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赛前紧张排练的空当,迎来了第二场比赛播出的日子。
五组赛道,加上前期公布竞演规则的录制,共分为两期播出。
想推出这档众综艺,节目组媒体运营团队可谓费尽心思。官博一天发上几条,变着法的炒起热度,又把这些选手们的微博账号逐一艾特出来,呈现在大众面前。
曝光比想象中来得更加猝不及防,选手们年纪尚,骤然上涨的粉丝量,各家新闻、各大站上频频出现的照片与名字,或多或少给原本平静的生活带来些影响。
刷私信、刷广场、或是水一水别人的评论区,近日来,原本没有玩微博习惯的几个人也纷纷提高了开启微博的频率。崽子们不亦乐乎,各家老师则忧心忡忡,生怕他们在舆论中迷失了自己,差点就要定时收发手机。
这天排练回来,晚上九点播出的第二期节目已近尾声。几人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杨逸杰打开电视调出回放。
“哟,快来看看爷荧幕上的容颜!”何潇辰闻声拽了枕头靠在床头,等着开场介绍的间隙,顺便打开手机刷微博。
“看什么啊,今天能有你什么事儿?”方骅习惯性怼他,“哎,别蹬我,这期也没我的事儿,前两组么,只有杰哥和铭比了,咱们得下周才出来。”
“欸,好饭不怕晚!”杨逸杰随口安慰道。他放下遥控器爬上床,也拿起手机,有点紧张地浏览着广场上大家有关今天节目的议论。想看到赞扬、害怕被否定,如今站在面向全国的舞台上,心里的顾虑远比平时更多。
微博中的话题讨论比想象中更热闹些,宣传力度大,加上选手们颜值在线,播出到现在,节目收到的反响相当不错。
杨逸杰一条条翻下去,多是些“啊啊啊啊啊哥哥好帅”“神仙舞技啊啊啊啊我爱了”之类的尖叫,专业性的评论不多,提到他名字的也不多——也许节目还没有把每个人的性格都凸显出来,每人一段舞蹈的比赛,如今只有排名第一第二的能够被观众记住。
说起这档节目的观众,若是做些详细的划分,也能发现些微妙的趣处来。
有行业内的专家或是学生,带着不安与期待关注着这档试水节目的试水之路;有喜欢舞蹈但不太专业的爱好者,不能精准地品评出每个作品的好坏;更多的是被朋友安利或是被先导片中的颜值吸引,与认识选手同步认知着这门艺术……
所以刷这些评价有什么用呢?杨逸杰翻了半晌,觉得自己怪无聊的,兀自笑了笑,然后点击返回键。
回到广场首页,正欲彻底关闭,热度第一名,弹出一条:“我觉着这孩儿有点做作。”
杨逸杰手指一顿,匆忙点进去看。这一会儿的功夫,评论飞快地增加了数条:“什么嘛,朋友面无表情地说‘耗着’的时候,心疼死了好吗?”
“作不作不说,前几组都是9、9分,到他这儿直接给到99,有点夸张了吧?导师点评,也没说发挥足够完美。”
“不说打分,你们看他这里给了多久的镜头,别的选手,谁不是说两句就下台了?这黑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不懂的人就不要在这里乱说好不好?雷铭这套技巧比前几组不知道难出多少倍,他才高一,就是放到全国,也找不出谁在这个年纪就能完成这么好的。这个成绩,他值得。”
“有的人也不必装得自己多懂,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但他的父亲是谁,想必大家都知道。”
……
杨逸杰逐条看下去,一口气憋在心头。他心地侧头看了看雷铭,后者挂着最常见的冰山脸,也在看手机。
谁的微博不一样呢?一定是看到了吧。
杨逸杰犹豫了半晌,可怎么开口都觉得不合适,他盯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正巧微信的窗弹出来,是宣传组的姐姐:“队长拜托啦,今天的节目播完了,提醒一下你们战队的选手们,别忘了带话题发微博啊!”
杨逸杰赶忙答应,接着转述给大家。看节目或是玩手机的几个人“好好好”地答应着。
“不早了,抓紧休息,明天还出早功。”雷铭拉了被子躺下,再看他时,手机已放在了一边。
哪天不出早功?他这不在乎的样子也太欲盖弥彰了。杨逸杰叹口气:“姐姐催着呢,你懒得编辑就转发一下也行……”
雷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过了两秒,有点不耐烦地重新拿起手机。
行吧,愿意发就好,杨逸杰短暂地松口气,过一会儿后再刷新分组,刷出一条莫得感情的复制粘贴。
排舞的日子,日复一日早起晚归。录节目终究比不了在学校练舞,时间太过仓促,总觉得还有好多地方没有打磨好,却也不得不走上舞台开始录制。
这场比赛,五人的集体曲目展示,个人能力、队内配合、舞台经验、故事表达,有没有真本事,赛场上见真章。
“阡阡陌陌人如玉,方骅公子世无双!”
“潇潇辰星,伴君同行!”
“俯仰雷四海,舞动铭八荒!”
“惊鸿逸舞,杰代苍穹!”
“遇思凡,心波澜!”
……
透过候场室的实时直播大屏,五位少年第一次从陆陆续续进场的观众手中,看到了独属于他们的应援牌。练功房中洒下的汗水也好,炼狱般抽筋剥骨的疼痛也罢,都随了质疑与谩骂飘远,心头是荡漾开来、满溢着的欣喜和甜蜜。
前两天练得太狠,少年们的右手腕微微一动便痛得钻心。为不妨碍演出效果,只得缠了肉色的肌肉绷带,扎紧。稍稍活动暖身,不一阵儿便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依然是古装扮相,可眉尾的形态稍稍用眉笔一调,鼻峰两侧加之阴影勾勒,单看面庞,便觉多了几分凌厉傲然的江湖气。白底布料,衣摆与胸口衣襟处是青蓝色交间的祥纹;底衫外再搭一件黑纱质半似披风的外衣,好一个“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有了上两场的舞台经历,少年们已不如第一次登台时那样无措,虽紧张依旧,可已慢慢有了从完成舞台到享受舞台的苗头。两位老师看着少年们愈发自如的状态,心中亦是欢喜。
待主持人逐字逐句地报出“五福临门”与表演曲目——“刀剑如梦”时,演播厅中抑不住的欢呼与尖叫都似带着舞台地板微微震动。
随之——万籁俱寂。
筝音混响的前奏一出,一片黑暗的舞台后方愈来愈清晰地印出一片碧色的竹林,竹叶随风飒飒舞动,零星散落的几片黄叶在微风中打着旋。
“我剑,何去何从;爱与恨情难独钟——”
何潇辰盘着发髻,脸颊两侧的碎发半掩了清俊的面容,提一把银剑,从竹林一侧舞出。在银白色追光灯的光束下,剑身泛着寒光,一连串剑花舞得干净利落,耳边似是荡起了风声。
“我刀,划破长空;是与非懂也不懂——”
洒在何潇辰身上的追光灯忽地散去,从舞台的对角突现,灯下映了又一少年提刀的背影。杨逸杰头戴压低的斗笠,一身黑纱随舞步轻动,银刀绕过脑后横劈直下,身后的竹林仿佛感受到几分狂刀的寒意。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
追光灯从舞台另一角猛地亮起,俞思凡单手执一酒葫芦,从竹林深处晃晃悠悠走来,发带发丝斜搭在脸上,映着七分醉三分醒的灵动。
“我醒,一场春梦;生与死一切成空——”
一片黑暗中,方骅周身笼罩着灿光,眉心一点红妆,手执折扇负手悠悠行来。扇面随一声脆响展开,扇骨随手腕灵巧地打着转。
剑、刀、醉、醒……
只这四幅图,便将台下的观众看呆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
追光灯灯影罩在了竹林间一位身材修长的少侠身上。左手负手而立,右手执剑,一个侧空翻轻飘飘携剑落于高台下,剑柄带着剑穗划出一道道美得窒息的弧线。雷铭带剑,时动时静,有纷飞的剑花,亦有定格的亮相,一套长剑舞得铿锵有力、动人心魄。
音乐高潮迭起,全台灯光映照,透过斑驳的竹迹,丝丝点点散落,朦胧地笼在舞台中央的五位少年身上。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灯光一明一暗之间,五少已换了统一的竹剑,等臂而长,剑身的竹节依稀可辨。颀长潇洒的少年侠客,翠色的剑影在黑色轻纱间时隐时现地穿梭,道道弧线随着脚下的步伐与全身的劲力呈游龙之势。
一个腾空,剑指九霄。
台上人舞得忘情,台下人看得尽兴,方称得上完美的舞台。曲声愈发铿锵,丝丝入扣地撞入心房,音乐、舞蹈,入耳之声加之视觉冲击,本就最易给人心灵的震撼。
“谁与我生死与共!”
随着最后一句唱词,少年们呈半圆状齐齐跪在舞台中央,拔直脊梁,昂头向天,试问苍穹。
下一拍,尖峭的笛音划破空气,古筝穿透耳膜,筝笛一唱一和,构成最锐利的武器。一拍直直起身,五个少年并肩分立于舞台,分腿正身,从胸/>襟/>处抽出一条黑带。再一拍,干净利落,黑带蒙眼,系于脑后。
间奏的一段舞蹈,出其不意,却愈发精彩,将整个设计进一步推向了高潮。
今日的演出,少年们难得在登台时便如此兴奋,似是孩子怀揣了打磨许久的珍宝,迫不及待地想要众人一睹为快。
少年人,没有哪个不羡侠客,更没有不爱刀剑的。舞台的场景与音乐一出,不同于练功房的舞台效果,那日夜晚电影中的一幕幕飞快地在眼前播放,舞者亦是演员,很快便入戏了。
整个舞台,他们都是享受的。
直到——将黑纱搭在眼上的一刻——不妙!
虽进行过彩排,但现场录制时的感觉、环境依旧与当时大不相同。半包围的舞台结构,观众时而悉悉索索的口哨与掌声,时而一片静得出奇,背景大屏与台下昏暗的灯光,四周环绕演播厅的立体音响……将轻纱搭在眼上的少年们,竟一时,昏昏沉沉,辨不清方向。
心思镇定的,强稳了心神,凭感觉与透过轻纱的微光辨识走位,强忍了不安完成动作。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将错就错的舞台经验。
蒙上黑纱的一刻,感到与平常排练时大不相同的方骅,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愣了一秒才跟得上动作,竹剑一出,似是打到身旁人的触感吓得他险些将剑脱手。
台上不几秒的惊艳变得一片凌乱,引得台下评委蹙了眉。
好在,间奏并不长。
摘下眼罩的一刻,五个少年七零八落地面对着舞台不同的方向。想必心中既紧张又着急,齐齐愣了一拍,才各自辨明方向,走位,正对舞台,继续完成后面的舞蹈。
之后,跳了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了……
直到——凭着多次排练磨出的肌肉记忆,强撑到音乐结束的最后一秒。
“啧,有点可惜。”黄老师拿起话筒的第一句话。
一句话便让舞台上气息还未平静的几个少年红了眼眶。
“‘五福临门’!加油!”台下一声划破寂静空气的尖叫。
“啪嗒”,几不可闻,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听不出是泪水还是汗水。
台上一片寂静,台下一片掌声。
紧接着,又响起了五人各自的应援口号声。
杨逸杰紧咬着牙根,强撑着不要泪水落下。吸了吸鼻子,抬眼飘向天花板,使劲眨巴着双眼,好让夺眶而出的晶莹被迅速风干。何潇辰与雷铭直视着前方双目无神。俞思凡背着双手,眼眸耷拉在地板上。方骅则背过身去。
杨逸杰默默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抑去语声中的颤音,将话筒举在嘴边:“对不起,是我们没做好……让大家……失望了。”后半句还是没能抑住语声中的哽咽。
应援牌的灯光混在眼帘间的水雾中,变得模糊,却依然发亮。
台下的掌声、加油声愈发响亮。
没做好就是没做好,只字不提解释与借口,只有辜负大家期待、辜负一众人努力、辜负这支曲子的遗憾、抱歉与对下一场舞台的承诺——如果还有下一场。
“蒙起双眼舞蹈的感觉确实很出彩,各种编排我也见了不少,你们算得上敢把这种舞蹈形式搬上台的第一个。”黄老师见台上几人情绪稳定些,继续讲。
“其实,排练的时候包括彩排,透过黑纱是看得到的,只是没那么清楚,但不影响。”杨逸杰已慢慢平静下来,“只是今天演出时舞台、灯光环境,和以往许多次都不太一样。看不清了。”
“还是经验不够。”黄瑜笑,“如果你们没有慌,没有自乱阵脚、差了拍子,不知情的,很有可能以为你们朝向不是很统一的方向是人为设计。”
“前半部分非常出色。但过了间奏,你们整个都不在状态了。”
由于意外出现失误是问题,可不能及时稳下心神,完成该完成好的部分,是更大的问题。
老师们提出的问题,少年们都一一应了,记在心里。
“老师,我……我们……”自表演结束后便默默在一边发愣的何潇辰突然开口,“等……等打完分,各组竞演结束后,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见评委不动神色,连忙解释,“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不……不会影响我们成绩的。在老师们评完分之后,不论……不论结果怎样。我想给这支舞留下一个完美的舞台。”
黄老师微微一笑。
“打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