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9月是垃圾街最为热闹繁忙的一个月。成千上万的学子在这一天踏入大学的校门。他们当中,大多数来自外地,也有少数是本地人。本地人的优势是回家方便。所以开学首日,本地学生带行李会比较少。
如果把学生按照成绩划分成学霸、学渣两等,那么我绝对属于学渣之下连末末儿都不剩下的那一级。我不爱读书,唯独体育不错,因此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考入了位于垃圾街北端的新北方技术学院。
我叫达令,今年20岁,是一名本地学生。我的行李只有一个手提箱。
走进校门,穿过拥挤的人群,在教学大楼里找到自己报到的教室,简单办完报到手续,领取了统一发放的被子毯子和热水瓶,便要去找自己的寝室。
两床被子、一张毯子、两个热水瓶,加上自带的行李,不少人进入新北方技术学院后遇到的第一道题是怎样把这些东西搬回自己的寝室。
当然这对身为体育特招生的我来说,可不是什么难题。我把两床被子分别夹在两边腋下,左手抓着毯子,右手提两把热水瓶,而手提箱则顶在了头上。真不愧是体育特招生,身体平衡能力一流,我自己都在佩服自己。
刚走出教室,耳边响起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同学,需要帮忙吗?”我扭头看去,只见一位戴眼镜的学长正站在教室门口。而在他身后,整整齐齐列队站着数十个学长。这些学长着装整齐,左臂上都缠着一块蓝色的方巾。学长们身高虽然高矮有别,蓝色方巾高度却是完全一致,远看去就像一条蓝色的直线。
看到这个阵容,我不禁吓了一跳,头上的手提箱顿时摇摇欲坠。那位眼镜学长一个箭步上前,稳住手提箱,笑着说道:“同学,我们是受社团委托,来帮助新生办理入学和入住的。”
就在此时,后面一位新生恰好也七手八脚提着行李跌跌撞撞地走出教室,眼镜学长后面的一位学长立刻迎了上去,帮忙搬起了行李。
我向眼镜学长投去感激的一笑,恭敬不如从命。眼镜学长接过一床被子和两把热水瓶,便带着我向宿舍楼走去。
由于来得早,我是寝室里第一个到的。放下行李,眼镜学长说:“同学,中午食堂是11点半开饭,你整理完后可以休息一下再去吃饭。明天早上9点在大操场上举行开学典礼,可别迟到啊。我还要继续去帮助其他学弟,我先走了。”
我连声道谢,忽然心念一转,说道:“学长,我行李很少,一会儿再整理也不迟,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帮忙?”
眼镜学长说:“哦,那当然可以了!”
于是我草草放下行李,便跟着眼镜学长向报到的教学大楼走去。一路上,我们两人交换了姓名。这位眼镜学长的外号叫“轮胎哥”,真是奇怪的绰号啊。关于大学里要做些什么,轮胎哥说,从没逃课的大学生活不是完整的大学生活;从没恋爱的大学生活不是完整的大学生活;从没挂科的大学生活不是完整的大学生活;从没参加过社团的大学生活不是完整的大学生活;从没通宵玩游戏的大学生活不是完整的大学生活……逃课,挂科,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啊。至于其他的嘛,确实还没尝试过。
轮胎哥还说,来念大学该学啥?文化知识那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做人。“比如说,你家里人生病了,你又不想把家人交给那些沽名钓誉的赤脚医生,这时候你该咋办?你会利用你的文化知识亲自给家人开刀吗?这显然不可能。这个时候,就看你会不会做人啦!该跑的路要跑,该送的礼要送。这就是做人了。”轮胎哥扶扶眼镜,大三的他好像已经是个过来人一样。
我问轮胎哥,学长们手臂上缠着的蓝色方巾是什么?
轮胎哥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是我们北盟互助会的标志。”
“北盟互助会?”
“是的。在我们新北方技术学院周边,还有北方广播电视学院、北大菁华学院、北秀师范学院等。咱们几个学校里的志同道合之士,共同组织成了北盟互助会。在生活上,咱们互相帮助,当然有时候也会搞些社团活动,丰富一下课余生活。”
我想到了刚才轮胎哥说过的“从没参加过社团的大学生活不是完整的大学生活”这句话,同时觉得这北盟互助会挺有意思的,于是问道:“轮胎哥,我能参加北盟互助会吗?”
轮胎哥呵呵笑道:“当然能了!你才来第一天,就主动要求帮助别人,别的新生管自己都管不过来呢!你这么热心,咱们一定欢迎你。回头我就去给你弄块袖标来!”
我兴奋异常,觉得自己距离完整的大学生活近了一步。接下来的一天,我和轮胎哥共同帮助了七名新生,一直忙到下午4点。
外地生的行李真是又多又重,饶是我这样体能超群的体育特招生,一天下来也感腰酸背痛。眼看入校的新生渐渐稀少,轮胎哥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学长带你逛逛街,晚饭我请了!”
我却之不恭。于是我们两个人从垃圾街北端逛起,一路向南。街边铺子小摊虽多,轮胎哥给我介绍时都如数家珍。摊主老板们看到轮胎哥,也都热情地打招呼。不少小吃摊还主动递上烤香肠、炸鸡柳等。“北盟互助会经常会组织同学们打扫街道,帮助他们搞卫生、搬货物。给他们的帮助越多,他们对你就越客气。”轮胎哥如是解释。这让我更想加入这“北盟互助会”了。若是像轮胎哥这样,每晚来这里走一圈,光是摊主们送的小吃,也足够饱肚子啦。
夕阳西下,我们走到一座小桥前,忽来一阵勾魂香味,我不禁叫道:“什么味道?好像是铁板鱿鱼!真香!”只见桥的那头围着一圈人,人群中冒出阵阵香气。我正要跑过去看个究竟,轮胎哥却叫道:“等一下!”
话音未落,只见对面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叫骂声此起彼伏。我正惊疑间,忽然人头攒动,好像打起来了!
再仔细看,不是打群架,而是一堆人在围殴一个人。被打的那个身材虽然魁梧,此刻在狂风暴雨般的拳头、木棍和折凳之下,也只能龟缩在地。
“太欺负人了!不怕出人命吗?”我撸起袖子想去帮忙,却被轮胎哥拉住。“北盟互助会不是应该帮助弱小的吗?他们这么欺负人,我们应该出手相助才对!”我深感不忿地说。
轮胎哥扶了扶眼镜,说:“你自己看他们身上有什么特征。”
在轮胎哥的提醒下,我才发现这伙打人的,身上都系着红色的布块。我马上想到了我们北盟互助会的蓝色方巾,不由自言自语地问道:“这是?”
轮胎哥说道:“咱们北盟互助会能管的,止于这座桥了。那伙人属于一个叫桥南联谊会的组织,这座桥的南面是他们的包干区。”
我愤怒地说:“他们的都是流氓吗?”
轮胎哥笑笑,说:“你都不知道前因后果,怎么能推断出他们都是流氓呢?也许是那个被打的犯错在先呢?”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但仍不依不饶地说:“不管人家怎么犯错,这么多人打一个多不光彩?”
轮胎哥此时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撼好久的话:“江湖就是这样。”
我哑口无言,轮胎哥继续说:“南会北盟互有条约,分地而治互不干涉。在桥北,你可以系着蓝巾履行你的职责,但若去了桥南,就必须把蓝巾拿掉。在那里,你只是一个路人而已。”
我终于点点头:“我懂了。”
轮胎哥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却想去桥南看个究竟,遂对轮胎哥说:“我有个高中同班同学也是今天入学的,他在南翔职业技术学院,我想去看看他。”
轮胎哥扶了扶眼镜,镜片上闪过一片睿智的光芒。他好像已经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不过却没有说破,只是淡淡地说道:“好的。但给你个忠告,在没弄清真相前,不要乱说话,更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不然日后恐怕会有麻烦。”
我点头道:“轮胎哥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目送轮胎哥离开后,再看桥南,围殴的人已经散去,那个被打的大个子也不见了。“不会送医院了吧?”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走上了小桥。
每向桥南接近一步,空气中那勾魂的铁板鱿鱼香味便浓一分。虽然我已经吃小吃到半饱,闻到这香味仍是忍不住要流口水。走近铁板鱿鱼摊,只见一个长得酷似鲁迅的人正在熟练地翻炒着铁板鱿鱼,那正是车牌哥。旁边,刚才参与围殴的人大多已经散去,只留下三五个还在等铁板鱿鱼。其中有个小个子,絮絮叨叨地说:“嘿嘿,嘿嘿,这家伙当年叫了三五个人欺负我一个,还混充英雄,今天这副狗熊样子,我可是出气了!”
旁边有人用嘲笑的口气说:“还说人家狗熊,你刚才不也一副狗熊样?要是放你跟他单挑,趴下的就是你了吧?”
那小个子涨红着脸:“胡说!他就块头大而已,分分钟被耗子姐搞定!”
旁边的人继续嘲笑说:“那你不是秒秒钟被耗子姐搞定啦?”
怎么会有女生叫耗子的?
小个子显然说不过人家,哼了一声:“懒得跟你们说!”拿起一串鱿鱼,放下钱便走了。
“同学,你要几串?”车牌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忙说:“两串两串!”
拿着烤好的铁板鱿鱼,我继续向南走去。两串铁板鱿鱼几口就被我吃完,果然味道鲜美无比。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再买两串。
路过一家奶茶店时,我无意间望向店里,忽然间心头猛地一震,全身好像触电了一般,怔立当场!
只见一个娇小的戴眼镜的女生站在吧台内侧,正俯身在吧台上,与坐在吧台外的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掰手腕。她向左微微歪着头,一条长长的麻花辫从左肩穿过胸前垂下来,她的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手臂以均匀的速度缓缓将那大汉压倒。而那大汉全身都在颤抖,屁股下的凳子更是“喀啦”一声爆裂开来。
“那不是耗子姐吗?”走过我身边的几个人看到店里的情形,纷纷停下来观看。
那个就是耗子姐?这种臂力,这份女侠气质,为什么我一看到她,我的眼睛就不愿离开她呢?
那个大汉输了似乎还不服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忽然间“嘭”地一声巨响,大汉的身体平飞了起来,迎面向我们撞过来!
围观众人吓得纷纷躲避,只有我不闪不避。我是体育特招生,判断力和反应均属一流,我知道即使自己不躲,那大汉也碰不到自己。果然,那大汉只是从我的头顶擦过。我没有回头去看那大汉,因为仅凭大汉的初速度和抛物线高度,就可以推断出那大汉必然降落在垃圾街的对面。我的眼神始终在那耗子姐的身上,耗子姐此时已经在吧台外侧,右手仍搭在吧台上。根据姿势推断,耗子姐是将那大汉踢飞,然后顺势跃到了吧台外面。
随着“哗啦”一阵乱响,那大汉显然是落地了,而且绝非落在平地之上,他的身体一定碾到了什么,才会发出这么大的响声。这一切都在我脑中构想着,但我的眼神始终没有办法再离开耗子姐。
耗子姐一个箭步已冲到店门口,距离我已不到3米。我几乎摒住了呼吸。紧接着,耗子姐一跃而起,从我头顶飞过。那一瞬间,耗子姐天神临世一般的形象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听说爱上一个人的瞬间,时间会停止。
我的眼神顺着耗子姐落在了垃圾街的对面。那大汉此刻正跌坐在一堆垃圾上。我听不见耗子姐和那大汉在说什么。喷着鼻血的狼狈大汉、散发恶臭的垃圾堆,还有亭亭玉立、顾盼生辉的耗子姐,在我眼中构成一幅极富冲击力的暴力美学画面。
“从没恋爱的大学生活不是完整的大学生活,”我脑中响起了轮胎哥的话。看来,我的大学生活即将离完美再近一步了!
那天后来,我是怎么回到寝室的,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因为连接好几天,我的脑子里除了耗子姐,再没有别的东西。包括那鲜美无比的铁板鱿鱼,也无法占下一席之地。
再后来通过各种渠道的打听,依稀探明了耗子姐的身份——桥南联谊会的副会长。
北盟的小弟与南会的副会长?呵呵,这将是一场魅力、能力和毅力的角逐啊。我该从哪里入手呢?
入学第二周的周三中午,我百无聊赖地再次踏入垃圾街南段时,看到奶茶店和对面的垃圾堆。忽然,我豁然开朗,当时耗子姐是从奶茶店吧台的内侧出来的,她和这奶茶店一定有某种关系!于是,一个念头萌生,我便向奶茶店内走去。穿过大门前,抬头一看,奶茶店的名字叫“yoyo奶茶”。
店里此时没有其他客人。店员悠悠正笑盈盈地站在吧台内,看到我进来,问道:“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么饮料?”
“就来一杯普通的珍珠奶茶吧。”
悠悠点点头,便开始调制奶茶。似乎吧台内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在洗杯子洗碗,不过光线不足,看不太清楚,只听见哗哗的水声。
调好了奶茶,悠悠问:“打开吗?”
我点点头。接过奶茶,喝了一口,只觉这奶茶口感细腻,更有一股奇异香味,不禁说道:“这奶茶味道不错啊!”
悠悠笑着说:“谢谢夸奖,要是觉得味道不错,还请多多光临啊!”
这时,洗碗的水声停了。有个人拿着一块抹布走了出来。我看那人,吃了一惊,这不是那天被踢出去的大汉吗?他怎么在这里打工了?
“兄弟,你是奶茶店的老板吗?”虽然明知他不可能是老板,我还是这么问。因为搭讪需要一个开头。
“不是,我打工的。”他头也不抬,继续用力地擦着。
看到他手臂上有个可爱的猫咪纹身,我说:“兄弟,你手上这个小猫纹得不错啊,在哪儿纹的?我也有个纹身,给你看看!”我捋起袖子,现出高中时代纹的一条盘龙。
他看了一眼,说:“还行。”
“兄弟,怎么称呼?”
“海天。”
“我叫达令。”
交换了姓名,话题似乎要中断。为了继续搭讪,我只好又点了一杯奶茶。悠悠应声好,便去调制了。
海天还在擦吧台,我问道:“海天兄,有天我经过这里,好像看到你被人踢出去了啊,怎么回事,有人在这里闹事吗?”
海天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悲愤之意。但很快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干活,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管不着。”
看来想从海天这里得到什么信息是很难的。
“帅哥,你的奶茶!”悠悠已经调好了奶茶,照样是那一句“要打开吗?”
“不了,”虽然味道很好,但我膀胱确实容量有限,“这杯我打包走吧。”
悠悠应声:“好!”动作麻利地将奶茶装袋。
我忽然灵光一现,说:“对了老板娘,你们店里缺帮手吗?我刚入学,想找个地方打打工,赚点儿零花钱。”
悠悠看看海天,笑着说:“其实也不缺人啦,已经有人在帮忙了哦!”
我继续坚持:“海天兄有课的时候可能我恰好没课,咱们俩可以互补时间的!而且,我对工钱要求不高的!老板娘请你考虑一下吧!”
悠悠说:“那好吧,你想帮忙也行,不过工资不会很高的哦!我们是小本生意啦!”
我欣喜若狂,说:“没问题没问题!”心里想:“只要能再见到耗子姐,给你白打工我也愿意啊!”
就这样,我迈出了大计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海天都在yoyo奶茶店里打工。我和海天上课的时间几乎都是错开的,只有在周三下午,两个人都没有课,才会同时出现在店里。关于那天耗子姐把海天踢出店里的事情,我还是没能从海天口中问出任何信息来,却从悠悠那里知道了个大概。海天真是自讨苦吃啊。
这个悠悠,是这yoyo奶茶店里唯一的正式员工,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老板娘”了。至于奶茶店老板,这几周里从没出现过。在冰箱上有一张老板和悠悠的合影,从衣着上看,似乎是冬天,两人在火锅店里并排坐着。照片是拍立得拍摄的。“他是个大忙人,公司里天天加班,很少有空来这里的啦!”悠悠如是解释。
又是一个周三的下午,海天去送外卖了,留下我和悠悠在店里。这时的学生们上课的上课、睡午觉的睡午觉,垃圾街上人很少,奶茶店里也没什么生意。我和悠悠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空天。
时间到了两点半左右,海天还没有回来。我说:“这小子动作太慢,早知道还是我去送。”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悠悠说:“他回来了吧?”但我却听出这脚步声不止一人。很快,有三个人走进奶茶店里,全都不是海天。
进门都是客,悠悠笑着问:“几位先生,想喝点什么?”
我却已看出了不对劲。这三个人的衣着打扮,一眼看去就不是什么好人。个子最高的那个,头发染成红黄相间,而且是竖直朝天的,就连眉毛也染成了黄色。这是在spy《七龙珠》里的超级赛亚人?个子中等的那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眉眼化了妆,上半身是一件粉红色无袖紧身t恤,下半身是浅蓝色紧身牛仔裤,没胸,有喉结,活脱脱一个人妖。个子最小的那个看上去也最结实,鼻梁和嘴唇上都有一道刀疤。这三个人应该不是在校学生。
超级赛亚人模样的男人(简称超赛男)环视四周,回头看看刀疤男和人妖男,说:“兄弟们,喝点啥?”
人妖男阴阳怪气地说:“进奶茶店当然是喝奶茶了!”
悠悠说:“我们店里除了奶茶,还有咖啡、果汁和冰激凌。”
人妖男忽然插嘴说:“有人奶吗?”
悠悠脸一红:“没有。”
刀疤男轻哼一声,盯着悠悠的胸部,说:“就算有我也不打算喝。不过如果让我来挤,挤出来给两位兄弟喝,那我倒也愿意。”
我不由怒骂道:“流氓!”
人妖男尖声说:“臭小子,你骂谁?”
就在一触即发之际,海天回来了。一边说着“对不起,借过借过!”一边从那三人中间穿过,走进吧台。
也许是海天那魁梧的身材具备一定的震慑力,人妖男没有继续叫骂,和另两人交头接耳一番。随后,人妖男走上前,依旧用他那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嘿嘿,来三杯人奶。”
“人尼玛个头!”人妖男的后脑勺上挨了超赛男一下,“三杯奶茶!”
悠悠看了我和海天一眼,海天朝悠悠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异常坚定。悠悠便开始调制奶茶。
等待奶茶之际,那三人踱步到门口。其中刀疤男仰头对门框看了一阵,忽地一跃而起,双手抓住门框顶部,好像要荡秋千一样。我正欲发话,只听“哗啦”巨响,卷闸门竟被刀疤男一拉到底!
这卷闸门原本不太灵光,我和海天曾合力想要拉下,但没有成功。所以这几天晚上奶茶店打烊时只是锁了卷闸门内侧的玻璃门而已。现如今那刀疤男竟能把卷闸门轻松拉下,这份臂力让我和海天吃惊不小!
随即,刀疤男又关上了卷闸门内侧的玻璃门,如铁塔一般守在门口。而超赛男和人妖男则分立两边,掏出了小刀,喝道:“都别动!”
悠悠不禁后退了一步,而我和海天则各自抢上一步,护在悠悠前面,齐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超赛男和人妖男对视一眼,人妖男发出妖媚的笑声:“呵呵呵呵,我们这个架势,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问我们干什么,你说我们要干什么呢?”
海天怒骂道:“你们敢在这里撒野,一会儿耗子姐来了,我保证你们走不出这条街!”
我心里对海天的战斗力表示怀疑,他空有这么雄健的身体,却连看上去那么柔弱的耗子姐都打不过,现在又怎么对付得了这三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我虽然是体育特招生,但要同时对付这三个人,只怕也不那么容易。我努着嘴,小声对悠悠说:“悠悠,这里有没有后门?你快逃吧。”
哪知悠悠丝毫没有胆怯之意,轻声说:“这是我的奶茶店,我不会逃的,我要保护这里。”
没料到悠悠这么勇敢!但你不逃便罢了,难道听不出我这个问题的言下之意吗?起码你得把后门在哪里告诉我吧……
这时,守在门口的刀疤男沉声说了一句话,点燃了我心中的一团火:“没错,我们就是来找耗子这个贱人的麻烦!”
我全身血液上涌,怒吼道:“你才是贱人!”
双手在吧台上一撑,准备以一个优美的跳马动作跃出吧台。可不知怎么的,手一滑,顿时一个劈叉坐在吧台上。
大腿根部撕裂般的疼痛感让我的脸都扭曲了,我回头看了海天一眼:“海天,你干啥把吧台擦得那么滑?”
海天呆呆不语。我一下子明白了,要是这吧台一直是这么滑,当初耗子姐踢他时可能也会滑一跤,他就不用飞那么远了。
常人要是这么劈叉,只怕会肛裂蛋碎。但我毕竟是体育特招生,身体柔韧程度非同一般。我忙把双手撑在背后,双腿从外侧划出一道弧线,伸展到身体前方,接着稳稳落在吧台之外。我尽量维持表面的姿态优美,可胯下隐隐作痛却只有自己知道,看来确实是受了点伤。
海天也已经走了出来,当然是从吧台的缺口走出来的。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达令,你去保护悠悠,我来对付他们。”海天说。
“不,海天,他们侮辱耗子姐,把他们交给我。”我说。
“我才不要你们保护,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悠悠说。
吧台前原本就有十多个平方的场地。我们两人和那三个流氓分别站在两侧。人妖男首先发话:“现在是不是三个人对三个人啊?咱们一个打一个怎样?”
超赛男冷哼一声:“臭小子,你明知道老子不打女人,你是想占个便宜,对付那女孩子吧?”
人妖男笑着说:“矮油,别这么说,这个便宜我未必占得到啊,毕竟咱们这里还有人想挤人奶呢!”说着看了刀疤男一眼。
刀疤男却说:“挤奶是挤奶,打架是打架,老子也不打女人的!”
人妖男呵呵笑道:“你们怎么都那么谦让啊?那只好让我来辣手摧花啦!”他边走边说,一句话说完,已走到我和海天面前。看着身处吧台内的悠悠,人妖男媚笑道:“妹子,叔叔来照顾你!”
话音未落,人妖男忽然双手一伸,右手小刀向海天手臂划去,左手双指则向我的双眼插来。这是一招声东击西,但我应变神速,侧头避过,同时大叫一声:“海天小心!”
海天却只是左手一抬,又快又准,竟是一把抓住了人妖男的手腕。人妖男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歪着头尖着嗓子说:“你好快!你真了不起!你练过吧?”
言未毕,他右手一松,小刀从手中滑落。同时他用一种难以言状的妖异身法将腰身一扭,左手探出,恰好捏住小刀的刀柄,顺势向海天的小腹扎去。
眼看海天危急,我正要出手相助,忽见海天抓住人妖男右腕的左手猛然一沉,竟以人妖男的右肘去撞击人妖男自己的左手。“哐当”一声响,小刀被撞落在地。海天手上再发劲,人妖男一声怪叫,人如一头大鸟向后跃出。
这借力打力的功夫,分明是太极。看不出来海天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人妖男方才站稳,已是捧着右腕痛叫。他粉嫩的右腕上有几个指印,显然是海天发力时留下的。刀疤男嘲笑着说:“呵呵,看你这本事,也只配欺负欺负女孩子了!”
人妖男尖声道:“要你管?”
刀疤男问海天:“小子,眼生得很,垃圾街应该没你这号人物。”
海天说道:“那是你孤陋寡闻。”他微微提起裤腿,只见脚踝上缠着一块红布。“我是桥南联谊会最小的小弟,你们放马过来吧。”
刀疤男微笑道:“最小的小弟?呵呵,以你的身手,别说是在桥南联谊会了,哪怕在垃圾街也绝对是前十名,但看你这块红布的位置,你的地位只怕是后十名的。别在这里混了,以后跟我吧,垃圾街这么小的地方,实在是委屈了你这样的人才。”
海天哈哈一笑:“跟着你才是委屈了我吧?”
刀疤男冷哼一声:“不识抬举!”他慢慢脱掉了上衣,露出肌肉发达的上半身。他胸前从左肩到右腹,有一条又长又深的刀疤,令人触目惊心。
海天也握紧了双拳,活动几下腕关节和肩关节,接着原地小跳几下,仿佛在做热身运动。
刀疤男自负地说:“你若是能接住我三腿,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海天喝道:“废话少说,来啊!”
不等海天说完,刀疤男忽然凌空飞起,右腿迅如闪电,向海天心口踹了过来。面对如此刚猛霸道的一腿,海天左腿前屈,右腿后伸,左手迎向刀疤男的腿。手腿一接触,海天左臂立即外旋,翻手抓住刀疤男的小腿,同时欺身上前,右掌抵在刀疤男的小腹上,劲力一吐,刀疤男只觉一股奇大的冲击力顶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由整个身体向后飞了出去,好像是被抛出一般,落在几步以外的地方。
第一回合,海天非但能挡住刀疤男一腿,还施以反击,看来海天这边赢面很大。我也开始暗自做热身运动,可是总觉得胯下疼痛,影响发挥,不由在心里暗骂:“该死的海天,以后台面还是我来擦吧!”
刀疤男嘿嘿笑道:“不错嘛,有点功夫。”
海天冷冷地说:“现在滚还来得及。”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神中却掠过一丝讶异。看来刚才他在刀疤男小腹上的一击,其实已经毫无保留出了全力。而现在刀疤男竟似没事一般。看来这刀疤男的硬功夫不容小觑。
刀疤男高喝一声:“看好了,第二腿!”
依旧是凌空飞起,依旧是迅速闪电的右腿踹向海天心口,一模一样的姿势,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劲力。从风声判断,这一腿的力量至少是前一腿的五倍!
海天当然也看出了这腿的凌厉程度。他摆出了与第一回合一样的姿势,只是左手抓住刀疤男小腿的同时,右手不再进击,而是直接抵在刀疤男的脚上。因为这一招,单靠左手是无法接住的,必须双手齐上。而我也已下意识地闪身到了海天身后,万一海天抵挡不住,我也好在背后支撑海天一把。
然而后来海天却和我说,我的这一动作,打乱了他的计划。太极功夫本以化解劲力为长,海天原本打算顺其之势,运用太极中的“沾粘连随”之法,接劲并引进落空,然后施以反击。然而我在其身后,海天如仍按原计划接劲,这一腿势必正面轰在我身上。无可选择之下,海天唯有临时改变策略,硬接这一腿!我好心办了坏事,十分惭愧,但这都是后话了。
说回当下,超赛男在一旁说声:“傻子,找死!”
海天双手之力,竟还是挡不住刀疤男的这一腿!刀疤男的腿带着海天的双手,结结实实印在海天胸前,在场的众人都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悠悠更是惊叫起来!
然而更残酷的镜头还在后面。海天庞大的身躯被踢得直向吧台撞来,我用劲全身力气,顶在海天背后。哪知刀疤男这一腿之力,完全超乎我的预料,我非但无法顶住海天,反而被海天压得连连后退。终于“哐”地一声巨响,我被压在吧台上,前胸被海天压着,后背撞到吧台。我只觉全身骨头仿佛要散架了一般,胸口一窒,喉头一甜,竟然咳出一口血来!而海天胸前受到重创,两条鼻血“哧”地喷出。我们两个人歪歪斜斜地软倒在地,我比较杯具,被海天压在屁股下面。
刀疤男的腿还悬在空中,自以为很帅地慢慢收了腿,说:“怎么样,服了吧?”
海天好像意识到自己压住了我,勉强挪了挪屁股,靠着吧台坐定,喘着粗气说:“服……服个屁……”
“啪啪”两响,海天脸上挨了刀疤男两个耳光。
超赛男走到海天面前,也打了海天一个耳光,骂道:“叫你装!叫你逞英雄!”
我还没有昏过去,看到海天被这样欺负,一边叫着:“给我住手!”一边向海天那里爬去,忽然右手一阵剧痛,已被刀疤男踩住了手掌。
“你祖母的,小爷跟你拼了!”我使出最后的力气,一口咬在刀疤男的小腿上。刀疤男痛得哇哇大叫,随手抄起吧台上的一个玻璃瓶,“乒”地一声在我的头上砸开了花。我当时只觉头顶剧痛,眼前一阵晕眩,耳朵里也是“嗡”地一声,嘴巴不由松开。同时,瓶子里的糖水伴着头顶血水从我的面颊流下。
这时我看到悠悠拿起一根棍子,冲出了吧台,却被人妖男拦下。“妹子,叔叔陪你玩玩吧!”
见此情景,海天大喊:“混蛋!有种别打女人!带种的冲我来啊!”
“还逞英雄?”“冲你就冲你!”刀疤男和超赛男对着海天一顿拳打脚踢。
“混蛋!带种的别打脸啊!”海天的叫声渐渐淹没在拳打脚踢声中。
我的意识也已渐渐模糊,心中开始胡思乱想:“我要死了么?我要死了么?死前不能看到耗子姐最后一眼,真不甘心啊……”
忽然,有人在外面拍打卷闸门,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悠悠!大白天的怎么关门啦?不做生意啦?”
三个流氓听到这声音,停下拳打脚踢,面面相觑。悠悠不顾一切地跑到我身边,用纸巾按住我头顶冒血的伤口,用略带欣喜的语气悄声说:“太好了!耗子姐来了!”
我心头一阵狂喜。
“悠悠,你在不在里面啊?”那个沙哑的女声又响起来。
刀疤男一脸兴奋:“没错!是那个小贱人的声音!给我拉进来!”
人妖男和超赛男立刻跑到门边,先打开了玻璃门,接着去拉卷闸门。而刀疤男则双手叉腰,一只脚踩在海天的腿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没想到自己死前竟能再见到耗子姐一眼,老天待我也算不薄。但转念一想,此时耗子姐若是被他们三个流氓拉进来,那可大大不妙!不行,一定要通知耗子姐!我挣扎几下,可悠悠却示意我不要出声,轻声说:“放心,我们有救了。”
卷闸门的最底下已开了一条缝,一缕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
这条缝越来越大,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既想见心目中的女神,又怕女神此刻出现会被流氓欺负,我此刻的心情可谓矛盾至极。
随着卷闸门的升高,终于渐渐看到了那个令我魂萦梦牵的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说陌生,是因为其实只见过耗子姐一面,甚至连声音也没听到过。说熟悉,是因为这令人难忘的身影每天都要在我的脑海中出现千百遍。
脏兮兮的牛仔裤、格子衬衫、搭在肩头的麻花辫,随着卷闸门的升起一一显露。耀眼的阳光下,耗子姐就像一个真正的女神,站在卷闸门前。
而刀疤男、超赛男和人妖男也瞪大了眼镜,张大了嘴巴。因为在耗子姐的身后,至少有80个小弟,正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看着流氓三人组。
刀疤男见这么多人,显然慌了神,大吼一声:“玛德!快关门!”
超赛男和人妖男连忙将卷闸门向下拉,“哗啦”一声,原本已快升到顶的卷闸门飞速落下。然而就在距离地面50厘米的地方,卷闸门停住了。任凭超赛男和人妖男怎么使劲,卷闸门就是难动分毫。1秒过后,卷闸门又“哗啦”一声飞速升起来,超赛男和人妖男竟被带得飞了起来,两个人的头都“嘭嘭”撞到了天花板。
只见耗子姐单手举着卷闸门,叱道:“上!”
那80多个小弟从耗子姐的身边一拥而入。
看来,我先前的担心真的是多余的。惊喜、欣慰、激动一股脑儿涌上我的心头,撑了一个下午的我此时终于昏了过去。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海天的鼻血又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