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四季村最大的院子当属大班将家,分前院中院和后院,中院旁还挂了一个小小的花园。
中院厅堂之上,大班将端坐于主位,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端坐于客位。
“大班将,今日探访,实属冒昧,若不是事出紧急,在下绝对不在小少爷丧期之中前来叨扰!”刀疤男子拱手说道。
大班将那红色面皮之上,微微抽动了一下,哀伤的长叹一口气,摆摆手说道:“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今日我曾遇到了杀人凶手,可惜让他跑掉了!”
“哦!”刀疤男子立刻摆出一副专注的神情,说道:“大班将可有那贼人的画像?青某不才,愿帮大班将缉拿凶手,以报血海深仇!”
大班将双眼一亮,立刻吩咐家奴将画像取来。刀疤男子接过画像一看,心中翻腾不止,这画像上的人,怎么这么像司马晴空?
大班将看刀疤男子看的专注,于是解释道:“他还有一个帮手,之前没露面,今日让我撞见了!是一个小妮子,用一个白花花的九节鞭!”
听到此处,刀疤男子心神一震,似是明白了什么。他心中暗道:“如果司马晴空是真的是凶手的话,或许我青雨雷还可以周旋一二,但如果小妹也参与其中,我断然是要站在小妹一边,与地行家为敌的。但如此一来,圣主交代的任务……”
随后,青雨雷话锋一转,对大班将安慰一番,而后找个机会,又转了话题,说道:“我听说,近几年,这阿芙蓉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啦?”
“哎!”大班将叹息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
“除了前年风不调雨不顺,阿芙蓉欠收之外,似是采买的价格也越来越低了!”
“哎!”大班将又叹息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
青雨雷心中思索,这大班将总是这么叹息着附和,也套不出什么话来,看来需要换的个问法。
“小弟听说,这次螭吻大陆的厨神节会在东欢府举办。可谓实至名归啊!以东欢府梅家的势力和富贵,恐怕西畅府和南悦府都难以望其项背啊!
“也许吧。但,他梅家也不是外人看到的如此光鲜。”大班将说道。
青雨雷心中窃喜,继续问道:“大班将何出此言?我看那梅家就是鼎食钟鸣之家,富甲一方啊!”
大班将摇了摇肥硕的头,开口道:“若真是如世人所见,那梅盈天和梅千顷,也不会欠着我地行家两年的钱款!”
“居然还有此事?”
“实不相瞒。这阿芙蓉的生意,其利有百,信风者占其三,炼制者占其五,梅家独占其九十,我种植者只占其二而已!可是,我地行家的人却是受了最多的累,吃了最多的苦,到头来,还要看他人眼色。老天不公啊!”
“简直是明抢!”青雨雷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骂道:“原来他梅家是靠压榨地行家才有今日之荣华富贵,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青兄弟也不必为我如此愤慨。我已习惯,只求梅家能及时付钱,我就心满意足啦!”大班将把手中茶水一饮而尽,仿佛咽下去的不是茶水,而是苦水。
“我青雨雷,生平最是看不惯这等仗势欺人,倚强凌弱的人!换作我,早和他梅家断了往来!”
“断了往来?谈何容易啊!”大班将将一颗肥硕的头颅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小弟现有一策,可助大行家摆脱困局!”
“哦,当真?快说来听听。”
青雨雷胸有成竹,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与西畅府范家交情匪浅,玉齿上人范迪许有意做这门生意!”
“范家?”大班将一脸惊愕,“那岂不是,范家要与梅家翻脸?”
“翻脸如何,不翻脸又如何?”青雨雷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受梅家倾轧的不止地行家。那玉齿上人在朝堂之上,每每都会遭到修口上人的刁难,令他在螭吻大王面前颜面尽失!他心中的不悦,也是由来已久!况且,阿芙蓉这门生意,一本万利,范家一旦拔得头筹,肯让利于地行家百之其十,大班将可莫要错过啊!”
“百之其十,岂不就是十分之一,足足一成的利钱?”大班将油光恣溢的脸上,现出期许与兴奋来。
“比之现在,足足五倍啊!村外那几千亩的阿芙蓉,此时正在盛开,多么美丽炫目啊!识时务者,就是要把果实交给懂得珍惜的人,才不枉地行家的每一滴汗水!”青雨雷慷慨激昂的声音从厅堂之中传出来。
听到此处,隐藏在厅堂侧旁小花园之中的青雨丝愤怒至极!哥哥果然身陷阿芙蓉毒的贩运之中。之前不去质问他,是考虑到给他留几分情面,怎奈他执迷不悔,为虎作伥!
青雨丝奋然起身,就要去与青雨雷当面对质。好在晴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小丝,不要冲动!我自有计划,跟我来!”晴空强行拉着青雨丝悄悄退去。
原来,二人白天所见的辽阔花田,竟然都是阿芙蓉!晴空岂能错失这大好机会!
二人飞檐走壁,来到村口,直奔阿芙蓉花田而去。
忽的,人影一闪,三个熟悉的人影擦肩而过。
“晴空,雨丝!”来人正是袁谷子,而他身旁的正是游广渊和游阔渊两兄弟。孪生子一笑,喊道:“晴空大哥,雨丝姐姐!”
晴空和青雨丝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伙伴们都怎么样?”
袁谷子答道:“当然是来找你俩啦!那天狂风之后,不见了你们,我们在原地等了半日,广渊和阔渊正好赶到。”
孪生子中的一个接过话茬说道:“大家一商量,子纠哥哥让我俩带着谷子哥哥来寻你俩,他们去追查阿芙蓉毒的炼制下家。”
另一个补充说道:“大家都平安无事。花映雪姐姐很伤心,恰好他的下属找到她,说有要事急需处理,于是花姐姐就暂时回蒲牢大陆了!临行前,让我们转告雨丝姐姐一句话。”
“什么话?”青雨丝问道。
“执念太深,青郎也是可怜人!”
青雨丝一怔,久久不能回神。执念?执念!看来,花姐姐已然看透了这一切。相比之下,自己根本不了解哥哥啊!
晴空笑呵呵的摸了摸孪生子的头,说道:“幸亏有你们的蚂蚁在,不然我们也不会如此巧遇!”
孪生子哈哈一笑,齐声说道“就这点微末本事,晴空大哥谬赞了!”
袁谷子咧嘴一笑,说道:“哎,何必自谦,厉害就是厉害嘛!”
“晴空大哥可不是谬赞。今晚,我还要借你俩的神威来给我和雨丝姐姐出一口恶气!”晴空眼露狡黠之色,然后对青雨丝说道:“小丝,你莫要再介怀,今晚我们就毁了这万亩花田!”
青雨丝双眸含泪,重重的点点头。于是五个人消失在暮色之中。
阿芙蓉花海之中,晴空说道:“谷子,广渊,阔渊,这良田几千亩,本该种些养人的庄稼,现在却种了害人的阿芙蓉!咱们一起将它毁了吧!”
袁谷子将精钢锄头往地上一撑,说道:“哎!可惜啦,可惜啦!这杆长得这么绿,这花开的这么香!你不说,我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阿芙蓉。看来美丽最能迷惑人啊!”说罢,袁谷子身影一闪,狂奔而出,他身后已是植株乱飞,土沫飞溅了!
孪生子答应了一句:“没问题!”然后四掌同时触地,口中掐字念诀,不一会儿,地面之上就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土包,以一连十,以十连百,以百连千,以千连万,不计其数,数不胜数!
花田之下,阿芙蓉植株的根系被蚂蚁齐齐咬断,土地也变得喧腾不实。
晴空和青雨丝被其他三人的情绪带动,也各出狠招,将阿芙蓉成片成片的连根拔起!
青雨丝挥舞着九节鞭,似是要将心中的愤恨与不安,全部发泄出来一般。她自认为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可偏偏在哥哥身上,她有些是非不分。此刻的青雨丝怨怼哥哥,也怨怼心志不坚的自己。
一袭白衣,一柄长鞭,万花丛中,凌厉自如。
堪堪一个时辰,几千亩花田,已尽是残花碎叶。袁谷子擦了一把额头和脖颈的汗水,喊道:“痛快!痛快!种庄稼时高兴,没想到毁庄稼时也如此痛快!哈哈……”
孪生子说道:“晴空大哥,我们不但断了阿芙蓉的根系,还用蚂蚁将这土地的肥力消去了大半,五六年内,怕是寸草不生了!”
“做得好!太棒啦!”晴空喜出望外,双臂一展,将孪生子双双抱起。他完全没有想到,孪生子居然能够操控蚂蚁到如此地步!这样一来,去了他大大的一块心病!
孪生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俩之前只被父母如此抱过,此刻被晴空举得老高,又是害羞又是尴尬!
青雨丝被晴空这一举动逗得咯咯直笑,心中情绪舒畅了许多!
五个人看到自己破坏的成果,颇为满意。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片刻之前,躲在田沟之中,负责花田巡夜的人,听到嘈杂之声,从美梦之中醒来,发现不远处的花田已是狼藉一片!巡夜人以为自己是睡迷糊了,出现了幻觉,于是拍了拍脑袋,才惊慌地发现居然真的是有人在毁坏花田!他一下子冷汗满背,一个翻身,顺着田沟,就向村里狂奔,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
片刻之后,四季村口现出许多火把亮光,人声嘈杂,向花田方向奔来。
袁谷子一看,打趣道:“晴空,看吧,苦主来了!你说咋办吧?”
“这次我偏要耀武扬威一番!”晴空放下孪生子,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火把组成长龙,快速向这边奔来。临近了,人群之中爆发出震天的叫嚷之声。
“该死的!是谁毁了庄稼啊!”,“我日你娘,哪个王八蛋糟蹋了我们的庄稼啊,这可是一年的收成啊!”,“这是要了老朽的命啊!天啊!”
人群骂天骂地,哭爹喊娘,愤怒委屈之意,沸反盈天。
站在最前面的大班将跪在田里,捧起几株残破不堪的阿芙蓉,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喊出一句话:“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忽的,大班将发现不远处,站着五个人!他立刻朝身后的人群嚷道:“都他妈别嚎了!拿火把来!那,有几个人!”
经大班将这么一提醒,男女老少都发现了那五个人影,于是呼啦啦向他们走去。
“你们是谁?”还没走到近前,大班将就嚷道。
晴空将双手合成一个喇叭状,放到嘴边,一字一句的大声回答道:“大班将你好!我们就是毁了阿芙蓉的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
晴空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入到地行家每个人的耳朵里。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听错了!天底下哪有这种贼人?毁了别人视若珍宝的庄稼,不但不逃走,居然还站在原地,大声宣布自己的罪行!
晴空见众人有瞬间的反应迟缓,于是嘿嘿一笑,又贱兮兮的说道:“连根拔起,特别好玩!”
听到这句话,地行家众人全部反映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向晴空他们扑了过来,一时间脏话漫天,不堪入耳。
见此情景,晴空他们早已做好回击的准备!
可是,就在双方动手的那一刻,哗啦一声,在双方之间,突然爆起无数泥土!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之下,一个人从地下站了起来。
不是由坐而站,也不是由蹲而站,而是由卧而站!仿佛一根木头,直挺挺地从地下弹了起来!
对峙双方始料未及,全部愣在了原地。
那个从地下站起来的人,长得圆墩墩的,火把一照,居然是紫色眸子!
晴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不就是僵尸兵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红土大路遭遇一次,狴犴大陆的果园中遭遇一次,难道这花田之下,埋伏着成千上百的僵尸兵?
这时,地行家人群之中挤出一个圆墩墩的老头,扑到僵尸兵身边,抓着他的双臂喊道:“蚯蚓啊,我的好孙子蚯蚓啊,你告诉爷爷,你没死,是不是?你是吓唬爷爷的对不对?蚯蚓你说话啊?”圆墩墩的老头边喊边摇晃着那个圆墩墩的人,然后他赫然发现自己孙子的双眸竟然是紫色的。
“啊!”老头发出一声怪叫,双手开始颤抖,然后转头朝着大班将嚷道:“你个该死的畜生,你居然把你儿子做成了僵尸!混账东西,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还我的孙子来啊!”
大班将听自己的爹如此指责,只得不顾颜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辩解道:“爹啊!我也是舍不得蚯蚓啊,迫于无奈才想借着阿芙蓉的药力让他起死回生啊!”
“起死回生个屁!阿芙蓉只会把他变成僵尸啊!你个混账又不是不知道!”老头声嘶力竭,连连跺脚。
“爹啊!杀你孙子的人就是对面这个人啊!现在他又毁了我们一族的前程,我们地行家,少不了和当年的牧行家一样,惨遭灭门啊!”大班将说着,已然起身,准备与晴空等人决一死战。今日不死,来日也会被梅家灭门,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老头浑身颤立,转头望向晴空等人,他举起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晴空的鼻子,刚要破口大骂,但却忽然怔住了!
老头看到了青雨丝,看到了青雨丝的面容,看到了青雨丝手里的九节鞭,他双眼充满惊恐,语无伦次的说道:“你居然没死?你,你还活着?牧行家早已灭门,为何,你,你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青家命不该绝?”
青雨丝眼中的震惊之色不亚于对面的老头。她开始以为是老头认错了人。连日来有人冒充晴空到处杀人,自然也很有可能有人冒充自己,协助行凶。但当老头说出青家的时候,青雨丝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莫非这九节鞭与青家有着莫大的关联?莫非自己的身世还隐藏着什么秘密?莫非牧行家惨遭灭门一事与自己有着扯不开的缘由?
青雨丝上前一步,急急问道:“你是何意?快快讲清楚?”
早已按捺不住的大班将立刻命令道:“地行家众人听令,给我将这几个人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一声狂吼,震耳欲聋,那圆墩墩的僵尸青筋暴起,肌肉鼓胀,一掌拍向离他最近的老头,力道之猛,非常人所能!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蒙面黑衣人,飞掠而过,挟持着老头狂奔而走,身后留下一句:“跟我来!”
晴空,青雨丝,袁谷子和孪生子立刻反映了过来,转身飞奔而去。
四季村地行家众人,经过连番变故,竟呆呆的立在了原地。大班将扯着嗓子狂喊:“还他妈不快追!我爹被他们劫持啦!”
话音刚落,僵尸已然朝着地行家众人出手!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平日爱子如命的大班将,不得不陷入到与死后儿子的苦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