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

    二妮拉着杨之航的手，兴冲冲地冲进大门。

    “回来了啊，赶紧洗手去，饭马上做好了。”

    厨房内，传出一道中年女子的声音。正是二妮的母亲黄爱菊。

    “妈，我把之航表哥带来了。”

    二妮说着，拉着杨之航走进厨房。

    “之航来了啊。快，去屋里坐着，等会儿就开饭。”

    黄爱菊听到杨之航也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对着二人笑道。

    黄爱菊约莫四十来岁，身材矮小又有些臃肿，肤色黝黑。虽正值中年，但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笑起来，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就更加明显了。尽管人并不漂亮，但心地很是善良。最起码，在杨之航的眼中，黄爱菊是善良的。

    “黄姨，我又来你家蹭饭了。”杨之航笑着说道。

    杨之航从小，由于不能练武的原因，村里的人或嘲讽，或惋惜，很少有人跟杨之航亲近。只有二妮，整天跟杨之航玩在一起，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杨之航冷嘲热讽，反而是时常出言开导。二妮的爸妈，或许因为二妮的缘故，对杨之航很是照顾。所以，在杨之航的眼里，这里就是自己的第二个家，黄爱菊就像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

    “这孩子，怎么能说是蹭呢？这里就是你的家，想什么时候来吃就什么时候来吃。黄姨随时欢迎。”

    黄爱菊笑着，将二人赶出了厨房。

    “快，快进屋。去屋里坐着，马上开饭。”

    不多时，一桌香气扑鼻的饭菜便端上了桌。杨之航在二妮家素来不客气，此次也不例外。和二妮一起，吃的是大快朵颐。黄爱菊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黄姨，您别光看我们啊，您自己也吃啊。”

    杨之航看到黄爱菊迟迟不动筷子，不禁说道。

    “是啊，妈，你怎么不吃啊。”

    二妮此时正大口地啃着一只鸡腿，嘴里含糊不清地附和着。

    “唉，年纪大了，吃不动这么油腻的东西了。我看你们吃就好。”黄爱菊笑道。

    “呜，呜呜。”

    二妮听到“油腻”这两个字，似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将嘴里的鸡腿咽下，又喝了一口桌上的紫菜蛋花汤，然后疑惑地问道：

    “妈，怎么今天伙食这么好啊。平时不都是青菜馒头嘛。”

    杨之航听到二妮这样问，自己心中也不禁产生了疑惑。遂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看向身旁的黄爱菊。

    “这不是王姐嘛，就是你妈。”

    黄爱菊冲着杨之航努了努嘴，接着说道：

    “你妈前几天跟我说，今天是古武大比的日子。自己呢，中午要给参加比试的人准备饭菜，顾不上你，所以专门出去买了些鸡鸭鱼肉啥的，让我今天中午做给你吃。这不，一大清早我就让二妮去你家找你了。”

    杨之航听后，顿时沉默了。他知道，这是母亲在顾及自己的感受。古武大比，自己身为村长的儿子，却无资格参加，只有看着的份。多年来心中积压的苦闷，怕是会顷刻间摧毁自己的心灵。在这样一个需要安慰的时间，身为母亲，却不在孩子身边。唯一能做的，就是托人给自己准备一桌好饭，希望自己能变得开心起来。

    杨之航的眼眶湿润了。某一刻，他真的想大哭一场，发泄自己内心的委屈和不甘。凭什么？凭什么让我出生在武术世家，却又让我患上了难以治愈的疾病？凭什么我身为村长的儿子，却注定一辈子不能习武，被村民们看不起？老天爷啊，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见到杨之航这般模样，二妮嗔怪地瞅了一眼黄爱菊，似乎是在埋怨她说得太多了。杨之航对古武大比这件事，其实是很敏感的。自己怎么去看，怎么去听，都无所谓。但是只要别人在自己跟前提起来了，自己就会很难过。

    “唉，黄姨年纪大了，说话不经过脑子。之航啊，你不要往心里去哈。”

    黄爱菊也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不禁尴尬一笑，安慰着说道。

    “不会的，黄姨。我没有往心里去。我只是很感谢老妈还有黄姨为我准备的一桌子菜。”

    杨之航努力地不去想这件事，不去回味黄爱菊说出的话，尽量地去回忆一些开心的事情。终于，将眼中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脸上再次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就说嘛，之航表哥怎么可能介意呢？”

    一旁的二妮见到杨之航的笑容，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当下打趣道。

    “不介意就好，不介意就好。来，吃菜。”

    说着，黄爱菊往杨之航碗里又夹了一只鸡腿。

    “妈，你偏心，只给之航哥夹菜，不给我夹。”

    “哈哈，哥给你夹。来，这还有块排骨。”

    “呀，明明有大的不给我，偏给我夹块小的。讨厌。”

    “哈哈。”

    夜色凉如水。秋天的风虽不及寒冬那般刺骨，却多了一分肃杀之感。杨之航独自一人，站在武道广场中，尽管穿着厚厚的棉衣，却依然感到一股寒气透过皮肤，直达骨髓。经过一天的喧闹，村民们都已早早睡去。偌大的武道广场，此刻也已空无一人。古武大比明天还要继续，青年组的决赛。参与明日决赛的人，都明智地选择了养精蓄锐。

    杨之航闭着眼睛，心中努力地幻想着白天比武的场景，想方设法地在脑海中将自己融入进去。片刻，杨之航睁开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比武的氛围，又如何能将自己融入？

    “咳，咳”

    或许是天气太凉了，杨之航捂着胸口，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

    “晚上天太冷了，早点回去吧。”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杨之航转过身来，只见一道魁梧的身影自广场旁边的树林中走出。

    “老爸。”

    杨之航轻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来人正是杨中兴。

    “大晚上的，来这赏星星吗？”杨中兴笑着问道。

    杨之航并未答话，只是摇头苦笑。

    杨中兴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所谓知子莫若父，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的这个儿子，这个时候来广场，只是出于对白天比武的向往和憧憬。奈何在这件事情上，儿子的内心又非常敏感，很怕别人说出自己的心声。平日里，总是装作对武术不感兴趣，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所有人都明白，都清楚。只是他自己还蒙在鼓里，觉得所有人都不知道，都不明白。

    “太晚了，别人都睡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杨中兴说道。

    “爸，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儿。”

    杨之航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说道。

    “好吧。别待太晚了。”杨中兴吩咐道。

    “知道了，爸。”杨之航说道。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杨之航心中百感交集。父亲的背似乎有些弯了。这么多年，父亲为了自己的病，东奔西走，四处寻医，耗费了大把的精力。平日里，还要处理村里的事情。太多太多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这些年来，自己心里不好受，父亲的心里其实比自己更加难受。

    “老天，你告诉我，我是杨家的累赘吗？我不想当累赘，我不想当累赘。”

    杨之航抬头看着天上，自言自语。内心的苦楚，终究还是憋不住了，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眼角的泪水，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此刻的杨之航，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武道广场，再也不去避讳，再也不怕被人发现。蹲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哭，或许是人们释放不良情绪的最好的手段。

    时间，在这种时候，对于杨之航来说，都不那么重要，也不那么清楚。或许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或许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谁知道呢。此时，杨之航已经停止了哭泣。

    “咳，咳，咳”

    杨之航又开始咳嗽了。这一次，变得剧烈了许多。杨之航左手捂着胸口，右手取出一张纸巾，狠狠地擤了两下鼻涕。

    该回去了。要不然，一旦感染了风寒，自己的哮喘病又要发作了。

    杨之航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突然，树林中传出一声戏谑：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杨家村的大少爷，我亲爱的之航表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