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四个老态龙钟的仆人，恭敬地现在祖祠外。

    “诸位伯伯都来啦。”

    月玲珑曾告诉她，上官府中的五位老仆皆是修为高深，深藏不露的隐士高人，让她以师长待之。

    上官倾城一袭青衫，乌发浓密，绝美的脸蛋多了三分冷峻，道:

    “诸位伯伯，倾城的心思，你们已经知晓，此去艰险，纵是自不量力亦无悔，感谢您们一直以来的疼爱和照顾，也感谢你们包容倾城的淘气和任性妄为。”

    “老仆，愿追随小姐左右，不为建功，不为扬名，只望能在小姐身边鞍前马后，护小姐安全，至死无悔。”平时慈善的后厨老仆神情格外坚毅道。

    “我等亦有此愿，至死无悔。”其他四个老仆同声道。

    他们都是看着小倾长大的，在他们眼里，小倾不仅仅是上官府唯一的血脉，更是他们一手带大的女儿。

    月玲珑杏眸韵泪，五个老人比她更早来到上官府，其中臧老最为年长，已经超过一百岁高龄，而他来到上官府也已经五六十年。

    她的夫君临行前已将五位老仆来历告知她，他们每个人都是数十年前纵横沙场，赫赫威名的悍将。

    他们前半生杀伐果断，马踏边陲，剑抵塞外，在百万军之中杀出无尽荣耀的英雄人物。

    后半生，他们舍弃阔宅美玉，舍弃权位荣耀，敛尽光芒，冷藏剑锋，寄于私宅下，扫地拭尘，甘做仆役。

    上官倾城看着一张张皱纹密布的老脸，她不忍拒绝，却又不得不拒绝:

    “诸位伯伯爱护之心，倾城铭感五内，只是天下疮痍，内乱不休，正需要伯伯们这样的擎天之柱，方可为天下黎民撑起一片蓝天乐土，切莫因我一人而轻舍天下。”

    “老仆余生只愿追随小姐左右。”

    众仆面色决然，丝毫不为所动，上官倾城自知非言语能动之，心中飘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她想起一个久远的传说，将王刀，刀出将从莫敢违。

    传说绝代军帅为统百万军，驭万将，引九天雷霆锻造一柄稀世兵刃——将王刀，方才成就一段不败神话，开辟出一个赫赫神朝。

    身为上官军帅后人，自然知道将王刀自古供奉在上官府兵器库中。

    “将王刀何在？”

    月玲珑感受到小倾气质变化，心有灵犀的取出霓裳剑，轻灵一动，瞬间划出一道璀璨剑光，剑光极速，破空而去，斩断兵库前数条房梁，撕开一个口子，剑气直逼兵器库中最神圣之地。

    霎时，从口子处扑面而来一道冷冽之气，上官倾城顿觉体内血液翻腾不止，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呼唤。

    “刀来！”小倾轻叱，右手向前一探。

    被划开的口子漆黑如墨，沉寂多年的兵器库似有庞然大物苏醒。

    嗡！

    兵库内设有将台，台下十八柄兵器陈列，围成半圆，四周蒙尘的铠甲孤独驻在旁边，足足十多副，那是上官府列代先灵留下来的战甲和兵刃。

    嗡！

    又一声沉重的嗡吟，清晰传入耳中。

    这是将台上供奉的兵刃，如帝王一般君临在诸多武器铠甲之上。

    那是一口刀，刀身呈紫黑色，古朴无华，刻着神秘的纹路，刀口无锋，却透着锐利，仿佛在那无锋的刀口下，任何人或物都会摧枯拉朽般劈开。

    其形巧夺天工，浑然天成，一眼，便能感觉出那口刀慑人的霸气。

    众老人齐齐跪伏在地，心中激动和震惊无以复加。

    将王刀，绝代军帅驾驭万将的随身战刀，乃是见证一代传说诞生的王者神兵。

    相传，六千年七百年前，绝代军帅无将旗，无将番，无将令，仅凭一口配刀，执刀行令，号令百万将士，开始了他的无敌神话。

    “将王刀。”

    四老仆被震撼了，浑浊的眼睛放着神光定定地盯着那口隔着十丈之外都给他们莫大压力的兵器。

    遥望那口被神秘气机缭绕的刀，在将台上浮沉，随着上官倾城一声“刀来”而绽放幽光，轻颤嗡鸣。

    叱！

    一道黑紫色的流光飞射而来，化作一柄寻常大小的长刀，刀柄不偏不倚落在上官倾城的手心。

    上官倾城右手紧握，感受到血脉相连的亲切感，猛然将刀横在胸前，只见一道又一道的紫黑色光晕荡开。

    上官倾城心灵澄澈，意识清明，手持将王刀之刻，在她的脑海浮现一尊神祗一般的身影，骑着雪白的神驹，神采非凡，银白铠甲，雪白披风，伟岸的英姿，霸绝天下，仿佛天地之唯一。

    “诸将何在？”

    上官倾城红唇轻启，眼眸若渊，周身被将王刀神秘气韵加持，隐隐有股无匹天下的气势。

    诸人一肃，跪地抱拳行礼，神情充满敬畏。

    “末将杜觞”

    “末将慕容岳”

    “末将臧湮”

    “末将聂子萧”

    “末将武胥”

    绝代军帅是所有为将者最高的信仰，更是他们一生的坚持和为之奋斗的目标。

    月玲珑震惊得眼睛瞪大，呼吸都急促了，纵然早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那一个个名声如星辰般闪耀的名字听在耳中，依然令她沉寂的心海掀起滔天巨浪。

    藏湮，杜觞，慕容岳，聂子萧，武胥，皆堪称百年来最负盛名的的名将。

    杜觞，四十年前的传奇人物，及冠之年已是万军之将，他出类拔萃，论智谋论勇略，雷霆将军之名震慑凛冬塞上二十年，打得敌国不敢越雷池一步。

    臧湮，素有不败将神之誉，堪称活着的传奇，想起这个名字，人们就会想到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一杆长枪震慑漠北数十年。

    世间早有传言，在臧湮最光辉的岁月，所有将领都黯然失色，其用兵神诡，纵横半生未尝一败，举世难寻敌手，隐隐有‘绝代’的风采。

    然而，在他声势鼎盛，最光辉绚烂之时遭遇了那一战，震天动地，星月沉坠，狂沙怒卷十万里，枪剑交鸣惊九州，号称不败的将神血染荒漠，一生荣耀被打得支离破碎，麾下二十万铁血将士全军覆没，无一人归来。

    没有人知道那一战经历了什么，看见的人都死去了。

    岁月无情，哪怕如臧湮这般冠绝一个时代的人物，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上官倾城心中驻着一尊神，眸光深邃洞彻，一眼，仿佛能看穿万古，她望着臧湮那佝偻年迈的身躯，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他的过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壮志凌云，胸怀大志，十五岁从军，十八岁为将，二十五岁闻名天下，从此四处征战，驰骋疆域，以不败将神之名震慑十方蠢动。

    然而，在他人生最光辉的时候，遭遇了不世大敌，与敌人激战三天两夜，惜败，重伤垂死，再醒来，忠心不二的二十万忠贞铁血被削断了头颅，只剩下一列列无头之身伫立在荒漠狂沙中。

    那一刻，铮铮男儿，铁血汉子哭了，悲痛心肺恨欲狂，哀绝长啸，心灰意冷之下，他卸甲弃枪，黯然消失。

    “臧湮将军！”

    上官倾城声音空灵，似乎能洗净心灵污浊尘垢，让人精神一振。

    “末将在！”臧湮抱拳的双手在颤抖，炙血狂燃，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将王刀，此生还有何憾。

    “漠北战场乃古华薄弱之地，国家生死存亡之系，事关黎民苍生，尔敢去否？”

    漠北……

    臧湮热络的心，滚烫的战血一下子冷却，睥睨天下的气势荡然无存，呐呐不能语，漠北战场那是他的梦魇，是他心中最痛的殇。

    “漠北是你最熟悉的战场，你的荣耀和耻辱都在那里，数十年岁月的蹉跎，难道你还不明白，是非，功过，成败，从来不是为将者的坚持，你的沉沦让曾经的二十万忠魂在荒漠中枯等数十载，将士为守护而生，为守护而死，为天下苍生，你尚不醒悟？”

    “末将……末将……”

    臧湮两片干裂的枯唇蠕动，两行浊泪涌出。

    他依然没有勇气面对，无力垂着头颅，哪还有当年的叱咤纵横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