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第一章

错误举报

上图的“进入阅读模式”是360的不建议大家点,点了后可能进入乱码模式。

    中陵,小沧山,上岭关。

    风淅淅,雨急急,浮烟梦里楼阁影。

    青一抹,红一抹,水墨卷中一点睛。

    一声弦,两声弦,云山雾雨谁人音,是人情,寄人情。

    所谓山中多雨,十里不同天,位处中陵与南岭交界的上岭关,北邻小沧山,西接五莲山脉,故而一年四季多雨,不过却是急雨纷纷,来时突兀去时快,无雨时晴空万里,日耀天辉,所以多雨的上岭关并非常年满布淤泥与潮湿。

    约摸一刻间,雨便停了,云开日明,水汽氤氲的天迹浮现出一道七彩虹桥。

    见雨过天晴,日头正好,芍药将长廊边的窗户一一打开,路过二楼正前方的窗户时,听见楼下传来几声嬉笑,一时好奇这雨方停怎有人就出了门,张望间,便见楼下几名小青年正围着一个人指手画脚。

    只见被围困之人乃是一名身形娇小且衣衫褴褛的女子,从上及下,芍药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

    眯着眼仔细看了两眼,芍药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只见在那破败不堪且污浊的分不清年代岁月的衣饰下,是赫然满布伤痕的狰狞肤骨,虽不见血,但每一道伤疤再再显示着当时的削骨剔肉,残忍至极。

    那几名青年芍药认识,都是关内的无业游民,地痞无赖,整日里闲来无聊净干些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的事。

    只见其中一名青年伸手欲摸女子的脸,却被她侧身闪过了,随即几人一阵哄堂大笑,似是觉得趣味,便欲再进一步,却听头上传来一声呵斥,遂几人抬头望去。

    “你们几个,胆子不小啊,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敢在疏雨楼耍无赖,你是想去官堂上唱大戏吗?”芍药说着将一把花生朝几人狠狠砸去。

    “哎呦,是芍药姐姐啊,疏雨楼的花生既然这么多,不如请我们进去喝两杯啊!我们保证不再胡来!”其中一名青年笑吟吟的看着芍药道。

    “是啊,我们这不是无聊嘛!没想真干些什么!”另外一名青年附和道。

    “呸!谁是你姐姐!还想进疏雨楼喝茶吃点心,下辈子吧,还不快走,等我下来了,你们就走不了了!”说着芍药抓起一把花生作势又要扔。

    “好姐姐,我们走就是了!别浪费食物啊!扯花生多累啊,看你扔的满地都是,还不得你们自己打扫啊!”青年说着捡起几粒花生看了那女子一眼笑了笑,随即招呼几人迅速离开了。

    见几人离开,芍药转身下楼,推开大门,便见那女子竟然晕倒在地。

    “哎呀,你怎样了?”见状,芍药慌乱的推了推那女子,却无任何反应,遂伸手探了探鼻息,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晕了过去。

    一时间,芍药也顾不上许多,背起那女子便进了楼。

    待的清洗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芍药这才发现竟是一名模样美艳的妙龄女子,年纪不大,估摸着才二十出头。惊奇的是这女子竟然生了许多白发,之前蓬头垢面的未有注意,如今清晰了才发现。结合女子初见时的状况与全身狰狞可怖的伤疤,芍药觉得她着实是一名可怜人,所以先斩后奏的将人救回楼里。

    “可曾醒过?”榻前,一抹白衣轻摇,是谁柔声细语轻言浅问。

    “不曾醒过,她可无恙?”见女子久久不醒,芍药不禁有些担忧。

    “不用太过忧虑,大夫不是说了并无大碍,那些伤痕早已结疤,新伤不过只是轻微的皮肉伤而已。”白衣女子道。

    “可是那她为何始终沉睡不醒,还有小姐不觉得她的白发似乎比之前更多了吗?正常人也不会睡两天便白了头吧”芍药盯着榻上之人皱眉道。

    “我已探过她的脉息,并无异常,观她面色红润,呼吸匀称,应是无什大碍,不必心急,当醒自醒,继续观察便是。”说罢,轻罗白纱摇曳,榻前已无如花雪影。

    “哎,希望无事便好,可别白费了我这几天日夜精心照顾才是”芍药叹息着趴在榻边打盹,她已经连续看顾女子两天两夜了,实在累的很,可却不愿让他人代劳,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人是自己要救的,便没有理由让别人来分担自己的责任。

    朝夕交替,日月竟转,眨眼已过了两日,天又下起了雨。

    疏雨楼一楼大厅正中央处,是一方高起的乐台,四周悬以丝竹水纱幔,风吹帘动,如烟云翻飞,却因内层丝竹垂重,而帘中一二不得窥见。

    乐台下方则是满置宾坐,以供视听,每一方桌配一套茶具,三两点心,有人进来可自行享用,不用付钱。因为此地乃是中陵数一数二的名乐楼,顾名思义,以声,乐为本,集合天下各类丝竹管弦之音律曲谱。总之,便是一处声,乐的交流探讨与深进鉴赏之地。

    喜欢附庸风雅之人大多富裕,所以一楼大多是闲散路过之人休憩小坐,二楼以上别有洞天,每一处厢房布置精妙,结合各类乐器而为,但风格却无一相同,且每处都设有相应风格的书架,其上满布同种古今书籍与曲谱乐章。

    疏雨楼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止如此,还有其特殊的房屋构造方式,每一处厢房四面皆由两层石壁组成。一层乃隔音石,用于隔绝每道厢房之间相互干扰之声,二层乃空音石,取空谷幽兰之石围绕整个房间,弹奏时宛如置身深谷幽洞,一弦一笛则如水滴心海,震慑神思。

    故而疏雨楼从无账簿亦无价目清单,所谓袅袅之音,君子之风,自会有人在离开之迹回以重金,芍药只管在整理房间时一一收下便是,多少不论,每日总体下来所获竟也颇多。

    虽天色尚早,但因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让正值午时的苍穹显的尤为暗沉,不远处的小沧山亦是模糊了黛色,宛如一抹飘忽不定的水墨,游离在浑蒙的风雨中。

    约摸半个时辰,雨也不见停,反而风越来越大了,将半合的大门蹭的一下吹的敞开,随着一声轰隆惊雷,吓的一楼在坐的几人纷纷朝门口望去,乐台上的琴声亦戛然而止,大厅一下鸦雀无声,静的可怕。

    “哎呀,这天气太不寻常了,本想路过避雨,等雨停了再回去,这下不知何时才能走啊”台下有人看着门外雨势哀叹道。

    “天还早,你急着回去干什么啊?”身旁随桌一人问。

    “哎,昨日我父亲突然发病,我今日一大早便赶着给他买药,哪成想刚出了药铺便下起雨来,差点打湿了我的药,也不知父亲他怎样了?”那人神情忧虑的道。

    “啊,那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找些东西将药材包好,赶回去湿了点应是不妨碍药性吧,万一耽误病情就不好了,看你身强体壮应是能扛着风寒的,老人身体弱可禁不住。”身旁一人又道。

    “嗯说的也是那我先走了,你没事便多坐会吧!”应承着,那人立刻起身将外衫脱下好好包裹住药材,随即抬头看了下门外狂风骤雨,而后神情坚毅的冲向门外。

    “哎,等等!”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甜的叫唤,随着细碎的脚步声,有人慢慢朝他靠近。

    那人转过身疑惑的望去,便见一名白衣翩然,眉眼如花的女子缓步朝他走来。

    “啊?姑娘是叫我吗?”那人疑惑的问。

    “哈,我看着你讲话,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是在叫你呢?”女子莞尔一笑,清秀温婉的模样犹如娇艳欲开的海棠花,令男人不禁心神一荡。

    “姑姑娘有什么事吗?”男人定了定心神问道。

    “哈,何必如此紧张,我看起来真可怕吗?”顿了顿女子又道“好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外面风雨这么大,你如何回去。”

    “可是父亲还等着我的药回去治病我怕晚了出什么事我还年轻,身强体壮吹个风淋个雨不要紧的。”男人道。

    “真孝顺的人,你且稍等片刻。”女子说着朝身后喊道“小七,快将楼里的马车牵过来,送这位大哥回家。”

    “这怎可如此劳烦姑娘,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不用”话未说完,却被女子打断。

    “为什么要拒绝别人的帮助?你现在很需要帮助不是吗?你的父亲可以等吗?你是在拒绝我救你的父亲吗?”女子一连问道。

    “我”闻言,男子一时愕然,竟无法反驳。

    女子却并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大门边,拿起架上的一只梅花纸伞递给男子。

    “这我”男子再度愕然,拿伞的双手有些不可抑制的微颤。

    “外面雨大,既然可以,何必让自己吹风淋雨,下次出门记得带伞。”女子道。

    “多谢姑娘我”闻言,男子眼里竟泛起泪花,一股酸涩哽在喉间,令他无法言语。

    “好了,车来了,你的心意我明白,谢字我便收下了,快回去吧,记得回去喝一碗姜茶驱寒。”女子看了眼门外等候的小厮如此催促道。

    “嗯”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硬生生挤出一个嗯便转身出了大门冲进马车中。

    “小七,小心驾车。”女子朝小厮叫道。

    “知道了小姐,我驾车您放心!绝对将人安全送达,然后安全回返!”说罢,小七便驱使马车离开了疏雨楼。

    楼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清幽的笛声,乐台上的琴者不知何时竟换了人。

    她就是一名温柔善良的人,对谁都如此温柔善良,经久不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懂音律的自己,竟也开始频繁来往这疏雨楼?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言不语一坐便是一整天,只是为了在角落里偷偷多看她一眼

    美丽温柔的她毫不吝啬的将她的好分享他人,却从来,不属于任何人

    “今年新采摘的空山新雨,味道如何?”突然一道低沉婉转的声调打破他的思绪,他蓦然回神,抬起头,便见一身白衣的女子温婉的站在他面前,朝他轻柔一笑。

    “啊?”他蓦然一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

    “哎呀,你该不会毫无察觉吧?你可是第一个品尝空山新雨的客人呢”女子说着自顾自拿起茶盏替自己斟了一杯茶,随后拂衣落座。

    “第一个?”闻言,男子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女子。

    “最近看你似乎心情不好,刚好新进的空山新雨送来了,便叫芍药送来给你品尝品尝,不过看来并无效益。”女子说罢,端起茶盏浅酌一口。

    “我抱歉”闻言,男子愧疚的低了低头,有些不自在的看着手中茶,清冽的茶香猛的扑鼻而来,令他陡然清爽。

    “哎呀,你为什么又要道歉啊,真是一个不自信的人呐”闻言,女子回道。

    “姑娘记性真好,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交谈吧。”男子道。

    “嗯,是第一次交谈,以往你都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喝茶发呆,虽不像你今日这般忧思憧憧,但却从未开怀一笑过,怎样,可是我这疏雨楼招待不周吗?”女子问道。

    “不不是的”闻言,男子立刻反驳道。

    “呵,看你平日里像是个沉着冷静的人,怎么今日交谈却是如此拘谨,方才那位大哥亦同,我很可怕吗?”女子又问。

    “我只是没想过姑娘会与我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陌生人交谈,更一直,都记得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看你衣着亦并非普通人家,何以会觉得我便一定比你高人一等呢?难道是我表现出什么误导你了吗?”女子问。

    “没有,姑娘很好很善良,对每个人都很好”男子支吾着回答道。

    “哈,人的相处都是相互的,你觉得我在乎你,可你不同样关注着我吗?”女子轻笑一声道。

    “呃我”闻言,男子顿时愕然,看着女子眉目含笑,如沐春风,一时有些恍惚。

    “喝过同一壶茶,我还不知公子名讳呢,我叫雨轻蝉,你叫什么名字?”女子问道。

    “于卿”男子低声答道。

    “于卿,嗯,我记住了”顿了顿女子又道“上岭关唯一一家与十境琉璃有生意往来的玉石商铺,如此家底,为何不能令你展颜一笑呢?”

    “你”闻言,男子内心一悸,他从未想过雨轻蝉竟对他有如此了解。

    “并没有特别去打听,只是来往行人多了,闲谈之间耳濡目染罢了,你可能也不知道,我这里许多玉石藏品摆件都是从你家商铺购置的。”女子答道。

    “唉”男子叹了一口气微微垂首,沉默片刻方道“我们家三代单传,故而父亲从小便对我寄以厚望,不论任何事都替我一一规划,我想反抗,但,又不想令他们失望,为此我放弃了所有的喜好,也,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只是,为了满足他们,让他们开心”顿了顿,男子又道“有时候想一想,连我自己竟也不知道到底是难过还是满足,反抗时好像大家都会难过,建在大家难过的基础上的自由,我也就开心不起来但是顺从他们时,看到他们开心一笑,那一刻竟又觉得满足,我也就觉得开心,我到底,是怎么了”说着,男子抱着脑袋闭上眼,似乎想极力拜托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