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人类社会生活中的人,被陷害致死的有之,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有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各种方法不择手段地陷害他人;有的时候明目张胆,这样还容易预防,可恨的是阳奉阴违,当面笑脸相迎,甚至拿出自己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奉献给你,笑着笑着,背地里使绊子,有时会偷偷从腰间拔出刀子,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将你捅死,或者在你出其不意的时候把你推向万丈深渊,置于死地。
丁峰回复工作以后,一心想把那些年来损失的时间抢回来。他在被打倒之前就非常重视全县的水利水电工程,亲自主抓成立了县水利局下属的水利水电工程设备制造厂,因此,在回复工作以后,第一次走出办公室就来到水利水电工程设备制造厂检查工作。
自从丁峰被打倒以后,在这十余年里,工厂的工程不但没有进展,反而当年置办的那些“家业”被破坏的破烂不堪,没个模样了。他记得自己临别水利水电工程设备制造厂时,亲自查看了那些设备的状况,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丁峰挨个设备看着,上前打量着,那怕是设备上的部件也细细端详一番,并且自言自语道:“你们记住,我丁峰还会回来的,咱们还会见面的……”他跟那些设备摆手致意,眼含泪水告别它们……
十余年的时间在历史的长河中转瞬间过去了,当年他丁峰没有失言,现在他真的回来了。在他心中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去看望那些“老朋友”。他来到厂房打量着当年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令人费解的是,这些设备不但失去原来的模样,而且没有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尽职尽责,一个也叫不出来它们的名字了。他大声疾呼:“对不起你们呢,我实在对不起你们呢!都怪我,是我的不是……不过,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好朋友丁峰回来了,一定要给你们平反昭雪,恢复你们本来的面目……”
多少天来,丁峰在工厂里蹲点,跟工人们吃住在一起。他知道,这些设备被弄成这个样子,工人们恢复它们本来模样的劲头自然是不足了,打不起精神来,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跟他们在一起抢修设备,就能在较短的时间里将设备恢复原状,要不然的话,不知道要拖到什么猴年马月,这怎么能把那十余年来的损失抢回来呢?
在那些日子里,丁峰穿着工作服,双脚套上高腰靴,头戴安全帽,奔走在厂区,哪里艰苦他就出现在哪里。他既是一个指挥员又是个战斗员,就像当年在战场上指挥打仗一样,手里拎着勃朗宁,边指挥队员向前冲边向敌人射击,弹无虚发。工人们看到丁县长亲自坐镇指挥,心里自然是高兴和赞叹了,因此,恢复工作进展很快,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基本上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那些设备好像带着微笑似地对丁峰说:“老丁啊,这些年来你到哪里去了,可把我们想坏啦。自从你走了以后,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差一点死在这里。幸亏我们命大,否则就看不到你啦……不说这些伤心事了,你回来了就好,我们有指望啦……”
丁峰看着那些设备,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眼泪不知不觉地、情不自禁地、扑簌簌地流出眼眶。那些年来,无论是棍子打还是铁链抽,在疼痛难忍的情况下也没掉过这么多泪水呀……就是妻子金荣、女儿丁玉娟不幸离开人间,背后掉的泪水也比这次多不到哪去呀。
{}/ 高东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放下茶杯,眨巴几下眼睛,嘴唇嚅动几下,完后看看丁峰,瞧瞧白世鹏,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对丁峰说:“我说老丁啊,白书记早就想抽空到你家来坐坐,但是又不好意思走进你们家的大门,心里总是内疚,总是觉得过去有些事情对不住你们丁家,特别是……”他本来想说“丁玉娟”三字,可是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他话锋一转带着伤感的口吻说:“咳,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是那时候也实在没有办法呀……那时候要立场坚定,旗帜鲜明……跟阶级敌人划清界限吗,别说你们白家和丁家这种关系,就是亲生父子都要划清界限,要不然的话会株连九族的。那时确实没有办法,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那不是耗子舔猫屁股找(死)屎吗!可话又说回来了,要是换位思考的话,当时这件事要是落在你老丁身上,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呀?不过,现在想起来这些确实让人好笑,荒唐至极,谁知那时候的人都是怎么想的,什么亲不亲线上分,父亲被打趴下,儿子不敢上前扶起,要坚持革命立场,跟阶级敌人划清界线……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做法,未免太幼稚太可笑啦!”
高东彬竭力用他那绘声绘色的语言打破这种沉闷窒息的场面,使丁峰和白世鹏在心灵上结下的疙瘩得以揭开,可是这二位谁也没有接过高东彬刚才的话茬。丁峰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白世鹏心情郁闷,大口大口地吸烟。
白春菊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不过,刚才听到高东彬说的那番话之后,似乎心里明白了一些什么,于是对丈夫丁峰说:“我说老丁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能循规蹈矩,那是那个时代造成的,那也是那段历史造成的……人嘛,总不能违反历史的规律,你要恨就很那段历史吧!”。
本来,丁峰心里就有一些不能一语道破的话,看着眼前这个白世鹏心里那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在这个场合中,他不想发火,不想把丁、白两家从前的恩恩怨怨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要是说出来的话,显得自己没有涵养,最后只好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压在心里。现在听到妻子白春菊说的那句话有些来气,于是就将心里的气发泄到妻子白春菊身上,便阴沉着脸大声道:“吃了灯芯草,说得倒轻巧。你忘了你的前夫是怎么死在那些‘专政大军’们的手里啦……”
白春菊怎么能忘了这种事情呢?她听到丈夫说的话心里着实来气了,可是在表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于是笑着转移话题道:“就显你嗓门大,家里有客人,说话不能点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