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院正中,等佘庆年和看着有些内向的武夫赵篆孨一阵嘀嘀咕咕选好屋子时,他终于想起了行李这回事儿,回身一看李萧俩人在院子里等他,嘿嘿一笑道:“李子,现在不愁啥时候找由头回去看小一了。”
李萧回以白眼,招招手向外走去,朗声道:“来,铜王八,不用天赐纯靠灵气,看谁快。”
“不用天赐我还怕你?”
佘庆年话还没落音,便起步冲了出去,急得李萧立马跟上,鹿悠不紧不慢,运起云烟步飘然越过俩人去前方带路。三人出院子后,院中传出一道飘飘渺渺,不知声源的空灵之音。
“咦?有些意思。”
而南房偏西的屋子中,隐约有人不爽地哼了一声,有火光闪烁。
————————
小木楼中,小一在送走了几人便开始勤快打扫,小火温着残粥,将木楼上下洒扫了一番,一上午便过去了,小一守在火堆旁喝着粥想着庆年哥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来看他。
突然,小家伙蹦了起来,将碗一放便冲进木楼,看着或整齐或杂乱的三床被铺和三个半打开的包裹,噗的一下笑出声来,于是小一愉快地迅速喝完粥,将被铺叠起捆好,将散落在木楼中的书籍,发带,还有袜子衣裤都收拾起来,凭借平时的观察分好类,放回包裹,系好后,好像又硬是看不惯李子哥的包裹中东西太过杂乱无章,包好后奇形怪状的,又重新打开理好,最后坐在门槛上,笑呵呵等着。
小一才等没多久,徐先生便出现在他面前,一挥袖,小一身前便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包裹麻袋。
“这些东西够吃很久了,怕坏的就放到二楼左边的小隔间里,里面有凝冰阵,冻着不少冰块,今晚你李子哥他们会回来拿行李,烧几个好菜,我再弄一锅烫锅。”
说完,徐先生又不知去了哪儿,留下小一开心地整理着满地的食材。
——————
悟道山顶,府主欧阳释正盘膝在地,举起葫芦喝着酒,面前一张雕龙刻凤的玲珑乌木小案上,就光秃秃摆着一碟油爆花生米,小案对面涟漪浮动,徐先生从中一跨而出,将酒葫芦从欧阳释的嘴中生生拔了出来,喝了一大口,然后捻起花生米丢入嘴中,笑眯眯嚼着,一副恶客的模样。
欧阳释也不恼,笑着说:“怎么,以前我欺负你师兄的场子,你还想找回来?”
论起来,欧阳释只比邹青河小半辈,当时四处瞎晃的他最喜欢逗弄年幼木讷的庄闻道,一直到徐鼎和秦毅行被庄闻道带大都是如此,徐鼎对这个时不时来欺负师兄,或者逗弄他们的长辈,亲近是亲近的,但要说有机会时一点不想报仇,那是骗人的。
“这话说的,我帮你凑足了一院的好苗子,然后担保教成圣人胚子,还不能喝你点酒,吃你颗花生米?”仗着有功暗爽一下是一回事,但要他徐鼎承认?不可能。
欧阳释驭回酒葫芦,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碟卤牛肉,一碟笋干,俩副筷子,慢悠悠道:“就算让他们去地字院慢慢修炼,进天一院也是大有可能,不得不说,这几个苗子本身就极好。不过,新进来的这几个好说,傲归傲,但还不至于心比天高,我家洞玄反正是个睡大觉的,无所谓,李长卿有你压着,也没啥大碍,但秦荒这小子,你要按着他的头让他和一群刚进门槛的小子住一起,还要一起修行?更别提他们还不是光明正大升入天一院的,说实话,秦荒没立马跳出来把他们丢出去,我都觉得这小子不正常。”
徐先生拿起筷子吃着牛肉笋干,笑道:“那当然是我和他讲过道理了。”
“呵,你讲道理能讲服这个满脑子就是打的小子?”
“那当然,我儒家的传世学问,当然比你道教只会扯玄之又玄的天道有用。”
“哦?”
砰的一声,欧阳释将酒葫芦重重摆在案几上,拿起筷子,飞快地将徐先生刚夹起的牛肉划拉下来,按在碟子里。
徐先生苦笑着摇摇头,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欧阳释去夹菜,这次徐先生去拦,没拦住,徐先生又喝了一口,俩位圣人就这样压抑着修为,你一筷我一筷玩着赌酒的小把戏。
——————
府试过后,虽然道玄府弟子们对这次府试居然将众人心中高不可攀的天一院填满了一事颇有微词,但经过俩顿饭的慷慨激昂和义愤填膺,夹杂着不少郁郁不得志的醉鬼翻倒在桌子底,这件热闹事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太阳依然是照那个节奏从天上划过,落在西边,直到沉底,连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黑夜掩去。
坐在木楼门槛上的小一格外担忧,都这时候了,徐先生和李子哥他们还没个影儿。给徐先生所谓的烫锅准备的一锅水开了又烧,烧了又开,后来索性拿灰一埋,就一个隐隐透出红色的火坑边,摆着五六盘菜,上面架着一锅开水,从日头刚转红,守到了月儿上枝头。
终于,小一听见木楼左边悉悉索索的有动静,只是怎么显得有些慢有些重?一点都不像平时三人一跃几丈的风格。
小一悄悄起身摸住了劈柴用的斧子,虽然李子哥他们搜过附近没得什么兽类,连只野鸡都没有,但徐先生说过,长老们有些是养着认主妖兽在旁边的,妖兽这玩意儿就算养熟了,要是主人不在身边,脾气暴躁点的也会伤人。
小一吃力地拖着斧子走了俩步,突然惊觉自己可能挥不动,要真是妖兽好像也打不过,后知后觉哐当一下扔下斧子想跑进木楼,结果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一大松口气,回身看去,只见鹿悠和李萧俩人架着一条死狗一样的佘庆年,显得分外疲惫,一步一拖,挪到了木楼门口,三人摊倒在地,气喘如牛。
小一好奇问道:“这是?”
“他们从天一院回这边来,路程有些远,既然到了,那就开饭。”徐先生一闪而出,去催发火势,做他的独门烫锅。
李萧缓了缓,喘息着道:“我们以为,天一院,在第二层,顶上,比起,我们,跑过的,坊市还要,近一些,谁知道,天一院几乎在正西边。”
鹿悠开口道:“这是早就该察觉到的事情,但看你们俩兴致高,就随你们了,况且我算了一下,夕阳下山时也差不多赶得到。”
李萧的恢复力此时尤为有用,他起身指着死鱼一样睡在地上的佘庆年,中气十足吼道:“谁知道这个犊子被你一追和打了鸡血一样闷头就冲,连修罗煞都用上了,不止冲错了方向,灵气还耗了不少,最后还受了伤。”
佘庆年抗议道:“明明出了院子就是你带的方向,再说我不是试试新琢磨出的用法嘛,看样子效果不错,全力跺地吸收灵气和反冲,也可以让修罗煞增强,以后我就不怕你们玩柔的了,我可以自己打自己嘛。”
“是呀是呀,你最机灵了,结果没有铜身扛着压力,一不小心经脉裂了几十道口子,灵气还散了大半,连疗伤都不够用,只能像只死狗一样被我们拖回来。”李萧止不住地冷嘲热讽。
“意外而已,这不是赶到了嘛,再说我也没想到叫徐先生叫不应啊。”佘庆年拖着伤勉强爬起来,往火堆走去,竟是被香味激了起来。
徐先生甩了一颗丹药进佘庆年的嘴中,答道:“先有李萧后有你,这颗丹药和这顿饭是我给你们最后的私人帮助,以后有事情,自己想办法,想来这边蹭饭,那就看小一给不给你们做。”
捧着碗筷出来的小一急忙点头道:“给的给的,李子哥你们啥时候来我都给做。”
李萧瞥了瞥嘴,和鹿悠一起接过小一手上的碗筷,五人围着火堆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后,小一刚刚收拾好东西,徐先生眉头一挑,对小一说:“我送他们回去,不用等我了。”
坐在地上的三人一头雾水,就被徐先生连行李一起挪移到了天一院鹿悠房里,徐先生对三人道:“你们先出去,想做什么做什么,别顾忌我,我再看看。”说着又不见了,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李萧挠着头,问道:“这是干嘛呢神神秘秘的。”
突然,李萧听到了什么动静,起身往外一边走一边道:“院里好像有人吵起来了。”
院中,胖得像个球的裴大钱伸手护着身后不知哪来的俩个女孩,正和一人对峙,那人高高瘦瘦,和赵篆孨一般武夫打扮,只是一头少见的齐耳短发,披散膨开着像狮子的鬃毛,颧骨微突,嘴唇纤薄,眼睛像狼一样带着杀气,长得不错,但脸上写着个凶字,着实让人不敢亲近。
短发男子冷冷开口道:“你们进来我没意见,因为我和人说好了,你家当多,招人搬进来,我也忍了,但你带的这俩个女人也想长住在天一院?”
“女人怎么了?她们可是道玄府内门黄字院的弟子,修行上有不懂之处来请教我一番,因夜深便留宿一晚怎么了?”裴大钱的大脸上满是理所当然,丝毫不在乎男子的杀意。
短发男子眼睛微微眯起,李萧隔着这么远竟然也觉得身上一寒,随后院子里的温度无故开始升高,源头竟然是短发男子眸子里的俩星点火光。
此时,站在俩人中间的李长卿终于有了动作,挥手压灭秦荒双目中的火光,开口道:“秦荒,你稍安勿躁,我保证和大钱师弟好好说说,将这俩位师妹送回去。”
原来短发男子就是二师兄说过脾气不太好的秦荒,裴大钱身后的俩位女子姿色都属上乘,听到李长卿的话,稍矮的那位悄悄松了口气,较高那位女子一脸媚色,脸上有些不甘。
秦荒盯着李长卿的脸看了会,默不作声回了南房,李长卿和颜悦色地用府规劝说着裴大钱,裴大钱有些不舍,只是还是低头让出俩位女子,忿忿回了后院。
趁着李长卿去送人的功夫,几位散开看热闹的同门们不约而同凑到了一起,赵篆孨刚想开口说话,被孙洺做了噤声的手势,眼色往南房一瞟,领着众人便进了鹿悠的屋子,从内开启了阵法。
赵篆孨对佘庆年问道:“庆年兄,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佘庆年耸耸肩示意不想回答,赵篆孨讪笑作罢,孙洺苦笑道:“各位同门,大家都是莫名其妙被徐长老塞进了天一院,现在我们至少算是同气连枝,就刚才这件事,大家谈谈看法吧,也各自透个底,可别像刚刚那样闹得不愉快。”
王顾率先道:“裴大钱虽然有些讲排场,带了一堆人搬了许多东西进他屋子,但人应该不坏,还热情问我要不要叫人帮我打扫一下,当然,留宿女师妹有些过分了,可是三师兄的反应也太大了些。”
赵篆孨随即道:“我也觉得,大钱兄有些小毛病,但应该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可秦荒师兄真不好打交道。”
李萧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个道玄府公认的三师兄,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孙洺脸上的苦笑就没断过:“我好像,住了个不太好的位置,对了三位出来得晚,三师兄先前那句话不知有没有听到。”
三人默契摇头,王顾和赵篆孨看得一乐,但又想起了什么,脸色苦了下来,看向孙洺。
孙洺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明天,咱们可能还要打一场,三师兄和徐长老不知谈了什么,要想留在天一院,还得能入秦荒师兄的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