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露,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田黍向黄昏秋风做着歌舞,尺高的身材渐渐将去者行迹遮盖。这头门边倚着妇人,那头剑客正向着黄昏。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再踏着黄昏归来,妇人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用黄昏的炊烟迎接他。
灾荒与战乱爆发的土地注定不会再和安生挂钩,侠也好,王也罢。在这天下大势之中都是朝不保夕,没人知道今天又亡了哪儿,明天又复了哪儿。百姓也懒得关心这些所谓大事的事情,或许一口饱饭比这更有诱惑力。
邶国的天冷的格外的早,约莫初秋的时令也就添了衣裳。腰间的剑也格外的冰冷,但可能因为过于寒冷,手一握上去竟是热乎的,大概是知道自己要活动了吧。李守乾想到这不自主的笑了笑。
想一想也十年有二了,这把剑一直挂在柴房那挂布后边,倒也不知还利不利。
天已经擦了黑,在这无尽的黑幕中一切光亮都会显得格外的显眼,例如前边不远处的一家酒馆,头大的小灯笼挂在檐角摆动个不停,约莫也在哭诉这早寒天气吧。
李守乾一脚踏进店中把手边长剑一放立时高呼一声:”店家,来坛子粗杜康,别给爷掺水啊,爷这嘴可灵巧着什么味儿可抿的出。“
“好嘞,您等着,这就到。我这店儿别的不说,良心那是够称的!“
说着,一壶刚煨出的酒便被端了上来。
李守乾抓起来便是一口猛干,一股带着热儿的辛辣入喉,莫名其妙让李守乾想到了些许事情。这江湖,别了那么久终究还是回来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热气,腹中只感觉一阵温暖连手脚也一同热乎了起来,不再冰冷。
“店家,多少块儿。“李守乾正边喝着,边朝着柜台呼道。
“欸,一贯儿。“
李守乾从包中丢出一贯儿币咂舌问道:“我说店家,你可别坑爷我,这一坛粗杜康的价儿,怎的都快比上那玉华酿的价儿了。“
“嗨哟,您这得多久没出过门儿了啊。现世道啊,这邶国连连败仗,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谁还敢收着邶钱啊。您说呢?咱们做买卖的也不是傻子嘛不是,这邶国一倒,这钱拿来当凳子坐都多余。“
“呵,这钱当凳子坐倒新奇。“李守乾嘴上轻笑一声,但是心却沉了下来,他重新回到这个复杂的湖里不就是为了邶国吗?却也想不到境况已经危机到了这种地步。
正说着,李守乾一脚已经跨出了店门,身影也融入了夜色中。热了个身倒也没吃个什么,因为他知道,今晚势必不会平静。
“出来吧,一路跟了那么久,想你们身子也怪寒乎的。”李守乾不回头的说到。
密林遮掩,上不见月,下不见人。倒也是个好地方,夜黑风高夜杀人时。倒也算应景。李守乾摇头一笑。
“不周山门,请前辈改道。”
话声刚落,便不知何处窜出三四个身着怪异的人。天已入寒却裸着胸口四肢,露出盘蛇般的肌肉,一看就是练家子。
“不周山门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性子,太心急了,真的太心急了。”李守乾负着手,从十年前他就知道不周山门的狼子野心,但是那时的他实在没有余力管这些,也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成家了。很简单的一个理由,却有着太多的羁绊。
“外敌环伺之时不思谋国却行叛国,从十年前你们拜倒涂山开始,我就知道你们会有今日,来吧。让我看看这么些年,周沧海都教出了什么样的人。”
只见,不周山几人微微拱手,随后铁拳随至,强烈的拳风卷的周遭草木摇动。
李守乾眼看着三只拳头临面却是不慌不忙的一个侧身。
三个拳头,一米之距,侧身而开。这并不简单,至少在几个不周山门人眼里,十分不简单,一步一米几乎已是一个轻功极限。
拳风掠过,李守乾衣尾与宽袖被卷的飘动,人却全然无事,嘴上依旧带着微笑看着前方三人。
“没意思,老把事。看来周沧海这么多年都活狗身上去了,这共工触山起手都交给你们了。“李守乾嘴上带着讥讽。
说着,身影一晃便失去了踪迹,再出现时已是在三人后面。
随即一手直接掐住左边一人后颈,右手同时又掐住一人,一脚将中间一人踹飞了出去,随后将手中两人同时丢了出去。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显然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
“太弱了,对付我不可能只出动你们几个小鸡小狗吧。”李守乾拍了拍手,有些意犹未尽。
多少年了,虽然一直在练,但是却还是没有打人舒服。好不容易出一次手,如果只有这么几个小菜,那可真是糟践了自己的功夫。
“不周山门,周苍云,周苍宇,周苍玄,领教剑者高招。”
又三道身影闪出,对着李守乾做了个礼说到。
“不周四绝一下子来了三个,有意思,这么说你们是一定要把爷留在这了?”李守乾眯着眼睛看着前面三人,心中已经十分沉重了,他知道,不周山门拦下他的心越铁,邶国就更加迫在眉睫。
“请赐教!”三人异口同声,随即身形一闪,分左右前三个方向朝李守乾扑了过去。
李守乾双目一睁,一个转身握住前方一人手臂一拉将其拉了过去,随后手中紫气凝聚又一掌对上右边人拳头,一道气劲在空气中爆发开来,周围草木四处飞舞,沙石席卷一时之间尘气飞舞。
再一用劲,右边人直接飞出,双脚连退数步才在地上站稳了身子。
也就一刹那的功夫左边的周苍宇直朝李守乾头部攻来,这时,只见李守乾左手横挑,一个乌黑的剑匣倒飞而出,直愣愣的砸在周苍宇的拳头之上,只一接触周苍宇便后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划出数尺。
“没时间跟你们耗了。”李守乾收敛微笑,一个翻身站在了直插于地上的剑匣之上俯视着三人。
三人被这一瞬间的交手惊的后背发凉,不用剑,只气力相交便将三人逼退。他们可以肯定不是对手,但是此刻却也退步不得。毕竟这是他们不周山门和陈国做的第一笔交易,也是最重要的一笔交易,如果完成了,那么哪怕邶国不存他们也有一条谋生之路。若完不成,陈国这一条路估计也就断了,这是他们 唯一的出路。
“燃血!”想到这里,周苍云咬牙喝到。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如果不完成,哪怕他们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周苍云深知,他的兄长可不是什么讲兄弟情谊的人啊。
只见三人身上一阵鲜红的气延申而出,将空气都染上了颜色。
李守乾看着眼前三人没有任何表情,只右手一挥,一声轻鸣从剑匣中传出,同时他向后一跳,一把剑从之前站立的位置径直飞出,停在李守乾的面前。李守乾空中一握,随后斩出一剑。
没有任何花哨的一剑,只是一斩。
一瞬间,风停住了,周围一切都停滞了下来,没有了任何风吹草动,只有天地间那道肉眼可见的弯月形波动,朝着前方红气飞去。
“不周山门,折山拳法。”三人同声相喝,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出拳。
其他二人身上的红色血气渐渐消失,而周苍云的身上,红色血气却愈发昌盛,深红的血气将周围十米染的全部都是,周苍云右拳紧握,双眼紧盯着那飞来的剑气,剑气每近一分,他身上血气便波动一次。
“给我破!”一声大喝,随后右拳朝着那剑气径直挥出,同时,周围的血气瞬间消失,而拳头上却红光大放,只听砰的一声,一阵罡风随后爆发而出将周围的树木全部折断,而那灌草被整齐切割,仿佛一场大爆炸一般。
李守乾转身就走,没有任何停留,在他看来,这三人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一剑之能,能接下的估计只有那人了。哪怕周沧海,也不可能轻伤接下。
尘土消散,周苍云瞪大着双眼看着前方慢慢走远的身影,那一击是巅峰!是剑客的巅峰,剑气,无数剑客为之发狂的威能,他知道拦不住了,这人一去,十多年前那个试剑楚王宫的剑者便又将回来。
一道血痕由颈部逐渐扩散,直到那最后一眼,头从身体上掉落时看到的最后一眼。
而他身后的两人,早已没了声息。
天地寂静,清寒的月亮终于跳上了云台,这一次没有了树木的遮挡,凄凄冷的蟾光一时洒下。
一个身影从过去走了回来,或许直到死后,李守乾想起今夜还是会嗟叹不已。那个孩子,他不知道当时到底该不该拾回来,或许后悔了吧,又或许没有吧。
但这一切已经是后话了,圣人与罪人,谁也说不清,谁也看不清。或许只有那天上的月亮一直看的真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