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稳冷冷看着眼前施虐之人,忽感裸露森森白骨的胸口翻腾着一股悸恶的腥闷,随即“哗”的一声呕出了大片咸黑腐血。
入夜的山林本该渐入霜寒,而段稳遍身却恍如火烧。
“你这个万年变态老妖婆。”
怒发冲冠!脱口而出这句让他自己也感到过分的话时,段稳虔笃的心境也是狂澜涌动。
段稳一直都不是贪一时之快而逞口舌之凶的人,甚至大多时候他会是一个高古孤傲的圣人,特别是当他有了键盘这件神器之后。
但是眼前这个妖女只虐不杀,莫说像他这个用三字大真经纵横了贴吧二十余载,仍旧诲人不倦的大圣人,就是西天大雷音那无争的佛也都会恼得七窍生烟。
可怜?可怜个几把!
为了拉扯心中泛起的异样和无所适从,段稳连佛祖也都搬了出来。
借口再高上仍难心安理得,段稳眼中一歉,但怕妖女瞧见误以为他逞完一时血气生了懊恼而惧怕她,于是索性把头拧到一边,闭上双眼等死。
夜,静的可怕。
内心的燥热逐渐平复,胸口上的剧痛也似乎得到了舒缓。
段稳周身只有一条草裙遮羞,一股寒流从脚下漫过袭向了胸口,刺骨的寒意让段稳激灵灵的打了个颤。
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甚至连杀意也都烟消云散。
困锁在双目紧闭的漆黑世界里,一颗是属于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而另一颗结满冰霜散发着幽怜的温度。
段稳奇讶的睁开了眼,他看到胸口的前方有两只巴掌大小的灵魂白幻蝶在盘旋飞舞。
黑眸眨动的微弱窸窣惊动了幻蝶的戏逐,梦蒙的光翼扇动,摇落一圈圈迷蒙的白晕,悠悠折回玉人璧白的雪肩上。
天上的璃月好似一只裹了蛋浆被咬去一口的烧饼,黄澄澄的,橘黄的月辉洒下铺了一地白漫漫的烂银。
橙月下的林是一片飞舞着宝石蓝流萤的暗洋。
风起伏着波浪的诡线,折散着星沙的泪芒。
叶收拢着背后漆黑的鲛鳍穿行在惺忪的光影里,静默里藏满着的是挺了个二十火电灯泡啤酒肚长须鲶鱼的浪漫。
无声的长望。是一份无声的煎熬。
伊人珠眸有泪,弯长的睫毛蘸满了伤心的泪花依惜连在了一起,泛着浊白的月光,远远望去,好似染上了一碗银汤。
冷峻的脸儿上两道清晰的泪痕宛如星索自哀伤的凤目边角蜿蜒到玲珑纤秀的下巴上,一粒饱满如石榴果籽般大小的晶红泪珠正滚烫着。
这双心痛得让人无法呼吸的眼睛是个施了魔法有着强大魔力的涡旋。
段稳身心同受震撼,如受磁铁吸引长久失神深坠其中。
凄然湿润的泪帘下倒映着一个缥缈瑰丽的世界。
段稳看到了烟长的雾霭,稀薄的云气,破碎的月影,浓墨的林带,还有不断缩小的自己。
所有的一切不停的旋转着,如龙卷一般揉合在了一起。
扭曲着的空间里是一大片一大片阴郁的黑,只有天是白的。
段稳胸口一闷,两人四目交织的刹那,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固执的碎在一颗凹凸不平的石子上,发出清脆的哀鸣。
残缺的音符,和着风声,奏起了哀婉的牧谣。
恁凭那沉鱼落雁,羞花闭月也不及眼前梨花带雨胜雪衣,孤影月寒落泪人。
一滴眼泪的挽歌便破灭了一个众生的世界。
段稳恍然静下了心来,看着前方抿着嘴倔强与他对视的女人,心下啧啧称奇。
一个活了千年万年的老妖精,心性怎么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段稳的目光停在妖女双肩的幻蝶上,匀润如玉的菱形锁骨朦胧了一层晶亮的水汽回荡着柔和的月光。
看来先前她是无意伤害自己,是纯粹的少女捉迷藏心思的恶作剧?!段稳拿捏不准。
不过现在可就大事不好了,方才抱了必死之心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已是一支上了膛的步枪,两人不可能善罢甘休。
就算是圣人心里肯定也是愁肠百结,在以直抱怨还是以德抱怨之间来回厮杀,脑细胞伏尸了个万野,仍还不休不停木了个结果,更何况站在眼前的是个女人!
我不是在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女人都是年龄的怪物。
这种诡异的生物为了掩盖自己的年龄,无所不用其极,有些丧心病狂的甚至会吃掉那些看穿了一切站在一旁默默吃瓜的无辜同类以及磨着牙的秃头老爷们。
做人果然还是有点保留的好,你以为你现在是在上网呢!
“你这个人好生可恶!”
静默许久,女子寒声高震,段稳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
声挽落凉风惊起,少女身上胜雪的白衣扶风而皱,扬舞在飒飒风涛之中。
少女目生粲然神光,食拇二指轻咬成麋鹿,玉臂翩然摇扇,无数白蝶自宽大的袖口中漫涌而出。
白蝶迅速在虚凉的夜色中汇融成桥,从妖女的脚下砌到了段稳跟前。
蝶桥上,魂蝶的白翼扑动不止,远远望去好似一条炙烤在盛夏热浪中的白色虹练。
“叮叮叮~”
寂籁月清下,一串清悦的风铃声响起,伶伶仃仃撞落了一地尘埋在广寒宮桂树边,素裙美人思望蓝色水星怅然谪落的泪辉。
这如水的长夜似乎变得更冷了些。
风铃低吟,段稳循声觅去,声源处是两串为红绳所恼的别致风铃,它们分别系在两只雪津津的玉足足腕上。
波子般大小的黄铜铃铛表面刻镌着一朵朵染着金光的梵莲,梵莲极尽旋绽,铃铛四周飘绕着一篇篇深奥晦涩的古禅,随着金光昼影的闪烁若隐若现。
少女身如鬼魅,如嫩笋般的鲜趾柔弱的点在蝶桥上,倩魂幽幽的荡到了段稳的跟前。
段稳的视线遮落了一大片阴影,少女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
一股温纯的湿热从肩颈斜峭处袭来,瞬间灌满了鼻腔内外的所有空间。
段稳心中戚然,这滚烫的气息正是女人愤怒和躁动的讯号。
“你有什么遗言要说?”
少女错颈哩耳叨伏在段稳的耳边,用好听到杀人的腔调呢喃着。
段稳不敢作声,如今这妖女气上心头,他是说多错多,两眼一闭,身上去骨连皮也就百多斤肉,要剐要宰,悉随尊便。
“哼!倒还硬气的很呢,我现在就要好好看看你脑子里装的东西是不是也如你龌蹉下流的嘴巴一样肮脏得无可救药。”
见段稳死鸭子不怕水烫的样子,少女如花的脸上结满了寒霜,心头积郁的怒火从秀气的朱唇切齿咬牙的吐出,冷森森的像是吐出冰渣子一般,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