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本就不热闹的雅间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鹿悠说得这么直白,甚至言语中有些看不起裴家。
“我们家差不多就这个意思,我爹不知道纳了多少房妾,就为了生出我来,如今他年纪也不小了,只想着裴家能自己出个仙人,那才有机会成为一方大族。”裴大钱倒是满不在乎,正好酒肉都端了上来,裴大钱扯着只鸡腿边啃边说着。
王顾嫌自己多嘴,抱歉道:“我不该问的。”
“关你什么事,要怪我也会怪鹿悠,不过我爹说过,咱家只用灵玉搭起来的底子确实薄,别人说的也没差,有这功夫到处去堵人家的嘴,不如省点力气把底子打扎实点,所以,我在道玄府用多少钱,我爹都给。”
裴大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喝酒喝酒,修行个鸟呢,今天喝到晚上,我帮你们找乐子。”
鹿悠和孙洺跟着倒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佘庆年倒酒抿了抿,眼睛一亮,也一口干了,其他人有些迟疑,但不好不喝,等喝了之后发现,这酒醇和甘甜,应该是果酒,尝到味儿后,都就着桌上的吃食喝了起来,裴大钱看得大呼痛快,再谈起今天大家都过了秦荒那一关,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讨论,气氛逐渐热络。
雅间里是每人一张小案几分而食之,喝得有些上头后,佘庆年第一个站起来,找着赵篆孨喝酒,俩人嘀嘀咕咕的,王顾对于先前的问话还是有些内疚,找鹿悠致歉,李萧找上裴大钱,明显要拼酒,看样子在演武场中猝不及防被放翻,还是有些记仇,孙洺一个人自斟自饮,微笑看着众人,结果被王顾发现了,拉过去和鹿悠一起。
兴许是这酒的后劲有些大,又或者是场中不少人是第一次喝,有些兴奋,总之喝到中途,几人都舍了桌子不要,聚在一起拿酒拿菜席地而坐,喝着闹着。
王顾说以后修炼有成,要好好回报村子里的叔叔婶婶,让他吃百家饭长大。裴大钱立马说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每家发一千两银子,被最上头的赵篆孨骂暴发户就是暴发户,就会拿银子砸人,佘庆年帮腔,李萧习惯性对佘庆年冷嘲热讽,五人倒是一边拼酒一边吵了起来,孙洺和鹿悠发现对方都是默默喝酒,目中清明,相视一笑,遥遥举杯互敬。
最后,骂急了的五人由佘庆年起头,众人将篆孨俩个字不好好读,还把姓去掉了,喊成了转转,更是跟着喊李萧李子,裴大钱毫无新意地变成了裴胖子,至于王顾,倒是被卷了进去,一直在劝架,赵篆孨看他小,就喊他小顾,大家也就小顾小顾的叫,而罪魁祸首佘庆年,众人一时想不到怎么改,孙洺突然开口道:“叫蛇青脸儿怎么样?”
喝懵了的五人一时不知道哪几个字,鹿悠扯起一缕影子凭空写了出来,几人一阵爆笑,李萧还青脸蛇地喊,佘庆年自己都觉得妙,居然欣然接受了。
喝到最后,都在雅间你枕我我枕你睡着了,只剩孙洺和鹿悠俩人喝得相对较少,还清醒。
孙洺看向鹿悠道:“你睡不睡,你不睡我可睡了,虽然这酒楼都是裴胖子的,但总得留个清醒人。”
鹿悠淡淡道:“你睡吧。”
孙洺不做声,只是盯着鹿悠的脸不放,仿佛上面镶着灵玉似的,半晌后笑着说:“信你。”随即趴在案几上,沉沉睡去。
鼾声如雷的雅间采光极好,阳光几乎洒满房间,鹿悠坐在柱旁,坚守着不多的一小块阴影,鹿悠静静看了一会儿佘庆年,再扫一眼李萧,眼神温柔,随后把玩着千变万化的一缕影子,神色专注,只是作为雅间中唯一一个正襟而坐的人,显得有些孤独。
众人一觉便睡到夕阳红光映脸庞,李萧因为天赐原因,解酒最快,醒来后咂咂嘴,又喝了俩口,然后才和鹿悠把众人一一叫醒,裴大钱又叫人上酒上菜,众人好歹也是修士了,不至于有酒后头疼的情况,一个个睡醒了神清气爽,也有些饿,便又吃吃喝喝起来。
就是裴大钱不知何时叫了一群舞姬过来,穿着清凉,舞姿妖娆,众人看得脸红耳赤,等舞姬开始往众人怀里坐时,王顾吓得直躲,佘庆年好奇,把人家摸了个遍后又兴致缺缺,将神色尴尬的舞姬推到一边聊起了天,李萧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孙洺和鹿悠客气婉拒,赵篆孨不知如何是好,话也不敢说,舞姬坐入怀里时,想喝杯酒稳稳神,结果练拳多年稳如泰山的手抖得不行,一杯酒端起来抖出去了一大半,裴大钱搂着舞姬上下其手,看得哈哈大笑。
后来裴大钱看够了乐子,叫舞姬退走,才算好好吃了顿饭,几人坚定拒绝了随后去青楼再战的邀请,裴大钱很是遗憾众人不解风情,独自去找黄字院的婢女了。
这一次过后,天字院的七人熟稔了不少,那天喝过酒后,七人才发现二师兄送给他们的丹药是辟谷丹,一瓶七颗,一颗能顶一天,难怪坊市离得那么远,院子里又没厨房,却没看见几个弟子来往。
除了裴大钱时常出去眠花宿柳,几人没再外出,有空便进演武场切磋,几天下来,分寸把握好了基本没人受伤,几人的底子也摸透了。
七人中孙洺无疑是最强的,要是孙洺全力出手,众人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只有个死字。
其次便是鹿悠了,鹿悠的影子太灵活多变,又修有云烟步,近战交手也不弱,除了孙洺外,其他人他总能找到办法制住。
之后则是渐渐掌握恶念强化的李萧和裴大钱,俩人之间互有胜负,要是下死手,裴大钱胜,但是切磋起来,李萧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赢面更大。
最后的三人是互克关系,赵篆孨能凭借拳法和浑厚的灵气找机会打破铜身,佘庆年能用铜身顶着王顾的攻击将其追上制服,王顾又能让赵篆孨近不了身将他耗死。
这段时间,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没露面,只有秦荒早上会出去一趟,经常带着小伤回来,也不知道去干啥,王顾有一次出于关心去问,被凶了一句关你屁事,佘庆年正巧看到,帮着去打抱不平,没想到秦荒把门一关,阵法一开,理都不理,这一下把六人都惹到了。
王顾是七人中最勤快讨喜的人,每天的院子是他打扫,水是他挑,后院种着的俩丛芭蕉是他打理,教会了李萧洗衣服,还想帮众人一起洗,被客气拒绝后,在院子里扯绳子帮众人晾衣裳,连裴大钱仆从的活儿都被他揽了,不想麻烦人家,搞得裴大钱都有些不好意思,学着自理了。
于是,秦荒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六人整整齐齐站在门口堵门,王顾在一边很自责的样子,见了秦荒张嘴想说话,被裴大钱瞪了一眼,又把嘴闭上了。
这一场声讨,裴大钱,佘庆年主攻,李萧,赵篆孨敲边鼓,孙洺和鹿悠时不时说一句不仅有理,还格外扎人心窝子的公道话,秦荒很是恼火,却被句句真言堵得有火不能发,憋屈至极,烦不胜烦之下,一招手,院中一条火龙游过,众人昨天晾的衣裳转瞬变得温热干燥。
众人被火龙惊住时,秦荒走出院门,留下一句:“以后我帮你们干衣服。”
几人愣了愣,赵篆孨噗嗤一下笑出声,接着,众人没忍住都笑了起来,王顾见这事情过去了,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除了这件事闹出些风波,这几天一直过得平平淡淡的,直到第七天,徐先生出现在了院中。
徐先生一道神念传音,将众人都叫到了演武场,除了神秘的大师兄没动静外,天一院九人都到齐了。
徐先生打量着众人,满意道:“看来这几天都没闲着,白天切磋锻炼体魄壮大灵源,晚上静坐接引灵气,凝实神念。”
徐先生瞟过秦荒时,眼中带着一丝笑意。
只有小一知道,几人逼得秦荒烤干衣服时,在木楼外晒太阳假寐的徐先生突然哈哈大笑,连道可爱。
徐先生接着道:“修行上有什么问题,都问吧。”
李长卿第一个作揖问道:“二先生,学生对浩然气有所不解……”
和窥源境不同,到达通灵境能主动牵动外界灵气时,就需要在体内贯通十四条经脉和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先开经脉,后开窍穴,打通经脉加强吞吐灵气的速度,开拓窍穴增加存储灵气的量,其中任督二脉的打通与从上到下,百会,大椎,膻中,神阙,气海五个窍穴的开辟尤其之重,称为通灵七变,全都打通之后,灵源才能几乎无拘束地沟通天地,踏入蜕凡境,慢慢洗练肉身,向仙体境迈进。
而牵引灵气时有一门聚灵功法,吸收灵气便会事半功倍,对经脉窍穴也有一定温养作用,通脉拓窍时会更加安稳顺利,通灵七变的冲击也都有不同的办法增加成功的机会。
功法好坏的区别在于,好的功法会让灵气从外界引入灵源时经过尽量多的窍穴经脉,且时快时慢,经脉窍穴薄弱处便重点蕴养,灵气的积累不一定快,但走得稳稳当当。而差的功法要么简单粗暴,以最短的路径直通灵源,甚至会对经脉窍穴造成损伤,要么太过弯弯绕绕,多此一举,而且通脉开窍时几乎都有不小的风险。
浩然气便是儒家的聚灵功法,奇特的是,同样功法,每个人的资质悟性,经脉情况不同会导致效果有不小差异,有前辈观察指点自然会少走一些弯路,甚至会对功法进行微调,能更适合自己。
徐先生解答了李长卿的疑问,秦荒又有神通运转的问题,徐先生神念传音道:“有问题就说,我可以分念传音解答。”
几人便七嘴八舌提出问题,徐先生一心多用,神念传音,期间几人还交过手,试过效果,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才心满意足,只是没想到徐先生居然掏出书本讲起了儒学。
李长卿,孙洺,鹿悠听得聚精会神,赵篆孨,佘庆年,王顾饶有兴趣,李萧强打精神不敢不听,秦荒闭目观想壮大神魂,裴大钱干脆躺下睡着了。
整整俩个时辰,徐先生心满意足,也不管众人的反应,竟是在演武场中直接消失不见,只在李长卿面前留下一卷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