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孩子早当家，承草儿今年十三岁，却有了一身的腱子肉，因而他不像十三岁，倒像十八岁。

    在承草儿的记忆中，没有父母的印象，只有爷爷的辛劳。承草儿的爷爷，承老汉的手是一双粗糙的大手，却能够轻柔地擦拭承草儿的屎屁股，却能够把那么小的针，穿上线，细致地缝补承草儿的破衣裳，却能够擀出薄且劲道的面条来给承草儿吃。生活上的点点滴滴，有人说在家里非得有个女人打理才好，可看承老汉对承草儿无微不至的照顾，似乎没有女人这个家也不是那么难撑。

    承草儿八岁就能拎得动齐腰的一桶水。九岁挑担，至于下地干农活，三岁，嫩手一把拔住一撮小草，虽然最终只能拔断几片叶子。如今劈柴，抡得起斧头，砍起柴来大半天不气喘，不脸涨。

    “爷爷，你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皱纹？”

    承草儿知道了生命都会有盛衰，好比树木春天会发芽长叶，秋天就会落叶凋零，人经历了一定的年月会慢慢变老，但他还是想问承老汉。

    承老汉笑了，脸上的皱纹因笑颜变得细腻了些，光亮了些，可褶沟也深了些。

    “爷爷老了嘛！”

    “爷爷不老！我不让爷爷老！”

    从承老汉嘴里说出个“老”字，承草儿心里没着落地慌。

    “呵呵呵，好，草儿不让爷爷老，爷爷就不老！”

    家里有一头老耕牛，这老耕牛的力气一年不如一年，最近胃口也不好了，承老汉亲手调拌的草料只嚼了两口就不吃了，下地拉犁耙，非得抽上几鞭，它才肯使力气。

    毕竟是十几年的老伙计，卖掉吧，舍不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不卖掉……

    有一次，承草儿赶着老耕牛下河喝水，谁成想在回来的路上，这老耕牛走着走着把自己的脚蹄子给扭伤了一只。

    “这老牛可怜呀！”承草儿心里想。

    帮了爷爷十多年，苦活累活没少，按说它该是个英雄牛，当累死在田地！

    瑞雪兆丰年，今年春耕是个好开头。一大早起来，承老汉就往牛棚里赶，准备牵牛套犁耙。

    然而当他到达牛棚，那头老耕牛却不见了。

    承草儿起来的时候，承老汉已经在村里前后找了一圈。

    “爷爷，下地吧！”

    “嗯，好！”

    “爷爷，老耕牛呢？”

    “不见了！走，咱爷俩下地！”

    老耕牛不见了，承老汉不打算找了，有村民说可能是被山里的大王给掳去了，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值当了，得罪山大王，全村人跟着遭殃，如果不是，或者被狼拖去了，横竖也该是个凶多吉少，找到也没有用了，如果无恙，它认得回家的路，不过，它若通人性，也许不会回来。

    承老汉联想到自己，老了怕也是个拖累，拖累草儿，虽说草儿孝顺，不会对自己不管不顾，可作为自己最疼爱的孙儿，总想留最好的生活给他，到那时，如老耕牛这般的结果，不辞而别，杳无踪迹，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田地里的犁耙一下子变得笨重，承老汉拉犁耙，承草儿推着，走不到两步，肩膀像撕裂了一样，而泥土也只翻了浅浅的一层，远不如耕牛那样的效果，如果泥土不能够彻底的翻新，那种出来的东西也不可能硕果累累。

    太阳落山了，爷孙俩抬着犁耙，在夜色朦胧的乡间小路上走着，以前只需要承草儿牵着老耕牛，爷孙俩会聊着天，一路上是笑，现在爷孙俩都沉默着，没有人开口说话，都仿佛有心事在想，一起在夜色的浓郁中淹没。

    在这凡世间的九重天外，有一片区域，是上古仙王玉华天尊开辟的长生道场玉华宫，在这玉华宫之内有一处禁地，封印着妖界之主卷天神牛。

    这禁地是一座通体黝黑又遍布金色符文的大山，时间久了玉华宫的人都习惯叫它囚牛山。

    山体整个呈现出一枚方印的形状，据说这是玉华天尊携带多年的一件神物，名叫镇天印。这镇天印印身符文繁杂，可大可小，拥有锁闭空间的神力，其威能展现之后，万里空间锁闭，就算玉华天尊他自己都不见得能够跳脱出来。

    这里面的那头牛死没死不知道，6只是每日照例有玉华宫弟子查看和修补山体上的符文，这是来自当任宫主的命令，违令者当即逐出宫墙，自然是没有人怠慢。

    这头牛应该还活着，虽已过万年。

    可也说不准，就有那么几个偷懒的弟子，在修复符文这件事情上省个几笔，好抽空做一些自己所嗜好的事情，比如喝口酒，下几个棋子，打坐修炼一下也是好的。

    什么牛这么不消停，浪费爷们儿的大好修炼时光来看守？一万年了，牛骨架也该化成飞灰了吧！

    就是这么几个拥有这样想法的人，成功地让这位虚弱的妖主敏锐地察觉到空间的一丝松懈，继而逃出生天。

    在接下来的几年，玉华宫上下竟然也没有人对于这头牛的遁逃有所察觉。

    这一天，承草儿早早地起床，在经过承老汉房间时，听得震天的鼾声，蹑手蹑脚地溜出门外。

    天还未亮，春风依然有几分凛冽。承草儿沿着去往集镇的小路，嘴里哼哼着，显得十分兴奋。通常都是爷爷带着一起去集镇，那热闹的场景，给承草儿留下许多欢乐。这一次，是偷跑出来的，回去后难免会有一顿责怪，但他已经决定去做一件大事，那就是为爷爷买一头牛。

    承草儿所要去的集镇名叫孝朱镇，位于泽圣国西北边陲。泽圣盛世，天下太平，人们安居乐业，虽说生活在边陲，日子清苦一些，时而又有山贼的搅扰，可只要没有战事发生，依然有着它自己的幸福味道。农耕时节，人们喜欢赶早集，是以即便是清早，孝朱镇上的热闹也丝毫不比其他时段差。

    卖早点的自然多，大概过了辰时，牛场也开门迎客了，大家卖牛的，买牛的，整个场地，在孝朱镇西南占地有五进院落那么大，牛哞声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叫唤起来。

    孝朱镇这一带，人们比较喜欢养牛，牛的作用已经涉及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除了耕地用耕牛，远行代步用牛车，上升到更深的层面，逐渐形成了一种牛的文化，像牛头节舞牛头，疯牛日观看万千头牛在街道的狂奔场面。

    承草儿今天显得格外沉稳，他知道和这些做生意的大人们打交道比较耗心思，首先一条在阵势上不能乱，不然会吃大亏，为此他今天甚至穿上了唯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穿的那套新衣裳，他本来就显身材，那是一套银色的袍服，流动的质感，颇有几分华贵的气色，加上样貌也不差，穿上去，谁会看出来这是农村出来的放牛娃，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样着装起来，走到哪里都会有人高看两眼，有时候办事也都会顺顺利利，不用担心暗地里的手脚。

    这牛场可以自由交易，卖牛的在这里设有摊位，只需缴纳一笔租摊费给牛场。另外，牛场也设有物品鉴定和兑换的场所。承草儿没有钱两，不过他有一块玉佩，牛场的鉴定结果可以兑换三千五百金币，足够他买一头牛了。

    听承老汉说，那玉佩是承草儿母亲留下的，自从老耕牛不堪耕作，承草儿就想把玉佩换些钱来，买一头壮实点的牛，这份心思曾被承老汉打断，不管怎么样，这是父母留给承草儿的唯一的一点念想。

    “两千金币，不能再多了。”

    “好！小兄弟是爽快人，这样，小兄弟你再加一百，我把这一头瘦的也一并送予你。”

    这个卖牛的也是有意思，他骨瘦如柴，嘴角上有颗痦子，眼神飘忽不定，时而困意上来，便打个大大的哈欠，一开口就要四千多金币，这都赶上牛场里名贵牛的价格了。

    其实一开始承草儿有考虑过买一头牛场自养的，只是那都是固定的价格，不像这样找卖牛贩三言两语就能把价格讲下来，只不过翻了一倍的跨度实在让人觉得不放心，再加一百居然还可以买一送一。

    两千金币，是承草儿所能出的最多的价格了，本来玉佩能够兑换出钱就极为不易，牛场里的服务是势利惯了，得亏他着装得体，要不然根本就迈不过那道门槛，他摇了摇头，不由得又看了看那头黑色皮毛，显见骨架的瘦牛。

    “五百？”

    嘴角痦的痦子一晃一晃的，不肯放弃。这是出钱最高的顾客，之前价格讲到五百都没有要。

    然而那头瘦牛似极不情愿地哞哞叫了两声，承草儿听着不由得好笑，尤其是嘴角痦眼神回瞪，以及接受到讯息，瘦牛头一缩不敢再出声的情景，更使人忍俊不禁。

    另一头看起来倒是健硕，也是黑色的，有两根弯弯的角，眼睛是闭着的，不过刚刚讲价格的时候睁开过，现在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不关它事的样子。不知为何，看着这两头牛，一壮一瘦，承草儿觉得很特别，这种特别不是单纯的体格上透露出来，如果说是骨子里的习性，那也不准确，反正他只从那眼神当中捕捉到一点，那就是这两头牛不像牛。

    “好，两千五百金币，这两头牛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