他到底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