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7日，第一天，与患者第一次接触。”我打开录音笔，将他放在衬衫左上角的口袋里。“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生病的，按照你的说法，生病。”
“因为它让我开心，我平淡无奇的生活中出现了一道缝隙，金光闪闪，瑰丽夺目，你懂吗，就是blgblg。”森看着桌子对面医生的瞳孔，伸出右手放在眼前做出烟花爆炸的样子，脸上依旧保持着从进门来的嘴角略微上扬，表达着他的礼貌。
“恭喜你，不过我们在这里见面一定有什么原因，对吗？我对那个比较感兴趣。”
“哦，当然。我相信你看过油画，美丽的油画会让人沉迷其中，那种静态的美，”森微眯起双眼“自此接触它以后，我觉得我的生活慢慢变成了一幅静态的油画，画上颜料的每一个起伏都让我享受。”
“你能不能……”我把身体前倾，双手不自觉的动了动，看着面前这个陶醉在自己故事里的少年，突然发现他还在看着自己。
“讲重点，眼睛有点小，见谅。有一天，我站在卧室门口，欣赏那道裂缝，像往常一样璀璨，可是有什么不对劲，我盯着它，金光闪闪的妨碍了我的视线，终于让我发现了，有东西在动，我不敢靠近，但是我很肯定，颜料像瀑布一样倾泄在那道裂缝里了。可是不应该啊，我的眼神从聚焦变为涣散，如果那里的颜料没了，我的油画就已经毁了，可我面前，夕阳的余辉洒满客厅，一切还是我向往的样子。”
“静态变成了动态。”
“是的，我站着有点累了，转过身想回到床上，却知道了那道颜料瀑布的原料从何而来，它最开始吞噬的地方，是离我最近的地方，我却没有发现。”
“你应该经常把卧室的窗帘拉开的，好的，我了解了一些，接下来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说人话，好好回答，是你来寻求帮助的。”我转头看向右侧占据了半面墙的玻璃，而后开始接触患者的情况，“你发现问题后，你发现自己病了之后，有什么病症吗？”
“它在挖掘我内心深处的弱点，慢慢的，我变得越来越讨厌自己，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很无助。”
“你有试着戒掉它吗？”
“刚开始我试着走出房间，我去人多的商场散步，从一层到顶层，每层都走满一圈，遇到感兴趣的店我会进去看看，我喜欢挑那种大的店铺，占着两三间那种，这样就不会有店员过来献殷勤，每次逛完商场之后我的心情会好一些，可惜关门的太早了。”
“商场关门的太早了吗，那之后呢，你从商场出来之后？”
“我去家楼下的奶茶店，看那张单子，看看这一天哪一杯奶茶可以夺得我的关注。然后我会坐在角落，那家店采光不错。”
“商场关门已经晚上了吧。”
“led。”
“你坐在奶茶店做些什么？”
“有时候玩手机，更多的时候我会观察店里的顾客，猜他们的性格。”
“猜性格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喝完那杯奶茶，我就回家了。”
“一天下来，能够让你得到缓解吗？”
“或许吧，我能舒服一点。”
“你为什么不坚持下去，这样你可能就不会生病了。”
“2个月，21天，14天，7天，3天。我忍不住，每次我都重新揭开那道缝隙，我想看里面的流光溢彩，那让我着迷，我完全走进了它绘制的这幅油画当中，再想出来，已经找不到进来的路了。”
“它在侵入你的精神世界？”
“不知道，我试过反抗，我想过这会使我的生活发生变化，颜料依旧在流失，在我发现之后，似乎速度加快了，我想要阻止它，但是我身在画中，我怕阻止之后，画会消失。”
“你试过别的办法吗？”
“从商场回到家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试着不去看它，我想着寻找另一种体验来代替它，你懂吗，我开始抽烟，喝酒，用放纵自己的那种方式。”
“你有感到比较轻松吗？”
“刚开始起了点效果，但是渐渐的，我变得不知所措，我会盯着一个地方发呆，等我意识到之后，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你企图用自我放纵的方式摆脱它对你的影响，但是并没有使你完全解放是吗？”
“我想，我同时迷恋上了这两种感觉。”
沉默了一会，他拉起自己左边的袖子，我看着他的手臂，不是一朝一夕能够造成的，他依旧看着我，我感觉到了一丝触动。
“好，今天就到此为止，你的病情我大致了解了，明天我会来和你进行更细致的探讨。”我站起身，将椅子推回桌肚，“另外，一直假笑不累吗，我希望明天可以看到更多的你。”
“谢谢，我要目送你离开，医生。”森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眼前人，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对此感到困惑。
我走了出来，反手关上了房间的门，“做好记录了吗，莉，我们得详细地记录下他说的话，这对研究病情很有帮助。”
“一字不差，”莉看着我的眼睛，眼神中带着疑惑，“他这么的正常，正常的那么的不正常，我是说，单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和我们有什么区别。他会像自己说的那样有病吗，还是在假装生病。”
“我们不是通过显而易见的外在来诊断病情的，摆正你的态度，我们要找的是痕迹。别放太多心思在揣测上，不管他是不是在装，我们要通过诊断才能得出结果，明天再看看。”我走进过道的垃圾桶，松开自己的右手，将里面两张浸满汗水的纸巾扔了进去。“带患者去休息吧，麻烦你了。”
“老师”莉叫住了我，“您也要注意身体，最近别太劳累了。”
“放心吧，我还不需要你个小屁孩来担心我。”我回头看着这个跟了我两年的学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