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虚虚实实
咄悉普赶到醴湖后不到半日伊吉咄也赶到了。咄悉普剩下不到二百人,伊吉咄也没超过两千人。谈起逃跑的遭遇时两人都是唏嘘不已。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安营扎寨休整一下的时候后方追来的两路人马却加速向他们赶来。咄悉普和伊吉咄本就是惊弓之鸟,尤其是咄悉普他本以为对方的目的达到了就会放自己平安回去。难道现在对方突然改变了主意要把自己和伊吉咄赶尽杀绝吗?
咄悉普和伊吉咄不及深想只能带着手下继续向北逃命。
在当天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逃进了草原。而后方的追兵却依然不肯减速,继续向他们追击。就在他们准备分头逃走的时候,他们突然感到地面震动,北方大地上远远的有大量的骑兵向自己这个方向接近。
两个人喜出望外,他们挥舞着手中的一切拼命的呼喊、加速朝着北方冲出。
等他们离远处的援军还有不到一里地的时候,远处的密舍部已经可以看清他们身份的时候后面的追兵停止了追击。
姜度关和云不知带着手下缓缓的向南退去。在他们身后的地上插着一杆突厥人的大旗,上面还挂了一封书信。
他们不紧不慢的的向南返回的时候丝毫也不担心突厥人会仗着人多来追击自己。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这次突厥人不敢,因为他们已经被打怕了!
当这封信被送进密舍部的大帐之中时,密舍部的首领雅尔达正居中高坐。他喝着马奶酒心情愉悦的看着两位坐在下手的“客人”。
密舍部这次随咄悉普南下内部本就争议不断,当看到咄悉普和伊吉咄几乎被赶尽杀绝的时候雅尔达就明白这仗是肯定不用打了。
他似乎是故意的让通译在大帐之中把那封信给念了出来:骨础陆大汗陛下,陇右道大都督姜度关拜上。您送来的战马和抛石机悉已收下,咄悉普和霸古上师皆已遣回。望大汗亲至之时多带财物,姜某必当感激不尽。陇右道姜度关亲书!
咄悉普拍案大怒,他站起来高声骂道:“卑鄙!他们这是离间之计。”接着他脸色涨红一口鲜血猛的喷了出去然后双目怒视仰面倒在了地上。
雅尔达假装可怜的看着昏迷的咄悉普说道:“唉!我们密舍部千里赶来助战谁想到现在主帅成了这个样子。看来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这封信我会亲自交给大汗陛下的。伊吉咄大人,您看呢?”
姜度关与云不知傍晚在宿营地伴着篝火吃着香喷喷烤鹿肉心情无比畅快。他用小刀割下一块鹿腿肉递给云不知笑道:“这鹿肉最是滋补,尤其是现在已经入冬天气越来越冷多吃点鹿肉可以抵挡西北的寒气。与羊肉不同,多吃鹿肉还有壮阳的功效。来,给你补一补。哈哈哈哈!”
云不知尴尬的笑道:“多谢世叔,不过我还年轻壮阳就不用了。世叔多吃点才是!”
姜度关开怀大笑,他从怀里掏出酒囊拔出塞子大口喝了一口然后扔给云不知说道:“这是从突厥人身上缴获的,仗打完了喝点没事。我觉得不如咱们中原的酒顺口,凑合着来两口吧!”
云不知小口喝了一点,但觉得怪怪的。他又扔回给姜度关说道:“这马奶酒我是真喝不惯。您还是自己留着喝吧。”
姜度关笑道:“等你到了吐谷浑还会喝到他们用葡萄做的酒,甜甜的,中原可没有。那可是好东西啊!”
云不知苦笑道:“希望如此吧!只怕是前途多艰,我这个送上门的女婿还未必受欢迎呢!”
姜度关眼含笑意的点头说道:“这次陇右出这么大的动静,咱们的邻居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可说明不少问题呀!我警告你,到了吐谷浑一定要小心两个人:慕容岭和慕容峰。他们都是慕容荆的族弟,狼子野心呐!”
云不知感激的点头说道:“多谢世叔提点。这两个人我也有所耳闻,似乎是更倾向于吐蕃对大燕有所敌意。他们的两个儿子也都不是善茬。到了那里怕是会给我造成不少的麻烦!”
姜度关笑道:“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你还怕麻烦?我看到时候谁麻烦还说不定呢!我现在反而为那两个家伙担心呢!”
云不知难为情的说道:“世叔是不是对我有点盲目乐观了?我现在可是怕得要死呢!”
姜度关又仰头喝了一大口,他擦干嘴巴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小子也别跟我装熊。我这一路上大概算计了一下。这次陇右道的损失也就是三千人多点,而突厥的三万人都快被打光了!这还是你故意放水的结果。你知道吗在大燕的历史上除了吕敬上将军和你爹还没谁有这么牛战绩呢!但那也都是有军事上的优势为前提条件的。可你这次就完全不一样了,纯粹是化不利为有利。把三万大军分步切割然后一口口吃掉,你小子简直就是鬼才呀!”
云不知苦笑道:“世叔这么说我就更加汗颜了。若没你这杆大旗做后盾人心早就散了,我也就是在田先生的启发下偶尔出点馊主意。真正关键的还是您这拿主意的人呐!所以这功劳还是您的。我也就是个从旁协助而已。而且如此轰动的战绩怕是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战报应该怎么写还望世叔三思!”
姜度关深深的看着云不知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虽然浅显却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看透。有才华的人我见的多了,可在利益面前能保持如此清醒的就不多了。以前我们这些军中的老人都对你爹生了你这么个纨绔子弟唏嘘不已,没想到浪子回头金不换呀。看来老话说得有理,小时候越是淘气的孩子一旦定性会更出息。”
云不知真是有苦难言,他只好尴尬的说道:“小侄以前是孟浪了些,也给家父丢人了!”
姜度关摆手笑道:“唉?贤侄莫要往心里去,我其实是想夸你的!我嘴笨!不说了,咱们不提你的过去了。哈哈哈哈!不过你说得有理,我其实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轰动。可我总不能把浴血奋战的弟兄们的战功给压下去吧?那我成什么人了?!”
云不知见四下无人,他嘻嘻笑道:“功劳当然该报还是报。只是……”
姜度关一听有门,两眼一亮立刻追问道:“只是什么?买什么关子?还不快说!”
云不知接着说道:“只是把自己的损失报得多点。城池损失惨点、人口损失多点、轻伤报成重伤、有愿意退役的可以报成阵亡。这样还可以跟朝廷多要点银子。那些所谓阵亡的人可以转成军户,一样可以帮着打仗。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变相的扩军了。至于那些突厥人,凡是找不到尸体的统统算逃走。如此一来得到的近万马匹陇右又可以多支配一些了。”
姜度关听得两眼发直,他惊异的看着云不知说道:“你真的没打过仗吗?你这些点子都是从哪学来的?大将军可绝对不会教你这些旁门左道的。就是兵部的那些老油子都未必有你的道道多!”
云不知并不生气,他笑吟吟的问道:“世叔,您说人分善恶。刀分不分善恶呢?”姜度关被他问蒙了,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做答。
云不知自问自答的说道:“我认为刀无善恶之分。善人持刀惩恶扬善,恶人持刀天下涂炭。善恶不在刀,而在人心!”
姜度关听完良久没有言语,他半天之后悠悠的说道:“小子,你说的每句话都对,但似乎不是这个理。我是辩不过你,但却明白人还是要行正道。尤其是你们这些聪明的年轻人!等此间事了我会给兵部上折子,让他们把制度弄得严密些。也少让你们这样的人钻空子!”
云不知连忙阻止,他说道:“世叔,此事不可为呀!所谓制度秩序之辅也。无论如何严密的制度都不可能阻挡得住人性之恶。太过繁琐反尔会让善意遵守制度的人无所适从。一旦他们从内心抗拒这种制度的话,人心就会变得复杂。所以说繁复的制度是恶者之助,善者之蠹。望世叔三思呀!”
姜度关思索良久终于无奈的点头说道:“也许你说的对吧。难道这世间就没有那种善者乐之,恶者惧之的完善完美的制度了吗?”
云不知苦笑道:“世人皆知秦法之严,秦二世而灭。您说秦之被灭过在何处?”
姜度关凛然的说道:“秦政残暴严苛,天下人恶而共击之。”
云不知文雅的小心撕了一条鹿肉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姜度关。姜度关看着云不知的眼神突然觉得哪里不妥,他猛的双目大睁呆呆地看着云不知说道:“深刻呀!你小子武能安邦,文能治国,是个奇才呀!”他连续用了两个“呀”字,可想而知心中的惊叹。
云不知连连摇头,他苦笑着说道:“世叔谬赞了。要说这打仗我还是受家父的影响多些。至于文治吗!且不说那把持朝政近四十年的的左权了,比之武后我也是远远不如。您知道吗?我出使之前见过她一次,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她谈笑之间吓得大汗淋漓体若筛糠。厉害呀!”
姜度关失声笑道:“这不奇怪,她能把当今圣上玩弄于掌股之间,又能把左权压得老老实实不敢动弹。这种女人又岂能以常理计?确实不是一般的厉害呀!”
云不知心有余悸的说道:“所以世叔可千万别对我太放心,您要是有借口的话不妨派上几千兵马护送我去吐谷浑。我可是怕怕的。”
姜度关哈哈笑道:“想都别想!朝廷规制在那里放着我可不敢违制,再说了我陇右大战方息照你说的我可要有多惨装多惨。我猜你小子办法多得是,你可别想讹上我。慕容氏都在咄悉普面前瑟瑟发抖,你还怕他们个鸟哇!”
云不知可怜巴巴的看着姜度关说道:“世叔,我可是我们苏家的独子。又刚帮着你却敌,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姜度关嗤笑道:“最多我在你们离开后第二十天开始找个借口加强西侧的防御。不过我最多在吐谷浑边境附近巡回,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云不知连忙拱手陪笑说道:“我就说世叔一定会帮我的吗!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姜度关看他笑得像只小狐狸才这反应过来说道:“小子,你是不是打一开始就是这么设计的?先是漫天要价,就等着我就地还钱了是也不是?”
云不知冤枉的叫道:“世叔,我是真的害怕。对于已明的敌情我当然会做好防备,可敌情未明的情况下谁不是心里没底呀!”
姜度关也懒得跟他计较,他欣慰的说道:“其实我是打心眼里是希望你越强越好。我年纪也不小了,身上的旧伤不太适应陇右的气候。每到冬天就浑身疼痛。都说我这个都督不理军务只好喝酒,可谁知道只有酒喝多了气血行开的时候身体才会好受些!这个大都督的位置我先给你占着,等你在朝中混腻了我就把位置让给你。”
云不知没想到姜度关竟然如此善待自己,他连忙起身说道:“世叔不可!陇右道是大燕西北的门户又控制着丝绸之路的财富,非沉稳镇定功勋卓著之人谁能担得起呀!”
姜度关笑道:“从能力来说你绝对有这个势力,欠缺的只是军功罢了。以你的智慧我可是非常放心的。再说了,让你来陇右做个大都督保家卫国总比你在朝中当个权臣要好得多。你这样的人放在朝中未必是天下人之福啊!”
姜度关的一席话说得云不知一头冷汗,他感觉自己还是太锋芒毕露了。连姜度关都可以把自己轻易看透只能说明自己还太嫩不善于隐忍。他只好苦笑着说道:“世叔实在是太高看我了。耍耍嘴皮子我还凑合,要谈真本事我可就哪样都不行了。”
姜度关嘿嘿笑道:“就凭你用我的口气给骨咄陆可汗留下的那封书信,试问朝中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他见云不知不说话,就接着说道:“就算骨咄陆再不想处置咄悉普和霸古上师,可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又岂是他自己能够决定得了的。再说了,其他诸族又岂肯放过这样好的打压他们的机会?你这一封信就等于彻底废掉了咄悉普和霸古上师的前程,又成功的激起了突厥族中的内斗。天下有几个人能想出如此绝妙的阳谋?恐怕那霸古上师也会自叹弗如吧?小子,听世叔的劝。聪明也是把双刃剑,别最后连自己也伤到。陇右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姜度关见云不知犹豫不定就继续说道:“此战之后朝廷必然加强陇右的防御,再加上这次我们所获甚丰陇右道未来几年一定会兵强马壮。我相信突厥这次被打怕了,短时间内都不敢再对陇右有觊觎之心。你到了这里可谓是一言九鼎,只要不犯大错就算是圣上也得给你几分面子。不比在朝中勾心斗角的要好得多吗?”
云不知终于缓缓点头严肃的说道:“世叔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句句是为了我好,我又何尝不知。我被您说的也确有意动,只是这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最后终究还是要得到圣上的首肯。”
姜度关见云不知被自己说动了顿时非常欣慰,他开怀大笑的说道:“事在人为吗!只要你在朝中打稳根基陇右再出现个危机四伏的局面,我又突然病倒再把你往圣上那里一推荐不就成了吗?”
云不知无奈的笑道:“世叔怕是早就开始物色接班人了吧?要不怎么能有把握营造出这么复杂的局面呢?”
姜度关见云没有反对的意思也是老怀甚慰,他哈哈笑道:“我这身毛病折磨了我很久了,要是见到合适的人我又怎么会不意动呢?哈哈哈哈!”
云不知回到帐篷中时才真的放松下来。天后临朝七年了,可姜度关是六年前才当上的大都督。他又一直针对陇右一派的方静,其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陇右最大的支柱左权。他一个封疆大吏为何有底气针对把持朝政多年的当朝宰相呢?除非有个权力更大的人给他撑腰。现在圣上疾病缠身已经有两年多不理朝政了,他却仍然敢如此肆无忌惮那给他撑腰的人就呼之欲出了。
云不知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庆幸自己及时做出判断否则就不是当不当大都督的事情了。姜度关根本就是在为武后测试自己的,自己只要稍有点异心恐怕就是刀斧加身的命运。武后要的是纯臣或者是对自己有利的臂膀,反对者的结果必然是灰飞烟灭。武后从一个先帝的才人一步步走到权力的巅峰又岂是凭自己三言两语就轻信的人啊!
云不知告诫自己要小心再小心!接触的人里到底有多少是武后的人多少是左权的人根本就分不清。也许很多人都是不止为一方办事的。自己还很弱小,一旦在涉及权力斗争中轻易的表露内心就跟自杀没什么两样。
现在确定姜度关是武后的人,那方静到底是不是左权的人呢?娄师德身为秦州刺史掌握着陇右道最富庶之地,他可不是白给的人物。他又是谁的人呢?想到这里云不知感觉心烦意乱,在思索中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锦袍中年人带着一名小斯匆忙的赶到了渡头边上。那名中年人身材偏瘦看不清他的面貌却有着一双洞穿世事的眼睛。身边的小斯年约十六七岁看起来有点土气身穿素袍背着两个大包袱。一个里面鼓鼓囊囊应该是衣物,另一个包的非常严密方方正正的里面应该是书籍听走路踮起来的声音好像里面还有竹简。奇怪的是那名小斯长得很像年轻时的田不让!
小斯背着包裹刚要上船却被那名中年人拦住,他把小斯拉到一边并让小斯放下包裹先不要上船。船上人都快站满了,船家见他们不肯上船就催促道:“大人,现在人都到了您一上船咱们就可以走了。”
哪知那名中年人却摇头笑道:“再等一下。我们还要再等个人。”
船上的人都纷纷催促船家开船,可船家就是不动。他无奈的说道:“这位大人前天就付了双份的船钱,他不上船我哪里敢走哇!”
那名小斯偷偷的扯了一下中年人的衣襟小声问道:“大人,我们哪里还有其他的人呢?”
中年人神秘的说道:“你可能看不出来,船上的每个人眉心处都有一团黑气、嘴角发青。这是要死在水里的预兆。我们两个要是上船的话就要给他们陪葬了。”
小斯仍然不解的问道:“可是既然这样我们等也不是办法呀!难道等一会再上船我们就不用死了吗?”
中年人神秘一笑说道:“不急。一会就有贵人来了。”
话说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在船上人等得不耐烦了的时候,一个年约三十五六有点腿脚不便、长得土里土气的胖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边跑边喊:“船家,稍等一下!稍等一下!”
中年人看到此人后嘿嘿一笑的对身边的小斯说道:“好了,贵人来了。拿东西,咱们立刻上船!”
小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乡巴佬,他边背东西边问道:“大人,这就是您刚才说的贵人?”
中年人得意的一笑,说道:“没错,就是他。走吧!”
船缓缓的驶离渡头,当驶到江心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阵无名的黑色的旋风。旋风围着这艘船来回打转,船上的人也都惊慌失措。连船家也被吓得放下船桨对着那黑气旋风不停的磕头。
这时那名中年人突然高声大喊:“都别动!这旋风一会就会退去。你们乱动的话反而会踩翻了船。”
说也奇怪,大家被他一这喊都老实了。那黑气的旋风似乎是有灵性又猛的转了几圈见掀不翻这船也就慢慢的消散了。一船人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到了对岸。
到了对岸后许多人都对这中年人感激道谢,他却只是点头微笑却一言不发。直到最后那个腿脚不便的乡巴佬对他行礼道谢的时候他才赶紧托住那乡巴佬的手阻止他下拜。这时云不知才看清那乡巴佬的面容,竟然是年轻时更胖的娄师德!
那名中年人神秘的笑道:“先生不必言谢。其实是在下沾了先生的福气。”
娄师德惊慌失措的说道:“大人何出此言啊?”
中年人随和的说道:“先生不必叫我大人。在下廪牺令袁客师,家父是袁天罡。”
娄师德大惊失色立刻就要跪拜,袁客师连忙拦住他说道:“先生不可折煞在下。先生是大才!将来必展鸿鹄之志,乃天下黎民苍生之福也。”
袁客师见他半信半疑就笑着问道:“先生此行该是去考进士吧?”
娄师德惊异的看着袁客师连连点头,他尴尬的说道:“这天下像我这年龄还在攻读的人恐怕也是不多了。”
袁客师笑着开解道:“所谓大器晚成说的就是先生这样的人啊!先生此去必然高中。”
娄师德两眼一亮,他追问道:“然后呢?”
袁客师嘿嘿一笑说道:“然后吗……你要脚踏实地。时机到了自然会有贵人引荐。别问了。不可说,不可说!哈哈哈哈!”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袁客师身边的那个长得很像田不让的小斯突然转头对着云不知微微一笑……
云不知猛的从梦中惊醒。他感觉刚才那一幕自己就像是亲身经历了一样所看所感都无比真实。尤其是那小斯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自己就像真的站在那里与其对视一般。
云不知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怀疑梦中的那件事情根本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也就是说娄师德真的见过袁客师,而田不让也真的给袁客师当过小斯。但自己跟娄师德不熟所以无缘提及此事这可以理解,可如果田不让真的是袁客师的徒弟的话那可就太牛了或者说至少在自己这里他的身价要高的多,他为什么从来没提呢?
云不知掀开帐帘往天上看了一眼,才刚刚子时。他又倒下继续睡觉,可他脑子里却有个荒唐的念头——到底是我在梦里见到了田不让还是田不让在那个时候见到了自己?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这个梦如果是真的,是不是就说明一切皆有定数?师傅可不这么认为的。难道师傅是错的?师傅学冠古今他又怎么可能错呢?
等云不知看到像大粽子似的魏城时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身负六处刀伤还有一处箭伤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都被药布快缠满了。他见到云不知时虽然身上疼痛却乐得合不拢嘴那个表情真是说不出的精彩。
云不知笑道:“我们的魏大统领可是立了大功了。时机抓得好哇!”
魏城觍着脸说道:“那还不是侯爷平时教导得好吗?!只可惜我这样子怕是暂时不能再追随侯爷左右、聆听您的教诲了。”
云不知笑道:“魏统领受伤这么重怕不是故意的吧?”
魏城立刻叫屈道:“天地良心呀!我是真的很想与侯爷共赴吐谷浑驰骋于大漠草原之上的。可当时我要是不抓住机会给那些突厥人来一下子,侯爷不就没那么容易把他们一网打尽了吗?”
云不知点头说道:“你说得都是实话?”
魏城两眼一瞪,他作势要抬手发誓的样子又因为疼痛被迫放了下来。他疼得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发誓!哎呦呦呦。侯爷,我魏城追随您的心意您还不知道吗?”
云不知点头真情实意的说道:“说真的,我也不舍得你这左膀右臂呀!咱们的行程已经耽误六天了,反正年前也赶不回京城了。所以我决定让你坐我的马车,咱们一起共赴吐谷浑、驰骋于大漠草原之上!”
魏城顿时脸色难堪眼珠也变得发直,半天之后才哭丧着脸说道:“侯爷啊,我错了!我是有心无力呀!就我现在的伤势到了关外天寒地冻的估计没走几天就完蛋了。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面还有一堆人等着我养活,我可不能死呀!求求你就放过我吧!使团里的陈玄礼和牟嚣都是帅才比我强啊!我刚才说的话您就当我是放屁行了吧?”
云不知“噗呲”笑了出来,他指着魏城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老狐狸!以后少跟我玩这些假惺惺的。你当我真能把你抬去吐谷浑吗?我和方大人把奏折都递上去了,说你主动配合秦州司马第五季共同御敌又为主力一举歼灭敌军创造了最佳战机现在伤重不治危在旦夕。都这么报了,我还怎么把你带到身边?”
魏城愣愣的看着云不知说道:“侯爷,您是不是弄错了?我还想再活个三五十年呢。怎么就重伤不治、危在旦夕了?”
云不知嗤笑道:“魏城啊,枉你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了!若是据实而报你这战绩也就够升个半级不错了,毕竟歼灭敌军的可不是你。不管吏部还是兵部都不会让你轻易的跳过将军那道坎。可要是说你重伤不治危在旦夕,你想谁会跟一个死人计较?给一个死人按上将军的名头也显得朝廷大度不是?这时候就是你的仇人都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阻拦的!”
魏城听得两眼放光,他却突然大哭起来说道:“侯爷。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您就是我的亲爹呀。您比我亲爹对我都好!我熬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没希望了,可您给了我希望、给了我新生啊!以后只要是您的事就是我魏城的事,您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鞍前马后的我死而后已啊!”
云不知被他语无伦次的说得连连苦笑,他说道:“你随我一路行来跟我也算亲近又为我推荐了不少的人才,这也算是你应得的。以后我们守望相助即可。不必过于亲近,否则对双方都不好。你明白吗?”
魏城本就是聪明人当他适应了这个消息后也冷静过来。他点头说道:“侯爷,大恩不言谢。咱们以后山高水长,魏城绝不是那无义之辈。”
当云不知与史香芸从魏城的房间往外走时,史香芸低声对云不知说道:“侯爷,这个魏统领真能装!平时一派义正言辞的模样,刚才装得那个真诚、可怜的模样把我都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谁知被您一诈就露馅了。这种人您以后真的要小心了。”
云不知笑道:“香芸啊,不必介怀。这些能爬上校尉以上职位的人哪个不是头发丝能当哨吹的主?你以为方大人、陈玄礼和牟嚣又有哪个是老实人吗?”
史香芸迷惑的说道:“说也奇怪别人我不知道,可方大人以前在礼部可绝对是老实厚道的人呐!否则也不会被打压到现在,可自从进使团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哪里还有过去老实人的影子?”
云不知笑道:“香芸啊,看人可不能仅从外表。要听其言观其行、审其嗜欲、察其辞辩。这样才能看清一个人。你以后要多看多听多体会,这样才能有所进益。”
史香芸虚心受教,她认真的点头说道:“侯爷,您说得太深我不是很明白。不过大体的意思我听懂了,就是要反复探究吧?”
云不知哑然失笑,又接着解释说道:“方大人的刚正是没变的,只是换了个环境舒心了些。他以前的老实、抗上都是被逼出来的。咱们使团没有倾轧,赏罚分明。他自然也就平和了些里开外合的能力也就放开了。我想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人都是随着环境而改变的,你不也比以前爱说话了吗?比以前也白净了,似乎也漂亮了。哈哈!”
史香芸听着听着就变味了,把她羞得脸色绯红又不好走开急得捂着自己的脸羞怯的说道:“侯爷,您别拿我开玩笑了。人家不听了!”
云不知收起嬉笑他认真的说道:“香芸,你自己没注意到吗?就是这几天你真的变得白净了。而且你的脸型和容貌也都似乎发生了点变化。”
两个人说着就走回到娄师德给他们安排的小院,下人连忙给他们送上茶水。史香芸迷迷糊糊的跟着云不知坐了下来,她半信半疑的回答道:“真的有变化吗?侯爷,您可不要再开我玩笑了。”
等下人们送上茶水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史香芸立刻像针扎似的从石凳上蹦了起来。她连忙跪下告罪说道:“侯爷,属下失神了、失礼了。请侯爷降罪!”
云不知却笑呵呵的挥手说道:“失神而已,恕你无罪。快去照个镜子看看吧!”
史香芸惊慌失措的连忙起身说道:“谢侯爷大量。婢子去去就回。”
等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又再度失言,羞得她慌忙纠正道:“属下……去去就回。”说罢逃也似的跑向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史香芸慌不择路的离开,云不知笑着挥手退去下人。
史香芸的房间紧挨云不知和方海的房间,她刚进去仅仅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她的房间里传出“啊”的一声尖叫。
云不知这几天神经绷得紧紧的,他一听声音不对就下意识的抓起桌面上的卷云纵身向史香芸的房间冲了过去。
门口的卫兵听到尖叫声又见云不知持刀向史香芸房间冲去哪敢耽搁也召集众人跟着云不知一起冲了过去。
云不知一脚蹬开史香芸的房门,如同豹子一般的冲进了房间。可当他手持卷云定睛观看时却发现史香芸手里拿着铜镜衣领大开正茫然的望着他。
尴尬的是,紧随其后的众多护卫也持刀纷纷冲了进来。史香芸一合衣襟、捂脸趴在桌子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用力捶打着桌面哭泣的说道:“我不活了!啊~”
云不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连忙把卫士们都轰了出去并交代:“今天是个误会,以后谁都不许提、不许说!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卫士后面还有些人也都是听见侯爷院子里的动静赶了过来的。他们虽然不明情况,但见到侯爷无恙又似乎事涉隐秘也就跟着离开了。
云不知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田不让的背影,他连忙叫住了田不让。
小院中只有云不知史香芸和田不让三个人,他们成品字形坐在石桌边上。云不知把发生在史香芸身上的事情大概交代了一遍,他想听听田不让的意见。
田不让仔细的又观察了一下史香芸的面貌,他也惊奇的发现史香芸确实白净了许多似乎骨骼和面相也都有变化。他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香芸姑娘,你家住何处?都有什么人呢?他们现在的身体状态如何?”
史香芸老实的回答道:“礼部的后院有一处堆放杂物的仓库,那里就是我的家。有一年大旱,我是被父亲从街上捡到的。现在父亲已经去世了。”
田不让继续问道:“那你能跟我说一下他是怎么死的吗?”
史香芸黯然的说道:“他是身体肿胀全身乌黑,大夫说是毒气遍布五脏六腑,胀死的。”
田不让眼睛一亮又继续追问道:“那大夫说是中了什么毒了吗?”
史香芸摇头说道:“大夫说应该不是被人下毒或是误服毒物。这毒早就根植在他体内多年了,只是大夫也无法确定毒素的源头。”
田不让突然问道:“他平时都跟你生活在一起,你应该知道他平时有什么疾病吧?”
史香芸凄然一笑说道:“父亲虽然是聋哑人但身体一向强健,从无病患。”
田不让似有所得的又问道:“那你是不是也从小健康从不生病?”
史香芸立刻点头说道:“正如先生所说,我从小就不生病。连个头疼脑热的都没有。”
田不让两眼微合他自顾自的嘿嘿的笑了起来,然后他又接着问道:“那他没生病之前是不是也是皮肤乌黑、形若肿胀,但力气极大?”
史香芸连连点头说道:“对呀对呀!先生所说全对。”
田不让这才转头看向云不知笑着说道:“侯爷,我大概猜出来了原因。但还需再问几个问题确认一下。”
云不知好奇心起,也连忙催促着说道:“本侯也很是好奇,您就快问吧!”
田不让点头又继续问道:“你家既然住在礼部后院,礼部其他的人有没有一样的情况?”史香芸努力回忆,但最终还是无奈的摇摇头。
田不让神秘的笑着问道:“你家吃水从哪里打来的?”
史香芸不加思索的说道:“库房边上就有水井。打水很方便的。”
田不让又问道:“别人也用那口井里的水吗?”
史香芸摇头说道:“后院少有人来。我们住的地方比较破旧父亲又是聋哑人所以几乎没人过来做客。只是偶尔父亲的老乡高掌固过来也都是说完事就走从不喝我家的水。”
田不让微微点头,他又再问道:“那你问没问过他为什么不喝你们家的水呢?”
史香芸点头说道:“问过。他说自己脾胃不大好,每次喝过我们家的水都闹肚子。”
田不让突然仰天大笑,他对云不知说道:“侯爷,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云不知惊奇的问道:“难道是水不好?”
田不让笑着微微点头。可史香芸不服气的说道:“不对呀!为什么我们喝就没事呢?”
田不让笑着解释道:“你们身体没有明显的疾患或者是破损喝了自然感觉不到。不但感觉不出异样它还能让你们筋骨强健力量和精力都远胜常人。”
云不知也惊奇的问道:“田先生,这又是怎么回事?”
田不让神秘的嘿嘿一笑,他只说出了两个字:“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