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涅双目茫然，望着眼前的一片海域不知所措，心中不断地盘问着自己。自己在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拼命的出去呢？

    当然，本体还在外面，很危险，上官青璇还在墓穴里，安危不知，更何况自己还有大仇未报。这些都是理由，但是真的需要着急吗？

    何不再等一等，休息个一天，一月……若是那天出去了，发现他们已经死了，或者自己已经死了，也不错呢，就这样吧……

    不，不对，她不能死，我也不能死，他们也不能死。

    突然，白涅心中一惊，刚刚那是怎么了，居然生出了要在这里留一辈子，几乎等同于轻生的念头。

    白涅心有余悸的看着四周，心道，是那个三只手的在影响我吗？好可怕的手段。

    心中动荡，白涅地下头来，看着面前没有一片荷叶的海面，心中一横，下一刻，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诡异的海水瞬间渗透进了白涅的每一次血肉，令白涅痛不欲生，四肢痉挛，险些要沉入海底，最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股疼痛非但毫不减缓，反而愈演愈烈，带给白涅的痛苦成倍增加着。

    “啊！”

    白涅大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游动，而那勉强还能活动的四肢，却是越来越不听使唤，慢慢地变得迟钝又无力，眼看就要彻底僵住。

    终于，就在白涅想要放弃之时，一片荷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宛若死灰的双眸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白涅奋力游动，躯干以及四肢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些力气。

    平静的海水都被搅动，浅浪迭起，某一刻，一只手掌，抓住了荷叶的一角，牢固又坚定，仿佛天地崩裂也不会再松开一般。

    良久，白涅抓着荷叶的一角，在海边呕吐，想将那腹中还在翻腾不息的海水，悉数吐出，然而，努力许久，却一直只在干呕。

    半晌，白涅回过神来，此刻，腹中的刀割之感也消散了大半，他活动了一番身体，走向了荷叶另一端。

    半跪在荷叶的边缘，探出头来，看着倒影中的自己打了个寒颤，下一刻，跳了下去。

    扑通，扑通……

    荷叶迷宫是一个死结，没有出路，白涅所能做的便只是绕到迷宫中最靠近前方的一片上，下水，然后游到下一个迷宫，然后……循环往复。

    这是最正确的做法，跳最多的荷叶，游最少的水，但却不是白涅的做法，从第二个迷宫开始，他就从未跳过荷叶。

    他选择了一条最为笔直的一条路，勇往直前，遇叶跳叶，遇水游水，忍着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最终，走出了迷雾。

    白涅趴伏在最后一片荷叶之上，望着身后接天连地，左右两端连绵无尽的白雾，露出释然的一笑，下一刻，随即便不再关注于它，反而是向前看去。

    海面依旧无垠，诉说中的彼岸是否存在依旧未知，唯一的惊喜便是那停在身前，随着海浪不断摇曳的一叶扁舟。

    看着面前之景，白涅不由心道，那家伙是不是在耍我？但下一刻，却是猛然摇了摇头，心想，管这些做什么，划就是了。

    迷雾越来越远，若不是蔚蓝的天幕之上，贴着的那个巨大的红色箭头，是那样的醒目。没有参照的白涅，说不定早已在漫无边际的海域之中迷失了方向。

    海浪越来越大，像是海底巨人的手掌，很多次险些将木舟掀翻，好在白涅可以控制。

    这很奇怪，怪异到白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稳定住脚下的木舟的。他只知道只要自己想要木舟稳定下来，木舟就会稳定下来，而且，自己的想要木舟稳定的念头越强烈，木舟所能应付的海浪就会越大。

    这是……意念之力？

    白涅心中惊讶无比，下一刻，本就越来越强的海浪，突然强到了一种没有边际的程度。

    看着接天而来似乎可以吞没世间一切的巨大海浪，白涅勃然大怒，气的将手中的木桨都甩了出去，心道，这明明就是在作弊，作弊！

    下一刻，数以吨重的海浪从天而降，像一只巨手向着自己拍了下来。一瞬间，骨痛欲碎，若不是白涅在最后一刻毫不犹豫的跳了水，恐怕早已被那厚厚的水被拍成了肉饼。

    咕噜，咕噜。

    海水入口，里应外合的渗透着自己的肉体，白涅只觉得，似有无数虫蚁在啃食着自己的血肉脏腑，那种痛苦难以描述。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绝望的。

    当一切平息之后，白涅用尽全力，游到了的海面之上，心情迫切的四处张望，却发现自己的木舟早已没了踪迹，就连一块漂浮的碎木头都是没有。

    ……

    “哈哈哈。”

    幽暗的地室之中，略带几丝病态的笑声，时不时的响起，令在场的他人颇有几分毛骨悚然之觉。

    一名满头绿色长发的佝偻老者，右手拄着一根拐杖，左手拿着一个巧的盒子，看着虽然已经昏迷，但依旧面露痛苦之色的白涅，十分失望的嫌弃道：

    “看吧，现在的后生可真是娇弱，才用了一点点的钻心蛊，便疼成了这副样子，真是没用。”

    闻言，一旁的石阿海全身一颤，虽然他并不关心白涅，但为了少主的计划，也必须连忙开口说道。

    “蛊老。少主的意思是，救活他，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石阿海硬着头皮，缕缕苦劝，却也心翼翼的把握着分寸，没有太过频繁。

    他可是知道，面前这人且不论手段如何毒辣，但是修为就已经到达了练气十重，距离练灵期也只差极薄的一线，在这暮灵矿场之内，堪称无敌。

    更何况，他还是一名整个帝国都没几个的蛊师，为人则更是阴险毒辣，喜怒无常。再加上那诡异莫测的施蛊之术，整个帝国之内，就是很多练灵期的武者都不敢与之为敌。

    因此，陪在这老者身边，石阿海区区一个护卫，自然要谨言慎行，万一惹得这蛊老一时不快，给他中下几个蛊虫，那他自己冤不冤啊。

    “知道，知道。下了吊命蛊，死不了的。”

    老者不耐烦的应道，随即把手中的盒子打开，扭头看向石阿海，冷酷一笑。

    “你说，再多放上一些钻心蛊会怎样，他的五官会不会拧到一起，又或者干脆疼醒了过来？”

    “说不定，会的。”

    石阿海应道，心中得意一笑，似在为白涅的遭遇而幸灾乐祸。

    下一刻，蛊老突然原地跳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石阿海，说道。

    “说不定？你刚刚是不是说了“说不定”三个字。”

    一边说着，佝偻老者走了过来，来到了石阿海的身前，举着手中的盒子，将双眼瞪的老大，死死地盯着那面色剧变的石阿海。

    “石护卫，你对老朽最新研制的钻心蛊有什么意见不成？要不要也给你弄一些。”

    早在蛊老突然一蹦的那一刻，石阿海就反应了过来，顿时暗道不妙，此刻伸出手掌狂扇着自己的耳光，连忙解释道。

    “没有，没有，人不敢，您老人家研制的蛊，一定是全天下最强的蛊，刚刚是人口误，口误。”

    ……

    白涅，在海水中沉浮，无边的痛楚在自己的身体中，经历了最为疯狂的一次扫荡之后，似乎停了下来，不再增长，也不再减弱。

    像囤积的货物，永远的留藏。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股浓浓的窒息之意，在白涅的鼻间愈演愈烈，慢慢地盖过了那股疼痛，成为了白涅此刻，最为清晰的感触。

    只可惜，这种感觉并不美好。

    白涅四肢无力，他已经在海中游了许久，早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饱受压榨，却长时间没有得到薪水的四肢，耍起了性子，再也不听他的号令了。

    意识模糊，分不清上下，记不起名姓，在无边的深渊之中，他甚至已经忘却了自我。

    这一刻，他只想呼吸。

    终于他放弃了别气，将那海水吸进了肺里，显然那残存的意识，已经无力去告诫他此种做法的危险。

    然而，并没有什么危险。

    一呼，一吸，一畅。

    感觉到舒爽的白涅，开始贪婪又急迫的呼吸着，一喷，一吐，慢慢地此处的水流，似乎不能让自己感到舒爽了。

    模糊之中，白涅开始四处一动，寻找着可以让自己呼吸更加畅快的水域，只可惜，不久之后，他又要继续寻找。一次又一次。

    最后，他发现了一个可以一直找到那种水域的方向，一个单一的方向，似乎被叫做“上”。

    “啊！”

    白涅的身体埋藏在水中，隔着一层浅浅的水幕，仰天长啸。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早已变成了一条鱼，一条金红交替的鲤鱼。

    没有惊讶，没有疑惑，有的只是那种自然而然的明悟，内心之中，甚至不起一丝波浪。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白涅嘴角一翘，硕大的鱼唇抿成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紧接着便摆动鱼尾，向着彼岸游了过去。

    轰。

    巨浪滔天，海水动荡，却只是发生在头顶之上的另一个世界而已，白涅潜的很深，对着一切置之不理，安心游动。

    然而，平静终将被打破，要么混乱吞噬宁静，要么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可怕。

    海水越来越冷，开始迅速的结冰，白涅游动之时，竟险些被冰住了鱼鳍。

    无奈之下，白涅心中一叹，开始向上游去，那里更为温暖，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风暴已停，有的只是无尽的冰霜，以及悲凉的死寂。白涅自水中探出头来，望着蔚蓝的天空，翅膀一振，飞了气来。

    他变成一只洁白的海鸥，驾驭疾风，追逐红日，在天地间振翅翱翔。

    轰。

    突然，天空中雷声轰鸣，白涅抬头望去，却发现那蔚蓝的天空，不知在何时已是阴云密布，无数闪亮的电弧，在云层之间肆意穿行。

    突然，一道雷霆落下，将下方的冰川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竟连绵万丈，焦糊之息冲天而去，种种迹象，无不透露着那雷霆的可怕。

    轰。

    又一道雷霆落下，这一次却是不斜不歪，正冲白涅而去。一声暗骂，白涅连忙摆动翅膀，在九天之上疯狂闪避。

    轰，轰，轰……

    那可怕的雷霆从天而降，接二连三，甚至源源不断的劈向白涅，却又总是失之毫厘。

    某一刻，白涅的身形莫名一滞，看着上方，一同落下令自己避无可避的九道雷霆，顿时心中暴怒，冲着天空疯狂大喊。

    “滚！”

    一字落下，那九道雷霆竟突然少了一道，只剩下了八道。然而，白涅毫无喜色，看着天空又是几声大喊。

    “滚，滚，滚！”

    轰。

    一声轰鸣不知在何处响起，下一刻，天地剧变，似乎在回应白涅的三声连喊。

    第一声，八道雷霆瞬间湮灭。

    第二声，天穹雷云霎时消散。

    第三声，无边海域刹那干涸。

    白涅念头一动，再一次变成了自己的样子，立身于九天之上，张口一吸。

    下一刻，恢宏的声音，宛若天地雷霆，浩浩荡荡，四散了开去，一瞬间，响遍了这一处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回音阵阵，经久不息。

    “出来，出来！出来……”

    良久，风声止歇，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白涅的身边，摊了摊三只手，一脸无奈的苦笑道。

    “你还没游到对岸。”

    闻言，白涅伸手一指，点向身下干涸的海域。

    轰。一瞬间海水涌现，海底的山川移位，巨石奔走，轰鸣不断。

    几息之后，风平浪静，原本的海域再次出现，只是莫名的了很多，而白涅正下方这是一片连绵千里的海岸，怪石林立，草木葱茏。

    “现在，我到岸了。”

    九天之上，与三手少年对立的白涅，此刻语气傲然的说道。即使这会惹恼了对方，白涅也浑然不惧，因为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时间错乱，即使自己在此地荏苒千万年，与外界而言，也不过弹指一刻而已。既如此，即使真的被困在这里，又有何可惧？

    “你发现了？好吧，算你赢。”

    三手少年微微一笑，却也不再拖沓，当即摆了摆手，身形一转，便要就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