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日过去了,莫小莫却还是没有回来。梦彩儿的心中惦念着莫小莫的安危,所以做起事儿来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在外面边擦着窗子边走着神,窗框都擦得锃亮了。这时,一只雪白色的猫头鹰落在了她的肩头,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声,然后就飞走了。梦彩儿随即神色大变,赶紧跑回了屋子里去找云星晚了。
盛春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大山之中,小黄一直安静的守在洞口。莫小莫双手扶着石壁,单膝跪在地上,身上的衣衫早已千疮百孔被他的血浸透染成了暗红色,他的周身仿佛隐约间包裹着一层微微颤动的火焰。他双眼紧闭,全身上下好像僵在了那里,极其微弱的呼吸时有时无,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表明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又过了一会儿,小黄感觉到了莫小莫体内的狂乱躁动终于渐渐的平息,它飞到了他的身旁,看着那团包裹着他周身的火焰无力的摇曳着,最后慢慢熄灭。莫小莫整个人似乎终于失去了支撑一般,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小黄伸出了一个翅膀,翅尖处燃起了一小团金色的火苗,火苗在无风的山洞中疯狂的摇曳了几下之后便渐渐的熄灭了。小黄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因为那火苗象征的是莫小莫的生命。庆幸的是在这场博弈中莫小莫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他在如此痛苦的情况下依然坚守着信念,没有让烈焰将自己的意识吞没。但遗憾的是莫小莫的身上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他的意志战胜了火焰,但他的身体却没能熬过痛苦。小黄的眼角中似乎泛起了点点的泪花,其实能挺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整整两天一夜,他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小黄心中自然是明白的。最终就连荒火之主的血脉似乎都已经开始承认他了,奈何却输给了这具肉体凡胎,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小黄看着莫小莫,深深地低下了头,看上去似乎是在默哀缅怀。片刻过后,就在它刚要返回武襄侯府通知梦彩儿过来收尸时,莫小莫的手却突然将它一把给搂了过去,吓的小黄全身的羽毛的炸了起来。就在小黄惊魂未定之间,莫小莫竟然开口说话了,他喃喃道:“小黄……我好饿啊……这里有没有吃的啊?我……特别特别饿……”
此时此刻的武襄侯府内,梦彩儿正跪在云星晚的面前,云星晚一脸决绝的样子,娇声喝道:“不行!绝对不可以!现在的情况有多紧张你不是不知道的,这种时候你要去劫押运车队,那不是自己去送死吗?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梦彩儿自然也明白云星晚是一心为她好,可有些事儿她是没办法袖手旁观的,于是道她对云星晚一叩首,道:“小姐,您的良苦用心彩儿都明白,可那是一车车鲜活的生命啊!既然彩儿知道了,就实在是做不到袖手旁观!还望小姐成全!”
今天早晨时,梦彩儿收到了同在盛春城内潜伏着的妖族传来的消息,说是今日会有一支押运着妖族的车队在盛春城外进行交接,邀她一同前去解救同胞。梦彩儿一得到消息便赶紧找云星晚说明情况想要前去和他们汇合,但没想到云星晚却说什么都不同意她去。
云星晚道:“彩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是真的心疼那些被抓住的妖族,但这里可是皇都盛春啊!且不说是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就算是妖族的一众高手只怕都是有来无回的!我总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
梦彩儿道:“小姐,彩儿这次绝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而是收到了一位前辈的邀请,据说这个人与妖族叱咤风云的云地双雄都有着很深的交情呢!他们现在需要我,需要更多的力量去完成这次的营救,去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而且他们都已经打探好了,车队会在城外进行接运,负责将车队接运入城的只是一小队龙旗军,大概只有十几个人的样子。只要把握好从接运到入城的这段空档,就一定有机会将他们都救出来的。”
云星晚摇了摇头,道:“龙旗军的实力你又不是没见过,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他们毕竟是皇城禁军,事情绝不会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
梦彩儿道:“小姐您放心,我们又不是要和他们一决高下。我们只要将锁着的笼子一打开,那些被关押着的妖族就都可以逃出来了。到时候只需要稍稍拖延他们一会儿这些妖族就都可以顺利的逃出生天了。策划这次行动的人说具体的作战计划都已经制定好了,能够加入的战力越多付出的牺牲才会越少,所以彩儿才想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呀!”
云星晚看着梦彩儿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们从小就在一起生活,所以云星晚能够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但她确信事情一定不会是梦彩儿说的那样简单。一路秘密押运,怎么可能偏偏到了皇城脚下就放松了警惕呢?除非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妖族的人不敢来劫车,亦或者就算是劫了也根本劫不走。于是云星晚对梦彩儿道:“他们在这里放松警惕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假如那支车队押运的妖族都已经死了,你们的付出岂不是就白费了吗?”
梦彩儿道:“不会的,我听说他们好像是在用抓到的妖族在做什么东西,好像是死了的就不好了,所以他们是绝不会不远万里的秘密押运一批尸体过来的。”
云星晚又想了片刻,道:“彩儿,你相信我,这件事情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劝一劝那些打算前去营救的妖族们,最好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到。”
“可是小姐,我……”梦彩儿刚刚开口,云星晚却打断了她。
云星晚对梦彩儿道:“我明白的心情,要不这样吧!咱们去想办法打探一下这次押运的一些细节吧,或许对他们的帮助要大过去现场帮忙呢!”
听云星晚这么一说,梦彩儿觉得这倒也是个好想法,于是问道:“可是小姐,我们该怎么去打探这个消息呢?那毕竟是秘密押运啊,只怕是知道内情的人少之又少吧!”
云星晚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的,但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然那些妖族怎么可能会得到情报呢?我还真想到了有一个人,他是一定能知道些什么的,我们去找他一定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梦彩儿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惊道:“您说的莫非是……他老人家?”
与此同时,通往盛春城的一条小路上,小茶摊的一角坐着两个人。其中的那名女子总是带着一丝迷人的微笑,散透着无法抵挡的魅力,如同一颗娇艳的樱桃一般,周围的男人们都忍不住时不时的偷偷瞄上她一眼。但周围人只看到了她美艳的外表,却不知这女子便是妖族御首苍勿言的得意门生,有着云地双雄之称的妖族顶尖高手——苏我。
坐在苏我对面的那人虽然看上去年岁不大甚至可能还要比苏我小上一些,但却是一脸老气横秋的表情。他的肩头停落着一只雪白色的猫头鹰,分外的扎眼,特别是再配上他那一身暗灰色的袍子,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那人轻轻的拍了拍肩头停落的雪白头鹰。猫头鹰收到了指令后立即离开了他的肩头,绕着茶摊和小路上的所有人盘旋了一圈,所过之处众人纷纷倒地。
这时,苏我优雅的端起粗制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道:“他们好不容易才在盛春这么危险的地方潜伏下来,你这么擅作主张,是会出事的。”
那人声音低沉的道:“难道为了自己不会出事,就要畏首畏尾的看着自己的同胞惨遭屠戮而置之不理了吗?我们到底还要在这种状态下苟延残喘多久?一年?两年?十年?一辈子?还是世世代代?”
苏我淡淡一笑,道:“你这家伙倒没什么坏心,就是这性子急了些,小心被人利用。”
那人却不屑的一笑,道:“是我性子太急,还是他苍勿言老了,怕事儿了?”
苏我闻言,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语调低沉道:“山灵,我觉得你应该注意一下你的言辞。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指责御首大人!他心中的大义岂是你这种蝼蚁能够理解的?”
“大义?”山灵苦苦一笑,“到底是我容易被人利用,还是你苏我容易被人利用?”他顿了顿,又道,“我承认,当初我们都还在居灵界时我和你一样的崇拜他。他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无所畏惧。只要有他在,不管多危险的境地都不需要紧张,不需要害怕。那时候他在我们的心目中就是神,是无所不能的神!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当我走出了居灵界,我看到的是什么?是成千上万的妖族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是我们数不尽的同胞被人类无情的奴役,肆意的屠戮!这种时候你的御首大人在干什么?他躲在那个安逸舒适的居灵界里,只怕是正哄着那个少不经事的小圣主玩着过家家呢吧?这就是你的御首大人!这就是你口中的大义!”
苏我看着山灵的样子,似乎陷入了一段回忆,良久之后她才低声道:“雪儿的事儿,是个意外……”
“别!”山灵激动地打断了她,“别说什么意外,永远都不要和我提意外这个词!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那个傻丫头就是因为太相信你的御首大人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你知不知道她到死都相信苍勿言是不会抛弃她的!可是呢?可是就在她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心中的天神在哪?她满怀的希望又在哪?”
苏我淡淡地道:“很多事情,我们没有身处其中便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你要带着我们的同胞去送死,如果雪儿还活着,你觉得那是她想看到的吗?”
“送死?”山灵笑道,“恰恰相反,我觉得我是在拯救,拯救他们,拯救妖族的未来!这次营救只是个开始而已,我会借此机会把妖族散落在外的力量一点点的整合起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反抗才是唯一的出路!如果雪儿还在,我想她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苏我叹了口气,道:“你我自幼相识,我希望你可以迷途知返。”
“迷途吗?”山灵说着站起身来,“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离开就当从没见过我。回去后,就说你来晚了,我已经做完了。”
言罢,山灵召回了雪白色的猫头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茶摊。苏我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她知道,按照师父的命令她是一定要制止他的。可她却只是坐在那儿看着山灵远去的身影,一动未动。
山洞之中,小黄一脸呆呆的表情看着正捧着一整条渍牛腿狂啃的莫小莫。虽然小黄根本不用吃这些东西,不过看着莫小莫的这一副吃相它还是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莫小莫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还不断的嘟囔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怎么这么好吃呢!”
就在刚刚,小黄十分确定莫小莫已经死了,可这家伙竟然突然间又活了过来,嘴里还一直吵吵着肚子饿。小黄在山洞的深处翻出了三条渍猪腿和两条渍牛腿,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剩下莫小莫现在正啃着的那条牛腿了。正常的人类,食量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吧?小黄飞到了莫小莫的头上,稚嫩的小翅膀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一股磅礴的气势顿时奔腾而出,小黄体内的天芒金焰瞬间便躁动了起来,惊得它赶紧将翅膀收了回来飞离了莫小莫的头顶。
小黄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后才落在了地上,它一脸疑惑的表情,叽叽喳喳道:“我刚刚明明确认你已经死了,可为什么你又突然活了过来了呢?而且……好像荒火之主的血脉已经开始与你融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小莫用嘴使劲扯下了一大块渍肉吞进了肚子里,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你告诉我的,不要让烈焰吞没我的意志。还有就是……其实我已经不止一次的死而复生了。”莫小莫又吞了一大块渍肉,问道,“那我现在是不是也像他们那样拥有强大的气了?”
不止一次的死而复生?这能力小黄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但一时间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接着,小黄环顾了一圈周围,发现洞口处有一颗一人环抱的大树,便对莫小莫叽叽喳喳道:“你可以朝着那棵大树打一拳试试,看看你的力量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莫小莫看了一眼那棵大树,顿时摇了摇头,道:“它那么粗,我怎么可能打的动它呢?而且树皮多硬啊!我一拳打下去手不得疼死啊?”
小黄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远古血脉或许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莫小莫似乎证明了它改变不了脑子,想想也真的是遗憾呢。小黄叽叽喳喳道:“人类的修炼高手有的甚至一拳就能打平一整座小山,一棵大树而已,你只管用力打下去就好了,肯定没问题的!”
小黄的话让莫小莫想起了那天白崇鏖战妖兽时的英姿,想要更好的保护云星晚自己就要变成那样的人才行啊!于是他放下了还剩下一小半的渍牛腿,走到了洞口的那棵大树旁边。莫小莫深深的吸了口气,猛地一拳打在了大树的树干之上。
“嘭”的一声巨响,树木的残渣迸溅在了莫小莫的脸上,他的拳头足足有一半都没进了树木之中,树干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树坑。
小黄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这种程度对它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不过作为一个人类少年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不错的。就在小黄以为莫小莫一定会欣喜若狂时,他却捂着自己的拳头龇牙咧嘴的痛苦哀嚎了起来:“疼……疼……疼死我啦!”
小黄顿时觉得一阵冷汗直流,于是叽叽喳喳道:“你该不会是都没用气将拳头保护起来就一拳打了过去吧?”
“用气保护拳头?”莫小莫疑道,“你也没说呀!我怎么知道还可以这样!”
小黄无奈的摊了摊翅膀,叽叽喳喳道:“我也不知道你能蠢到这种程度呀。”
莫小莫又道:“而且……我还是感觉不到身体里有什么气的存在啊!会不会又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感觉不到气的存在?怎么可能呢?虽然莫小莫并没有完全吸收掉自己给他的那些天芒金焰,但哪怕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的。怎么到了他这儿却还是感觉不到气的存在呢?小黄思索了片刻,叽叽喳喳道:“我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你的身体确实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但具体变化到了什么程度我确实不太清楚。荒火之主的血脉上一次觉醒还是在几百年前我才刚刚诞生的时候,那次和你现在的情况好像差的挺多,所以剩下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一点点的去摸索了,我也不能十分的确定。”
莫小莫哦了一声,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确实感觉身体好像变得轻了很多,好像不止是身体变得轻了,别的东西也似乎都变得轻了起来,好像还变的慢了。”
小黄叽叽喳喳的解释道:“不是周围的事物发生了变化,变化的是你自己啊!这些现象表明,你已经成功踏入修炼者的行列中了。”
就在一人一鸡正聊着的时候,莫小莫突然感觉到了山洞的洞口处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气息波动,于是他下意识的问道:“是谁在哪?”
莫小莫的话音才落,那道气息瞬间就变得锐利万分,洞口处突然窜出了一道黑影,朝着莫小莫凶猛地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