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快给老子拿酒来!”
一声粗厉的干嚎,声巨如雷,直震屋瓦。
只见一个粗犷精壮的大汉前脚刚迈进门,便大声冲柜台上的店小二喝道。
这里是中州城外的一个寻常酒肆。店门口旗杆上高高地挑一面破破烂烂的青旗,画着一盏歪歪斜斜的酒壶,在风中翻卷着飘扬。城外野店,本就只供路人赶路乏了歇脚,口渴了吃酒。此时还未到晌午,店里一片冷寂,七八条方桌空无一人。店小二望着门外不见有人,在柜台上渐渐地打起瞌睡来。
直到这个大汉进门一声霹雳大吼,吓得小二一个激灵,心里咒骂着爷娘,脸上赶紧堆起笑容去招呼起来。
“客官,您要喝点什么?小店有……”
“少聒噪!快将你这最好的酒拿来!若迟了些,赏你老大耳光子吃!”
小二正欲给大汉介绍店里的佳酿,被大汉一声喝断,好不自在。但他见大汉粗眉怒目,虬髯横生,就只差把凶字写在脸上了。当下只好忍气吞声,满腔的火气,在腹里滚了三滚,终究化作脸上的笑颜,恭敬着给大汉拿酒去了。
两坛酒提上来,大汉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抱起酒坛仰头就倒。酒顺势往下淌,灌进大汉的嘴里,脖子里,桌子上,流的到处都是。
“噗……”酒刚进到大汉的嘴里,又被他一嘴喷出来,小二正站在对面,躲避不及,被喷了个满脸。
“这也能叫酒?寡淡无味,这他妈是泔水吧!”大汉把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向店小二怒喝道。
“嗯……好香!好香的酒气!想不到这荒村小店里竟然藏有如此好酒!青梧,我们快进去瞧瞧,为师在峰顶几个月久不沾酒,肚子里的酒虫可都快要死光啦!”
店小二还没来得及向大汉解释,只听门外一个声音喊到。小二听到有人夸赞自己家的酒好,高兴地望向门口,只见门帘一动,门口已站定二人,小二竟没有看清二人是如何进来的。只见二人一老一少,老人面容苍老,身体微微向前倾,腰间悬一个酒葫芦。少年身姿挺拔,面容坚毅。二人器宇不似寻常之人,面容颇有风霜之色,显是赶了许久的路。
原来这二人正是先前天外峰上的李青梧师徒。那日老人带李青梧登天外峰,向他吐露了他的身世。李青梧年纪尚幼,甫知自己的凄惨身世,情不能自已,一直郁郁不乐。老人干脆就和他留在峰顶。崖高人远,怡性遣怀,直到李青梧将此事淡忘了些,恢复了些精神,二人才从天外峰上下来。只是山居清苦,尤其是老人还是个十足的酒鬼,这一阵山居岁月无酒可饮,当真把他肚里的酒虫吊的难受。因此二人才下了山,他便急急地寻酒喝。
老人进了屋里来,环目四顾,见小店内空空荡荡,只有东北角上一条桌子前坐着一个大汉,桌子上放着两坛酒,毫无疑问,酒香就是从这儿传出去的。
老人深深地吸着鼻子,径直往大汉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沉醉道:“嗯,好酒好酒!香气浮而不劲,漂而不散!想不到荒村野店竟能有如此佳酿!”
老人走到大汉桌前,用手指点了一下流在桌子上的酒,放在嘴里尝了一下,砸吧砸吧嘴,眯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
“伙计,快快给老夫上酒!”
老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一面招呼店小二上酒,一面招呼李青梧来坐。
“好嘞!客官您稍候!”
店小二这才晃过神来,连忙去后堂拿酒。虽说这二人看着不像那凶大汉这般难伺候,但多年的待客经验告诉他也许这俩人要比那大汉厉害的多。江湖上越厉害的人越深藏不露。更重要的是这老头还懂自己店里的酒,这可比那凶大汉强多了。
“来喽,客官!您要的酒,您慢用!这位大爷,您可真是品酒的行家。小店虽是无名野店,但这酒却是远近闻名的。咱家这酒唤作‘十里香’,隔着坛子香气都能闻出来,开坛了更是酒香扑鼻,芬芳馥郁……”
小二还没说完,就被老人挥手打断。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喝酒了。老人把泥封开了,将酒慢慢倒入酒壶里,再往自己葫芦里倒了满满一葫芦。然后把酒壶里的酒斟入酒杯里,端起来放在鼻前细嗅了嗅,作势欲饮。
却听旁边大汉怒道:“哼!哪儿来的糟老头子!方才老子说这酒像泔水一样,你在这里和店小二一唱一和的莫不是笑老子不懂酒?”
“你……”
李青梧听大汉骂师父糟老头子,言语粗鲁,当即怒起指着大汉喊道:“你为何骂我师父?”
“哎……这位壮士,不要误会。我们师徒俩老的老,小的小,怎敢寻壮士晦气!只是我生性嗜酒,见酒则迷。又逢多日不饮,肚中酒虫早已难耐,今日见到这荒村土酿,自然当它是美酒佳酿。我喝酒又有一个习惯,那便是再好喝的酒,也要用酒杯斟来慢慢饮。只因量窄,若是直接开坛豪饮,恐怕一坛未尽,便已醉倒。我观壮士,豪迈干云。饮酒也必当鲸吸牛饮,方显英雄的气魄了!”
“哈哈哈……你这老儿却也会说。老子喝酒,管他好酒烈酒,通通直接用酒坛喝,若用酒杯一杯杯地喝,一顿酒怕要喝到天亮也喝不完。只是平日喝的都是陈坛古酿,今日若不是渴的急了,怎么在这破店里喝这臭泔水……”
李青梧见他说话甚有不敬,握紧拳头想找他理论,师父却以眼示意他不要胡乱发作。他只好恨恨的坐下,眼睛里带着怒意瞪着大汉。那大汉却只做不知,抱起酒坛只顾大口喝酒。
老人也不再说话,只用酒杯一杯一杯地喝酒。说是喝酒,倒不如说是品酒。斟一杯酒,要好长时间才喝完。那恶汉却喝的极快,抱着酒坛仰脖就灌,不一会儿一坛就喝光了。而老人却才喝了一壶不到。
终于,李青梧给师父把酒壶里最后一滴酒斟干净了。正要往酒壶里添酒,忽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越来越近,竟像是朝这小店赶来。不多时马蹄声已近至屋旁,骑马之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马蹄声依旧哒哒地响着,好似要冲进屋子里来。李青梧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自己和师父的桌子正对着小店门口,他们冲进来第一个撞到的岂不就是自己。就在马蹄声要踏进屋子的那一瞬,忽听骏马长嘶,接着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显然骑马之人有着超高的御马之术,在马将要破门而入的一瞬间,缰绳一拉,将马拉的人立起来,止住了破门之势。
“好厉害的骑术!”
老人迷离着双眼,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赞叹道。
李青梧转过身去看那恶汉,却发现他抱着酒坛子,不知何时已醉倒在桌子上了。
“哼,原来是个吹牛皮大王。这么快就烂醉如泥了。”
李青梧心里这样想着,看门帘响动,径直走进来四个人。他们的装扮十分怪异,四人皆穿长袍,袍子颜色竟是暗红色的。李青梧看到袍子的颜色,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血。没错,这袍子的颜色红的像血一样。李青梧注意到他们宽大的左袍袖上绣有一只金色蝙蝠,蝙蝠栩栩如生,作势欲飞。
四人从李青梧桌旁走过,旁若无人。来到柜台旁,为首的年轻人笑嘻嘻地对小二说道:“伙计,把我们的马牵到后院,喂些草料和水。再给我们打四碗白水来,赶路急了,渴的紧呢!”
说完伸手放在柜台上一锭雪花白银。
店小二本来见这四人打扮奇奇怪怪,行为诡秘,正担心不是什么好人。但见这年轻人笑容满面,说话客气,出手又十分阔绰,当即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牵马去了。
四人捡了靠近门口的一条桌子坐定,也不说话。只是目光不时地向李青梧师徒这儿望来。店内只有恶汉,李青梧师徒,血衣四人三桌客人。恶汉呼呼大睡,浑然物外。老人眼里仿佛只剩下酒,一杯又一杯地啜饮。红衣四人两两相对而坐,互相之间也不说话。店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终于,老人的酒壶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一坛酒慢慢悠悠地喝光,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晃了晃装满酒的酒葫芦:“很好,够喝一顿的啦。青梧,你吃饱了吗?”
“嗯,师父。我吃饱了!”
李青梧站起来说道。
刚才师父喝酒的时候,李青梧要了两个烧饼简单吃了。他自小随师父流浪江湖,山珍海昧吃的不多,风餐露宿却是经常。所以这山村野店的食物他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嗯,吃饱了。咱们就走吧!”
老人把酒葫芦系在腰间,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去。他似已喝醉,左摇右晃地想要摔倒。李青梧在一旁小心地扶着老人,看了恶汉一眼,见他还在呼呼大睡。又瞥了一眼门口的四个血衣人,他们神色如常,对自己的来去漠不关心的样子。
“这两伙人的模样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但看来并不是针对我和师父。江湖恩怨甚多,又不知是谁惹着他们了。还是离他们远点为好吧!”
李青梧心里这样想着,扶着师父走出了小店。
出了店,老人走路踉跄的更厉害了。李青梧吃力地扶着师父,努力不让他倒向一边。
“奇怪,以前师父喝酒虽然也曾醉过,但一坛酒是绝对醉不成这个样子的。今天怎么回事?”
李青梧心里嘀咕着,扶着师父已经走到了店旁的树林子里。一进树林,老人立马挺直腰背,迷离的醉眼也变得有神起来,和刚才喝醉的样子判若两人。
“青梧,那血衣人是冲我们来的!屋里那四个是来探风的,他们肯定还有同伙在附近。”
老人压低声音对李青梧说道。
“我们和他们无冤无仇,师父怎么知道他们是冲我们来的呢?”
李青梧听到师父这样说,惊讶地问道。他觉得那血衣人虽然不像好人,但是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地对不相干的人动手。
“自我们下了天外峰,一路走到这儿。沿途多处都有血蝙蝠的标记。江湖上这样的标记,一般有两个用处。一是为了联络同门,二是为了追踪仇敌。这血蝙蝠的标记,我以前不曾见过,应该是江湖上新兴的教派。开始我以为是他们同门之间联络的讯号,但是后来我们走到哪,哪儿就有这血蝙蝠的标记,我就知道,这是他们用来追踪我们的标记。我们早就被他们盯上了,至于这些血衣人为什么要找我们的麻烦,我还真是有点想不通。”
李青梧恍然大悟,这一路上原来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他不禁又对师父佩服起来,师父一路上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一切都看在眼里。
“师父,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这帮人追踪我们已久,想来对我们的行踪已经知道的十分清楚。想甩掉他们怕是不可能了。这儿距离中州城不过十数里之遥,小酒铺外的大道和林子里这条小路,都可以去往中州城。我们就从这条小路上去中州城吧!哼,就凭几个无名喽啰,我还没放在眼里。”
当下二人便从林子里这条小路走往中州的方向。此时已过晌午时分,天晚。林子里枝横叶密,阳光晦暗,林风阵阵,树叶婆娑作响,更显得幽深恐怖。二人行了一段路,来到了林中的一片空旷处。老人突然停下,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李青梧见师父望着前方,也顺着师父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的密林更加幽深,一眼望去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一阵风吹过,李青梧顿觉凉意袭人。
“各位江湖朋友,从天外峰便一直尾随跟踪我们师徒二人,可是辛苦。我们师徒俩潦倒落魄,身上既无钱财银两,又无异宝秘籍。不知诸位追踪我们,有何指教?今日这密林深处,更无他人在此,烦请出来见个面吧……”
老人的声音听着并不响大,却在林间盈回迭荡,远远地传了开去。
良久,不见有人答声。
李青梧刚想说话,只听一声尖锐的轻啸响破长空,随即又是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李青梧抬头望去,密林高处,一个血红色的身影在林间快速穿越,且笑且行,忽地双臂一展,宽大的袍袖灌满林风,飞将下来。那一瞬间,李青梧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只和人一般大小的蝙蝠。
那人从高处飞下来,落在二人的前面。李青梧看着此人的面目,不由得一怔。原来这人正是方才在酒铺遇到的那四个血衣人之一的年轻人。方才明明是自己和师父先出的酒铺,不知怎么他竟出现在自己的前面。
“其他人呢?”
李青梧心里一惊,望向四周,才发现和师父二人的左右后方向,各有一血衣人站定。他们一动不动,几与周围的密林融为一体。四人成合围之势,将二人围在中间。
“程老前辈风采不减当年,咱哥几个这点技俩从一开始就被前辈洞破,却不声张。到这无人之境,方才点破。程老前辈料敌机先,既不占先手,又给哥几个留了面子,我等深服之。”
站在前面的那人身材高瘦,目光如炬,看来是四人之首,他说完这番话,深深向老人作了一揖。
“呵呵,程老前辈,程老前辈……想不到程某年轻时一介狂徒,晚来也成了前辈。既已是前辈,尔等鬼鬼祟祟,潜行跟踪老朽这一路,意欲何为?”
老人面目平和,声音却不怒自威。
“不敢!”
高瘦血衣人微笑道。
“我等后进末学,怎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听说前辈多年前在那天外峰顶得一秘宝。我门主寻找此物良久,恨不能得。今次方知原来被程老前辈觅藏于身。门主苦寻此物成痴,程老前辈可否将此物暂借我等,与门主一观,解多年寻觅之苦。君子成人之美,还望程老前辈宽宏大量,解人之忧。”
这一番话表面说的客客气气,滴水不漏。实则笑里藏刀,步步杀机。
“老朽久不在江湖走动,却不知阁下何门何派?门主又是姓谁名谁?你说出来,说不定刚好老朽旧识。那时别说借了,就是送给老友又有何不可!”
老人眯眼微笑道。
“哈哈哈!看来程老前辈果然不涉江湖久矣。如果说当今江湖哪个门派声名最响,那除我们血衣门外,还能有谁呢?只是我们门主深居浅出,神龙见首不见尾。门主更是有令,不准本门之人外传门主名讳,违者重罪。是以,请程老前辈恕罪,门主名讳不便相告。”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便相告!不过也无妨,因为你方才说的什么天外峰秘宝,我想你们是弄错了,老朽多年前是有过天外峰一游,不过并未有什么秘宝。天外峰顶向无人烟,又何来什么秘宝?你们还是去别处去寻吧!”
老人摆摆手,示意为首的血衣人让出路来。
“好你个老匹夫,方才说借,现在又说没有。敢情来消遣我们来了……”
左边的刀疤脸一脸恶相,破口大骂,手里提着一柄,作势欲上前动手。
高瘦血衣人脸上阴晴不定,方才恭敬温和的态度也已消失不见,但仍微笑着对老人说道:“这么说,程老前辈是不肯成人之美的了?”
“不是我不肯,老朽也是本领有限,不能无中生有啊!”
“好!既然程老前辈不肯割爱,那就别怪我等粗鲁无礼了。只好在程老前辈身上搜一搜,还请程老前辈恕罪。”
血衣人袖袍一挥,只见原本安静的密林里又走出数十个血衣人,只是他们的血衣上并没有金色蝙蝠的刺绣,看来只是普通的门众。
“你们,去照料一下程老前辈和这位小兄弟。程老前辈是世外高人,你们可要小心在意,不可怠慢!”
“是!”
数十血衣人齐声答应,围城一个圆圈,慢慢向李青梧师徒聚拢来。
李青梧见他们来者不善,横身挡在师父面前。
“想要动我师父,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好!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气!程老前辈有如此高徒,令人称羡!只是今日困居此地,一腔热血就此绝矣,不免可惜!”
高瘦血衣人双手抱胸,向后退出几步,戏谑地看着李青梧师徒。
李青梧立于老人身前,眼看血衣众人越逼越近,心想对方人数虽多,倒也不足为惧。只是担心四个血衣人首领暗处偷袭,却也不可不防。为今只有先下手为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李青梧当机立断,身子猛地窜出到最前面的血衣人面前,身姿一矮,双拳齐出,击中两个血衣人的腹部。血衣人单刀还没来得及提起,身子已倒飞了出去。其余的血衣人没想到这个沉默的少年竟然敢先动手,纷纷举刀向前。
李青梧收拳疾退,回身一抓,抓住一个血衣人提刀的手腕,向前一引,前面的血衣人收刀不及,全部砍在这个血衣人身上。可怜这个血衣人一刀未出,竟被同伴们砍倒。
李青梧年纪轻轻,身法却甚是灵活。他在血衣人群里左闪右跃,前突后击,不时还打倒一个人。对方虽然人多,却连他的衣襟也捉不到。只是对方人实在太多,一时也分不出胜负。
血衣人首领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四人只是紧紧盯着老人。很明显,老人不出手,他们也不会出手的。只见老人气定神闲,双目微眯,嘴角含笑地看着战局中的爱徒,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安危。
双方又僵持片刻,李青梧毕竟年纪尚幼,实战太少,又以一敌众,渐感不支。在他又将一个血衣人击倒后,回身不及,被一刀拍中后背,倒在地下。但他立即一个滚跃,站起来倚在一棵大树前,众人提刀逼近,但骇于他的勇猛,一时也不敢太过上前。
就在李青梧被拍倒的一瞬间,老人动了。
原本老僧入定的老人身形一闪,直奔李青梧倒地的方向而去。他一动,血衣人首领们也跟着动了。老人的左右后三个方向的血衣人首领如影随形,同时朝老人的身影掠去。
老人的速度极快,哪知三个首领的速度更快,顷刻间已至老人身后,老人似乎毫无察觉,仍在向前飞掠。三人一剑一刀一掌,眼看就要触到老人的背心……千钧一发之际,老人一个“倒栽山”回身站定,腰腹一旋,上半身向前矮去,几与地面平行。三人刀剑掌贴着老人衣襟而过。老人出手如电,双手一击剑脊,一击刀背,将左右两人拨向两边。右手化指为拳,与中间那人拳掌相击,两人皆倒飞而回。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电光火石间几人已在生死间较量了一回,当真凶险已极。
“好!程老前辈以一敌三,尚不落下风。在下实在是佩服!”
为首的高瘦血衣人并没有和三人一起出手,他在远处来回踱步,看似轻松,眼睛却一直盯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并不答话,眼睛注视着对面的三人。方才与三人交手的一瞬间,他已清楚三人中,刀疤脸看似凶悍,其实刀法全仗力使,力尽则不足为惧。使剑的白衣剑客,剑法凶狠有余凌厉不足。唯有用掌之人,内力还算浑厚。自己若与他对掌斗力,一时不分高下,恐被刀疤脸和白衣剑客所伤。只有先快速解决另外两人,最后再与他一决高下。
当下计议已定,老人率先出手。左手成爪,右手成拳,拳爪双形,攻向右首的刀疤脸。
刀疤脸显然没意识到老人会直奔自己而来,而且速度那么快,转眼已近到眼前。刀疤脸一出神的功夫,迟疑之际先机已失,横刀一格,先作守势。
老人左爪迅疾如电,袭向刀疤脸握刀的手腕。刀疤脸刀势一引,变横为削,改守为攻。老人左爪上撩,躲过刀锋,右拳虎啸生风,欺进中宫,欲捶刀疤脸的心口,忽听背后铮铮剑鸣,长剑破空而来,刺向自己的后心……
一刀一剑,一前一后,刀光剑影,将老人笼罩在中心,情势已是万分的凶险。
老人当机立断,左手反捉刀背,撤拳回身,长剑刚好刺来,刀剑相击,铿锵作响。老人左手撤刀,化爪为指,点向刀疤脸的手腕。刀疤脸情急之下,抽刀疾退,但此时刀剑相执,使剑之人满心一剑刺穿老人的后心,所以全身的力全着于这把剑上,刀一撤去,剑上的力无处着落,使剑之人脚底一松,身子略微向前一倾,中宫大空,露出了破绽。
老人眼疾手快,抓住机会,右拳如猛虎下山,捶中剑客的胸口。使剑之人闷哼一声,身子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老人欲上前追击,忽觉背后风声响动。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掌袭来,老人回身一掌伸出。二掌相击,那人只觉自己像是击中了一团棉花上,掌上一股大力如石牛入海,杳无踪迹。想抽掌回退,却似粘上了一般。原来老人以掌中绵劲儿粘住他,使他进也不能,退也不得,外人以为二人旗鼓相当,其实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刀疤脸见二人对掌,一时不分上下,心下大喜。横扫挥出,欲取老人性命。
老人掌力对拼中胜券在握,随时可撤掌还击,并不担心刀疤脸的偷袭。但是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动手的高瘦血衣人动手了。他一动,速度之快,远在另外三人之上。然而他并没有袭向老人,而是直奔李青梧而去。
李青梧在与血衣人门众的交战中,从一开始的上风已经渐渐落至下风。但是对方也由一开始的三十几人变成了十来个人左右。双方此时势均力敌,谁也不能短暂取胜。
血衣人首领瞅准时机,纵身一跃,袖袍一展,像一只血蝙蝠凌空飞渡,直取李青梧。
老人见青梧正与众人交战,无暇顾及血衣人的偷袭。暗叹不好,慌忙撤掌,回身相救。血衣人快,他更快,瞬间就追到血衣人身后,举掌欲劈。血衣人脸上浮现出了阴狠得意的笑容,突然回身,寒光一闪……只听老人“啊”的一声,受伤倒在地上,手臂上一个一尺多长的口子,鲜血顺着伤口不停地流了出来。
再看血衣人,右手上竟多了一柄利剑。剑长二尺有余,剑神隐隐泛着妖红之色,剑身柔如绢,曲如弓。血衣人手腕轻抖,剑身复又变直,竟是一口精铁软剑。
软剑不同于一般的硬剑,属于奇门兵刃。因剑身曲软无方,收放极难,故用软剑的人少之又少,但此兵器一旦练成,锋出无定,神出鬼没,端的是非常厉害!又因软剑可弯曲自如,用剑之人多藏于束带之内,更可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老人看到血衣人手里的妖红软剑,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声道:“赤练软剑,向为武林魔头红毒蛇沈红瑛所有。你是这魔头的什么人?”
血衣人笑道:“家师已隐匿江湖多年,如今还记得她老人家的也只有像您这样的老前辈了。”
“哼!沈红瑛虽为女流,但心狠手辣,心肠歹毒,祸害武林,多少人想除之后快。只恨没能让我碰到,不然定毙她于掌下!”
血衣人脸色一变,大怒道:“辱我师尊,找死!”
赤练软剑抖动如虹,刺向老人。
老人凝神贯注,举掌迎战。刀疤脸和另外一人也从两侧攻来。老人以一敌三,却与刚才的形势又不同。刚才自己能稍占上风,还打伤了使剑的那人。但现在自己左手臂受伤,血衣人首领又比刚才那人强出太多,赤练软剑如毒蛇吐信,暗藏机锋。三人前后夹击,老人守多攻少,渐落下风。
李青梧见师父被三人围攻,冲破众人来救。刀疤脸横刀拦住:“小子,乖乖让你师父把东西交出来。爷爷高兴,兴许留你性命,否则……嘿嘿!”
刀疤脸狞笑着,连上的刀疤也跟着抽动,甚是可怖。
“丑八怪,赶紧让你的同伙住手。跪下给小爷磕几个响头,磕的响了,小爷让你滚蛋,磕的不响,小爷让你好看!”
李青梧乱战中依葫芦画瓢,学着刀疤脸的口吻回答道。
刀疤脸大怒,双手举刀当头便劈。李青梧慌忙后退,刀疤脸一劈不成,变劈为削,步步紧逼。甚是沉重,在他手里竟然虎虎生风,一刀快比一刀。逼的李青梧只能闪避,哪里还有还手的空。
另一边,血衣人赤练软剑剑光重重,始终罩着老人。老人忌惮赤练剑的变化无常,拳掌不敢近身,正自陷入苦战。背后掌风耸动,老人回身一掌挥出,双掌相交,那人直接崩飞出去。但赤练剑长剑无声,也从后方追至。饶是老人闪避迅疾,终究还是差了一步,软剑在血衣人手里刚挺中直,贯胸而过。老人血流如注,气息一滞,栽倒在地。
≈ot;师父!≈ot;
李青梧见师父中剑倒地,悲痛地大吼一声,冲破众人,冲到老人身边。
他将师父上半身扶起,见师父胸前尽被鲜血染红,面如金纸,一时间仿佛老了好多岁。自己从小与师父相依为命,师父对于他来说,是亦师亦父。师徒情笃,此时见师父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心里如刀割般难受。
他小心将师父扶好,站起来对血衣人首领怒道:“你无端伤我师父,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言罢挺身向血衣人首领奔去。
血衣人首领冷笑一声,赤练软剑毒蛇出洞,点向李青梧。
刀疤脸和独眼龙也一齐出手。
李青梧怎敌的过他三人合围,斗不多时,身上已被赤练剑伤到多处,只是三人有心戏谑他,没下重手,所以李青梧仍能与之纠缠。
又斗几合,刀疤脸挥刀扫来,李青梧急势里以手捉刀,反将刀锋撩向独眼龙。独眼龙掌风急变,向上一翻,重重拍中了李青梧的胸口,李青梧立时口吐鲜血,摔出去老远。
这一掌势大力沉,李青梧只感全身气血翻涌,骨头都要散架似的。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欲上前再战,但身子还未站定,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光一样,眼皮重的也抬不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