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出孙君的茶馆时,已经是午夜时分。白鹿洲公园正沉浸在酣睡之中,一片沉静。小径寂无人,唯有清风伴。因为白天太阳炽热,娇嫩的清风懒得出来。到了夜深人静,明月升空,万籁俱寂之时,她才出来享受凉快。不过此时,偌大的公园,她却找不着一个玩伴了,于是便时不时地撞到我的怀里来逗留一阵。
我兴步走到南塘河边,三步两步雀跃登上五孔拱桥,站在桥中央向南边的河桥夜色望去。那调皮的清风便又追上桥来,在我的头上胡乱摩挲,弄得我的头发一片凌乱。我醉心于南塘夏夜的美景,没有闲功夫与她纠缠,便任由她胡闹去。
天地间一片寂静!明月之光与岸边的灯光反射到河面上,银鳞闪闪,似游龙在水面嬉戏。东岸灯火排成长龙,溢彩流光,华丽绚烂。西岸树木蓊郁,华堂飞檐,闲雅静谧。数百米外的双孔拱桥,曲折有致,似巨龙遗落在水中的一条白腰带,逶迤而卧于南塘河上。往南更远处,划龙桥上空巨大的弧形长吊臂轮廓毕现,在灯光照耀下,似一条白色的巨龙横跨南塘河两岸。
印象南塘,温州的“城市客厅”,夏日的夜晚,壮美啊!
这般良辰美景,是要吟一首诗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竟是孟郊的《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虽则静夜无人,仍不免觉得脸上微烫。想必那恼人的清风是窥得真切的,她拂到我的脸上,刮了数下,“羞羞羞”。我又羞又喜又恼,便挥手把她赶跑了!
纵然心中无限欣喜,也不必张扬,大可以来一首含蓄内敛一些的。有了!临川先生的《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王安石推行新法,罢而复起,宋神宗下诏恢复其相位,他北上之时,作此诗。备尝政治斗争艰险,新法施行困难重重的王安石,此时,虽则恢复相位,再次走向人生权力的高峰,但是早已不复锋芒毕露,象当年气吞山河,“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而是内敛稳重,懂得将自己的情感发而有节,含而不露。
《泊船瓜洲》以乡愁的笔调,将自己再展人生抱负的雄心壮志轻轻掩藏,含蓄隽永,耐人品味。但是那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却是无论如何都遮蔽不了诗人内心那勃发的热血与生机、欣喜与期待的。
临川先生,今夜我却是走进你内心深处去了呀!踌躇满志却又心怀惴惴,欣喜与忐忑在同一颗心房内猛烈碰撞,激起暗流汹涌。你这样的吟咏,千年之后,若不是怀着与你神似的心境,又有几人品得出个中滋味?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身处于南塘夜色之中,我的思绪这样天马行空地驰骋着,不自觉地便也吟咏起来:“十里南塘旧时驿,清风荷花满船歌。龙巷今朝吐新虹,虹上何人钓清波?”蛟龙吐新虹,壮士钓蛟龙。哈哈哈!“敢问壮士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在下永嘉丰北是也!”哈哈哈!
我一边吟唱着一边飞也似地冲下拱桥,穿过龙巷,跑到锦绣路口。“出租车!”一辆出租车象箭一般驶来,停在我的面前。
子夜,坦荡的锦绣路上,一骑绝尘!两旁的路灯不断向后飞驰。前面,是数不尽的灯火辉煌,后面,是静静的南塘夜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