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时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源头,只见一位衣着有些邋遢的老者出现在身后,头发有些凌乱,但人显的特精神,犹其是那双眼,炯炯有神,店老板见到来者,没好气的说:“李老头,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没有废品,凑热闹改天啊,别给我瞎起哄。”
李念和小高也没搞清楚状况,一脸凝惑的看着来人。
李老头名叫李汉宁,在这一带靠拾荒过日子,平时一些小店里的废品也会低价让他拿走,所以周围的店老板都认识他,李汉宁没有理会店老板的话,而是仔细的打量了下眼前的两位小伙子,然后冲着李念说:“嗯,不错,有几分你父亲的身影,你就是李念吧。”
李念点点头,“请问你是?”
“怎么,见我一身破烂,就不认我这个三叔了。”李汉宁说这话时显得十分的坦然。
李念一愣,旁边的小高先说话了,“啥,你就是三叔,没搞错吧,这反差也太大了吧,在咱村的时候,就听说念哥的三叔可是个有钱的商人,咋实际一看,转眼变收废品的了,你这变化速度,都赶上变形金刚了。”
李念见小高说话没轻重,便拉了一下他,冲他瞪了瞪眼,意思是让他一边去,少在这讥歪,自己则走到李汉宁面前,眼眶有些湿润的说:“三叔啊,可找到你了,父亲他……。”
李汉宁听到这,神态也有些暗然了,伸出手,拍了拍他,“你父亲的事,我知道了,这事回去再说。”说完抬头看向店老板,“孙老板,水壶500块,你要是不要,不要我们带走。”
旁边的李念一愣,赶紧想跟三叔解释,这水壶是父亲留下的,自己不能卖,可还没开口,便被三叔伸手拦住了。
店主孙老板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大概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见李老头已经开出了价,自己便看了看手中的水壶,又看了看眼前的李老头,突然觉得他那双眼睛,竟透出一道以前没有过的冷光和自信,这让孙老板倒吸一口凉气,看来以前认识的李老头,并不是真正的他,于是一咬牙,“好,我现在就去拿钱。”
李念见孙老板真去拿钱了,心里那是一百八十个不愿意,可无奈三叔在边上不让他说话,他那个心里啊,是憋屈的不得了,在旁摇头叹脑的,好不自在。
这些,李汉宁都看在眼里,却依旧一副不动于山的表情,倒是旁边的小高顿时眉开眼笑了,“唉呀,还是三叔是个明白人,我说念哥啊,你呀,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较真了,你看三叔就是不一样,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然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小高在一旁正庆幸着,这时孙老板已经拿着钱走了出来,五百块,厚厚一叠,全是十块的,仿佛是要告诉别人,他这钱挣的也不容易。
李念看着这一叠钱,压根就没想接,旁边的李汉宁可不管那么多,上前一把就拿了过来,用大拇指在钱的一端轻轻一拔,就见那钱像走验钞机一样,‘唰唰’的就过了一遍,李汉宁嘴角微微上扬,“好了,孙老板,数目是对的,那我们走了。”
说完看了一眼李念和小高,“别愣着了,走吧!”
然后自己一人径直的向远处的三轮车走去。小高赶紧从小店里拿出行李,拉了拉还在发愣的李念,“走啊,念哥,在这傻站着又没饭吃……”这说起吃饭,俩人的肚子可都还饿着呢,小高赶紧加快脚步跟上李汉宁,“三叔啊,咱这是去哪啊,我和念哥的肚子里还没食呢,咱是不是先弄点吃的,垫垫肚子,不然这饿的实在是难受。”
李汉宁走到三轮车旁停住了,转头看着刘小高说:“你小子嘴挺油的,叫什么?”
小高一听这话,有点褒贬不一的,觉得三叔说话,真是道道多,便假装一笑,“瞧三叔说的,我叫刘小高,我们都是晚辈,那敢跟你油嘴滑舌的,咱不是都从农村里出来的,家里穷,也没带什么钱,路上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结果最后还遭了贼,把我和念哥整成了光秆,搞的连传呼你bb机的钱,还是赊孙老板的,这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和念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汉宁已经骑在了三轮车上,看了看他俩说:“年轻人是应该多吃点苦,不吃苦怎么能长大成人,这样,既然你俩饿着,那今天我也不出工了,回去给你们做顿好的。”说完示意他俩赶紧上到三轮车上。
小高走近一看,“唉呀,我的妈呀,三叔啊,你这三轮车拖过啥啊,咋这脏啊。”只见三轮车上面,污迹斑斑,车子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残羹剩饭,那味道真是让人作呕。
李念二话没说,就直接坐了上去,看的小高连忙向他坚起了大拇指,然后自己也找了一块自认为干净的地方,用手擦了擦,便坐了下来。就这样,李汉宁踩动着三轮车,开始带他们欣赏起不一样的深圳景色。
要说这大都市和农村还是区别很大的,以前没见过的高楼大厦、小汽车、还有那柏油路,现在到处都是,这在农村是不敢想象的。怪不得邓爷爷要提出改革开放,看来他老人家是看的远,看的深。在车上小高忍不住问李汉宁:“三叔,这广东的钱是不是很好挣,听说来这的人,大部分都赚到钱了,是不是真的。”
李汉宁骑着车,头也不回的说:“小高啊,你知道现在深圳最不缺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小高显得十分的好奇。
“深圳最不缺的就是人,像你们这样的,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过来,你说说,这钱好挣吗?”
顿时三轮车上显得十分的安静。
在这样的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大家似乎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只是对于这样一个现代化的都市来讲,他们注定只是一名匆匆的过客。
三轮车停在了一片荒地的马路边,四周早已看不到都市的高楼大厦,映入眼帘的,是那长满杂草的臭水沟,和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巴路,泥巴路的不远区,能看到一排排用木头支撑起来的简易窝棚,窝棚的外面散落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和各种各样的废品垃圾,显得十分的凌乱。
李念和小高已从三轮车上下来了,跟着三叔向那一排排窝棚走去,已经能看到窝棚里有人出来,看样子和三叔差不多,应该也是收废品之类的。只见那人老远就和三叔打起了招呼。
小高提着行李在后面,拉了拉前面的李念,“念哥,咋搞的,三叔住的这地方,怎么比咱村还差呢,你听三叔刚才说,这深圳最不缺的,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人,这可咋办啊。”
李念强挤出一丝笑容:“小高,既来之则安之,万事有我,你别瞎操心。”说这话的时候李念心里也是没谱,毕竟刚才三叔的话,自己也听见了,况且自己也有好多的疑问,但为了安慰小高,只能装作镇定无事了。
小高虽说急躁,但李念的话,他还是十分信任的,所以暂时也就安静了下来。
李汉宁将他们带到一个窝棚边,向里指了指,“你俩先在这间住,里面有些乱,你们先收拾一下,我去给你们弄点饭。”说完丢下他俩,自己就走开了。
只听见另一个窝棚里的人问道:“老李,你亲戚啊。”
李汉宁没做声,推开旁边的一个窝棚门就钻了进去。
李念和小高,将行李放下,便开始整理起‘房间’,虽说这里很是简陋,可毕竟在深圳算是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至少对于不确切的未来,李念心里仍是抱有一丝希望的,这也是他能坚强下去的理由。
远处夕阳西下,太阳的余辉照在那散落的金属易拉罐上,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亮光,让人有一种繁星璀璨的感觉,真是美不胜收。
不远处的窝棚里,三个人正坐在一个小方桌前,桌子有些破旧,一只脚用砖头塞了起来,不过桌面上用报纸盖着,倒也显得比较干净。
桌上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面条和几个碗筷,另外,一碟炒的有些发烂的生菜,也放在一边。可能是因为太饿了,小高和李念也顾不得那许多,拿起碗筷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没一会,俩人都各自吃了两碗面,而李汉宁则一直没动筷,点起了一支烟,深深的吸了几口。
李念停下手中的碗筷,看了看李汉宁说:“三叔,刚才有话一直想问,我爸那水壶,你怎么卖给孙老板,你和我爸是兄弟,应该也知道这是他以前用过的,对于我来说,多少也是个念想啊。”
李汉宁‘哼’了一声,弹了弹手中的烟灰,“你这性格像你爸,犟的很,水壶是死的,人是活的,年轻人要懂得变通,当你遇到困境的时候,首先要想的是: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一个人,没有了生存的行为能力,想太多又有什么意义。”
李念一时无语,虽说三叔的话有些牵强,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大自然都有它的生存法则,没有人是可以例外的。
小高在一旁,‘唰唰唰’的连吸几口面,抬头看了看李念,安慰着说:“念哥,照我说呀,你也真是的,三叔再怎么说也是长辈,虽然不能说吃过的盐比我们吃的米多,但起码走过的路比我们多,见过的困难和困境也多,你呀,还是要相信三叔。”然后突然话锋一转,“三叔啊,你老给我说说,那孙老板咋肯为一个水壶出那么多钱,这事,我可是一直犯糊涂的很,该不会是他那根筋不对吧。”
李汉宁掐掉了手中的烟,甩了甩手,然后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口生菜放到嘴里,慢慢的说道:“说你小子油的很,是一点没说错,不过这事,你不问我也准备告诉你们的,那水壶呢,是我和李念的父亲在解放战争的时候,路过徐州时,救过的一名解放军,他送的,当时我和他爸正在山上采药,因为兵荒马乱的,各种药品奇贵,我们也没什么积蓄,遇到伤病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还记得那是在一个山沟里,当时看到一个穿解放军衣服的人,就倒在草丛里,奄奄一息,看那模样有三十多岁,他爸当时也是心存善念,觉得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就把他背下山,后来经过我们的救治和照顾,这人很快就恢复了,临走时,他告诉我们,自己是一名解放军军官,要赶着去找部队,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把这水壶当成礼品送给了我们,至于其它的我们也没问,他也没说。”
“现在深圳这边,因为搞经济特区,人们生活比以前好了很多,也有些闲钱了,便开始搞一些古玩收藏,最近比较流行,那孙老板应该就是其中之一。”说到这,李念和小高算是明白了一些,敢情孙老板把那东西当古懂收藏了。
小高有些好奇,便放下手中的碗筷:“三叔,你说那水壶能值几个钱,真的值500块吗?要是这样,那我们回去再淘几个过来,咱们村啥也没有,不过就这些破烂罐什么的,还是能找出不少。”说完小高开始擦拳磨掌了。
李汉宁放下手中的筷子,用眼睛瞟了下他,然后看了看李念说:“小高啊,你还是嫩点,今天这水壶可不是一般的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