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寓所到警局，我一路上都在考虑老冯的话，好几次都差点没刹住直接跟前面的车蹭上。最后没办法，我还是切回到自动驾驶模式上，将内心的虚荣专心用我的专业技能来压一压。作为一个记者，我必须能够时刻调整我的心态，在悲伤的时候能够挤出微笑，在快乐的时候能够一本正经，在无聊的时候能够把我的作品让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做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观众们大多根本不会在意我，而是我所报道的事情。如此训练多了，我自然能够在此时刻调整回一个平稳的心态。
思绪重新回到这件事情上来，如果一个警官都会当面分不清该怎么处理一个孩子，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
带着这个疑问，我见到了老冯。“这个孩子偷东西，而且偷东西不是自己用，直接扔掉，被便利店的店员抓住，送到这里来了。刚送来的时候身上还有被打的痕迹，但是我看也没受什么伤，反倒是打人的那几个店员受了些伤，这一点就很奇怪了，按道理按照他这个身形应该受不了那几个店员的拳打脚踢的，但是这小子竟然还走得四平八稳的，我就有些奇怪。把人送到医院检查了一下，才发现不是正常的小孩，是个机器人。”
“那……你有没有联系他的家人么？按照常理来说……这么一个小机器人，就算他是从家里离家出走的、或者被遗弃的，但是他本身还是值很大一笔钱的，他的家人怎么样也应该心疼这笔钱吧。这么一大笔钱就这么走丢了，岂不是很心疼？”我说。
这个世界其实本源的规则并不是太复杂、太多，“值钱”是我掌握的为数不多的规则之一，通常围绕这个规则，很多事情就变得简单的多。从一点上来说，大概养一个人类的孩子是要费很多钱但未必有“收成”的，但是养一个“机器人”，却可以通过一些事情获得更多的钱，唔，我可能说偏了，能够养得起这么一个机械孩子的人，可能未必希望通过他来挣钱，而是通过他来获得一些比钱更值钱的东西……当然，买卖孩子是非法的，买卖机器人却是合法的，包括通过合法的手段来操作机械人做一些非法的事情……
喔，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我揉着酸疼的脖子，伸了个懒腰：“哦，对了，所有的机器人跟其他能够卖的东西一样，出厂应该有出厂的标记的，根据这个一般是能查到他的物流信息的，……”
老冯无奈地揉着额头，一副几天没睡觉的样子打着哈欠：“没用，没人说他们丢了机械孩子，我带他到信息科也查过了，这孩子没有出厂信息，记忆体里面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根据这个情况来看，要么这些信息是被人为搽除了，要么……他本身就是个山寨货，更本没有在相关部门备过案，查不出来什么信息。”
对于这种情况是个不争的事实，国人山寨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假冒产品是个到现在都很那解决的问题。
“那你们能过通过技术手段查到这孩子没有出厂信息什么的，那就不能查他的记忆？机器人的记忆跟电脑一样，那里面应该有他原来的信息，包括里面可能有他的主人的图像、地址什么的，根据那个就去查不就好了？这样离家出走的机械孩子可能什么都不愿意说，但是他们跟普通小孩不一样，他们的信息可以通过提取记忆内容来追踪。”我又提议了另一种方案。
“这个……首先是违法的，我们调查必须是先有法院的搜查令的，可是这孩子……如果是说他是未成年人，不对，他是个机器人，他属于财产一类，那么就必须有他的所有人来承担被调查人这个角色，可是我们都没找到他是谁的财产，怎么获得这个授权？再说了，要读取他的记忆，这孩子他反对。”
“反对？”我问。
“是的。他直接把我们的设备给关了。”
“关了？”我发笑了。
“他也是台电脑，反向操作他比我们做的还顺。”老冯耸耸肩。
“那……现在看起来，只有通过常规的手段——询问来了解情况了。”我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
老冯点点头：“是啊！这也是我叫你来的原因。我们审嫌疑人太多，对孩子来说不太合适，我突然有个灵感，让你这个做采访的来看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我嘿嘿笑道：“嘿，我看不是吧，估计你们问了半天根本问不出来什么，才会找我吧？”
老冯扁扁嘴，笑道：“算是吧，大记者，能耐大，这事就你来吧！就算哥欠你的人情，反正这孩子，不太想把他送到某些处理机械废品的地方去。”
于是乎，在走完通往二楼的楼梯之前，我准备了一堆问题。除了你家在哪里？你父母呢？你是什么型号的机器人？你是哪家工厂生产的？你是哪一年的出品？你觉得你是什么性格？你的父母对你怎么样？……等等基础资料，还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心急么？想家么？……等等一堆扩展性的问题。将这些问题在脑子里面过滤了一遍之后，我将问题收缩了，孩子不说话，问什么都是白搭。当下着急的，应该是：“你肚子饿么？”
打开审讯室的门，坐下来，我开始细细大量面前的这个孩子模样的机器人。
他看上去有些瘦弱，五官倒是端正，头发也是配合整个外貌微微地泛着黄色，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感觉。花格子衬衣上的胸口上别着一枚夏令营孩子们常见的小树胸章，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旅游鞋。眼睛漠然地扫过我，然后又继续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他的什么小九九。
我突然明白老冯为什么不送他去某些处理机械废品的地方去了。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