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八
和陈期恰恰相反,安辰的寒暑假作业每次都是拖到最后,他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做,弹钢琴、打网球、揍陆虎、大冬天在房顶上支个筛子学闰土捕鸟,每一件事情都比做作业要有意思很多。
开学前两天他缩在卧室恶补作业,连写了十四篇日记后心里只剩下后悔,他就不应该拒绝陈期帮他写作业的建议。
就应该把陈期抓来他房间,幸灾乐祸的看着她写完语文写数学,写完数学写英语,自己在旁边一边吃果冻一边看电影,一个字都不帮她写。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安辰只能咬牙切齿的对抗剩下的十六篇日记。因为他们班作文分数普遍偏低,语文老师居然额外加了十篇日记,三十篇日记写的安辰头秃,为了完成作业,他只好冒死拿来了安冀小时候的作文本,修修补补凑成了自己的寒假快乐生活。
开学第一天基本上等同于噩梦,徐中老师对于作业要求甚严,没有给他们丝毫钻空子的机会,早上六点四十到教室那就从六点四十开始收作业,每一竖排派出一个小组长,小组长清点作业人数后交给课代表,两个课代表分别清点一次,统计好没有上交的同学名单,七点十分交到各科老师手里。
一时间教室里热闹的像要打仗。
陈期想起小学时每次假期后的开学第一天,大家总是早早到教室闷声抄作业,那应该是班里最安静的时候,所有同学分工明确,地理位置好的帮忙盯着老师,同桌和前后桌负责打掩护,像她们这些成绩靠前的人,只负责提供作业范本就可以了。
那时候她无事可做,就一边背单词一边看他们补作业,这种站在众人之外的审视视角总能带给她奇特的感受,她记得一个胖胖的男生特别厉害,明明手指短小肉嘟嘟的,但是抄英语单词时能拿两个笔同时写两行。
作业让大家无所不能。
只可惜那样的盛况再也不会有了,徐中毕竟和徐小不一样,它留给人喘息的机会变得更少,班主任六点二十就到了教室,收作业时一直像只猎鹰一样站在讲台上巡视,大家在习题册的内页写上名字都会担心被骂磨蹭,哪里还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补作业。
七点十分,班主任跟着课代表回到了办公室。
七点半,班主任拿着名单进来,冷着脸叫了几个男生的名字出去,在楼道里一通臭骂。
即便是徐中的高材生们,身上也有着惰性和侥幸心理,人类都是相似的,所以每个学校都有完不成作业的学生,只是数量和老师的严查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班主任的训斥穿过全班早读的声音传进来,消停了一整个早上的余期摇摇头感叹:“什么叫顶风作案,这就叫顶风作案,谁不知道咱班班主任更年期,这不就是往枪口上撞嘛。”
“得了吧,要不是我放假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你要写作业,你现在也是外面罚站队伍的一员。”陈期想了想,赞许的看着她,“不过也难得你这次这么听话,我之前让你背古文你可从来不上心。”
“这你就不懂了吧,过年收红包,财大气粗懂不懂,只要我有钱,我想干嘛都行。”
陈期愣了愣:“什么意思。”
“你这种好学生啊,就是见识少,作业这种东西找代写啊,五十块钱一本,写满三本打八折,日记还能根据你的年纪性别性格喜好量身定制呢,怎么样,人性化吧。”
挺厉害,陈期默默算了算,徐中的作业那么多,她可出不起上千块的昂贵费用。
“兄弟,都什么年代了,有钱能使磨推鬼。”
班主任忽然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门口,陈期埋下头悄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余期收到信号连忙坐好,装出一副认真读书的样子。
余期家有钱,陈期知道。
徐中的学生一大部分都住在林城东北面的高档小区里,那些小区围成半环形,近些年四周的设施变得愈加完善周全,比如新建起的带游泳馆的体育馆、六层的高档商场、美食街和私人影咖组成的商业街、以及遍地都是的培训班和教育机构。
陈期有时候看着余期和同伴一起回家,看到那些女生的背影总会神经质的觉得,这些女孩一定成绩优秀长相漂亮甚至能歌善舞,温和懂礼大方善良。
虽然并没有在少年宫学习,但她总有一些机会能旁观少年宫的学生,妈妈对花钱一事的忌讳让她从小对钱也格外敏感,这种习惯总是让她不自觉的留意一些事物的价格,所以她小时就隐隐知道,额外的知识获取和人才培养,有时候是富人才有的消遣。
惟肖去其他城市参加一次舞蹈大赛要花费几千元甚至上万的路费,惟妙的笔墨纸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安辰的钢琴三万元,打网球用的是八九百的拍子,虽然自己也是小康家庭,但对比之下,自己好像过分的穷了。
更不用提能花上千块雇人写作业的余期。
“这和年代没关系,无论什么时候,有钱都能磨推鬼。”
“啥?”余期没听清,侧过头看向她。
“没什么,我是说你下次找我,我友情价,五折。”
141
第三节课下课惟肖还没有回来,陈期终于坐不住拉着余期去办公室探风声,老师带着学生和家长去了会议室,她们扑了个空,只能打道回府。
回程余期要去上厕所,陈期站到楼道尽头的窗户前等她,想起之前安辰还纳闷的问过她,你们女生为什么总要一起上厕所。
正想着,身后忽然想起安辰的声音,陈期轻轻弯起了嘴角,心想你真是经不起念想。
“我刚还想去你们班找你呢结果就在这撞见你了。”
“找我?干嘛。”
“陆虎校服坏了,我中午陪他去小胡同修,我是想让你先走吧,就不用等我俩了。”
“好。”
原本兴冲冲的安辰听到这句话突然垂下眉毛,有些失落的问她:“期期,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说好。”
陈期哑然失笑:“那难不成我说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算了我没什么意思。”安辰别扭的皱起眉头,还是不甘心,“你就不能对我热情点嘛,就比如说。”
陈期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比如说什么?”
安辰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气的恶狠狠的发小脾气:“你回去和阿姨说,我晚上去你们家吃饭。”
“啊?为什么突然来我家吃饭。”
安辰抱着胳膊,理所当然的耍无赖:“因为你不来我家吃饭我就只能去你家吃饭了啊。”
“吃饭?什么吃饭?吃什么饭?”正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余期突然像个幽灵一样冒出来,上午第三节课只是饥饿的时候,一听到饭她眼睛都直了。
余期一个闪身插到他们俩中间,疑惑的看着安辰,老母鸡护崽一样问:“你谁?”
安辰愣愣的看着这个嚣张的短发女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接什么话。
“你是?哦哦,四班的班长?”余期盯着看了一会儿记忆力才上线,“不好意思失敬失敬,过了一个寒假我都把你忘了。”
安辰尽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咬了咬牙,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女生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糖葫芦呢?”
“糖葫芦你说陆虎?”
“啊,是,陈期和我说的,说你们小时候给他起的外号叫糖葫芦。”
原来期期和你说过我啊,我还以为被人抢了位置的阴霾瞬间消失,安辰笑的阳关灿烂的看向她:“他被老师叫去挨骂了,哈哈哈哈。”
“你兄弟被挨骂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不是不是。”安辰摆摆手,收回一脸傻笑,“期期之前和你提过我、们俩啊。”
“期期?”余期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八卦的看向一旁事不关己躲闪看天的陈期。
“哟,你们挺熟啊。”
余期揶揄的口气让安辰的自信心瞬间膨胀了一倍,他郑重的拍了拍余期的肩膀,手上的力气像是要把余期从四楼拍下三楼。
“那是。”
安辰的得意劲还没来得及隐藏,就听见余期疑惑的说:“可是陈期说不熟啊。”
安辰垮下脸:“不熟?”
“对啊,她说都快记不得你们长什么样了。”
一旁的陈期见要露馅,立刻用微乎其微的嗓音喊了一句余期,但瞬间被安辰的声音盖过去了。
“忘了我什么样了?”
“废话,谁还记得幼儿园同学什么德行啊。”余期白他一眼,“得亏我们陈期记性好,不像我,你剪个头发我就认不出来了——等等,出正月了吗,你有舅吗?”
安辰第三次咬了咬牙,他忽然很想念去挨骂的陆虎,他看着一直在自由发挥的余期和一脸死亡笑容的陈期,实在不知道该揍谁。
“你真是和她这么说的?”安辰扭过头,看向一旁装死的陈期。
陈期挂着笑小声解释:“因为当时在,吵架。”
余期一头雾水的打断了她:“吵架?谁吵架?你俩吵架?为啥?”
陈期一把捂住了余期的嘴,眼神传达出一个“你再说话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的深刻含义。
“所以你真是和她这么说的?”安辰重复,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陈期艰难的点了点头。
铁证如山,事实当前,她向来不在板上钉钉的事情上挣扎。
安辰憋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认真的总结发言:“我去你家吃饭,我去定了!”
“陆虎来吗。”
“不来,让他去我家吃!”安辰气哄哄的往教室走,“不对,不给他饭吃,让他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