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昶旭觉得，王占英的设计，乍一听，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也是合乎逻辑的。但是高昶旭心中最大的疑问，仍然没有解除，这就是，为什么别的姐妹可以不改口，而刘小红却必须改？

    高昶旭就继续问道，“王占英也找了其他的餐厅服务员，人家都没有答应他，为什么你却要答应呢？”

    刘小红说，“起初我也是不答应的，但是王占英后来给我交了底。他说，我是他介绍来的，他要对我负责。他说领导并不相信罗科长的调查结论，尤其不相信我们真的没有看见马兴旺打人。”

    “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坚持不改口的话，领导肯定是会要开除我们几个的。对于那几个餐厅服务员，王占英说，对他们毫无顾忌，要开除就开除，要打发就打发，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唯独对于我，因为有亲戚关系，他不能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我打发走。而是要尽量地挽留我，只要我改口，他可以在领导面前保我，把我留下来。”

    嗯，高昶旭点点头，“你就相信了他的话，是吧？”

    刘小红说，“是啊，他在我心目中，就是我们这一块走出来最大的官儿了。而能走到这一步，肯定是有人家的手腕的。人家能把我介绍出来，也就能把我打发回来。”

    “因为我也确确实实看到马兴旺打人了，现在王占英要求我站出来说出真相，并不是强我所难，也不是叫我说谎，骗人，而是叫我实事求是地还原事情本来面目。”

    “更何况我也想通了，不管王占英是骂我，打我，那都是他酒后所为。从骨子里，我们总是比别人亲近。在这个关键时候，我不帮他，谁帮他呢？”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也算是私心作怪吧，没有跟姐妹们商量，就按照王占英说的，重新做了证。随后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反正结果是我被赶回来了。”

    高昶旭又问道，“被赶回来的时候，王占英科长，保你了没有？对你有什么承诺没有？”

    刘小红回答说，“人事科的赵科长，并没有找王占英谈话，说要赶我走，而是直接就找食堂负责人，交代了要打发我的事项。”

    “食堂负责人虽然也感到惋惜，但是他本人是去是留，也都还是一个问题。我们本来不归人事科管，但赵科长直接出面，绕过了王占英，肯定是单位领导发话了，估计王占英他也顶不住，他必须执行单位领导的指示。”

    “既然如此，那么找王占英也无济于事。就在我要走的时候，王占英他特意找到我说，单位领导太绝情，人家怎么也在这干几年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现在说打发就打发人走，提前也不告一声，真是不讲人情。”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我也就没有再理论什么。王占英自己感到不好意思，感到对不起人。他说原来领导信誓旦旦，说只要有人作证，整个事情就能翻过来。”

    “可是现在我站出来了，最后却被抛弃了，无情地抛弃了。实际上王占英也知道，我是作为替罪羊给抛了出来。”

    “后来王占英说，不在单位餐厅打工也好，在这儿也很辛苦，也赚不到多点钱，一个月就不到两千。还可以到别处，挣的钱比这里还多。”

    “然后他说，可以介绍我去一个大领导家当保姆，管吃管住，一个月还有三千多块钱，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是我却不敢相信他了。”

    “当初他跟我说的也是活灵活现的，也是拍胸脯保证的，结果却是没改口的，人家继续干；我改了口了，说了真话，反而被打发走了。”

    “这个事实也叫我相信，人家网上说的城里套路深，我要回农村，我是要回山村。我们这虽然穷，但是没有那些套路，人们都是有啥说啥，不会人坑人，人害人。”

    “所以，尽管王占英介绍的保姆工作，挣钱更多，我还是执意要回来。我走的时候，王占英非要给我留下两千块钱。”

    “我硬是没要，两千块钱有什么用？我虽然缺钱，可是不缺这两千块钱，有这两千块钱，我撑不着；没这两千块钱，我也饿不着。”

    刘小红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高昶旭越听越不是滋味。从刘小红联系到了他自己，这样一联系，有很多以前没有看到的事情，没有悟到的道理，就看得很清楚了。

    那些姐妹们始终没有改口，尽管她们没有说实话，但是她们的坚持，她们的苦衷，别人不一定知道，但却是能够想到她们确有隐情，确有苦衷。她们不说真话，但是没有捏造事实，最起码是本本分分的，没有添乱。领导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是可以理解的。

    唯有刘小红不同，她改口了，尽管改口说的是实话，但是她提供的理由，改口的理由，却是站不住脚的。表面上好像可以自圆其说，但实际上是把大家当做傻子在耍。

    她改口的理由，自以为聪明，大家却看得很清楚，她的理由违反常识，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尽管不能摆在桌面上，却是大家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

    最后的事实也说明，如果刘小红不改口的话，那整个事情可能就真的是不了了之了。尽管有个别人不服气，但也只能是有苦难言。对单位的大局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可是刘小红改口以后，客观上却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马兴旺借机大闹行务会，开了一个很恶劣的头，叫单位领导下不了台。

    在这种情况下，领导也得找一个台阶来下，也得能堵住大家的嘴。各方博弈的结果，就使得最无援无助，最弱势，最可怜的刘小红出局了。

    刘小红的出局，错不在她，而在于王占英。这个结局，即使高昶旭脑洞大开，也是他所想象不到的。只是现在面对刘小红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刘小红之所以成为最大的输家，就在于聪明反被亲情误。

    可是，由刘小红的结局，高昶旭又想到了自己的情况，他又想到了主任跟自己聊天时候，说的那些话。看来主任早就把这个事情看清楚了，也对自己的走向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他也就只能出来扶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