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鞋面踩地的“哒哒”声,口鼻喘气的呼吸声,还有浅浅的心跳响。整个空间仿佛一个死亡山谷,安静而又让声音凝聚。
忽然间,发出了一个沙哑而又轻微的声音,沧桑古朴徐徐入耳,隐隐有一种亘古至今的韵调。其实出现的很突兀,却没让任何一个人觉出害怕和惊讶来。
“且直行,不久便能破迷云。”
有人无奈的丢下指北针,一步步的紧张的保持直线行走,指北针随意摆动着针尖。
有人微微一笑,这定然是骗人的,果断该换了方向,就是不走直线所知的方位。
有人寻着这声音而走,有人不被影响继续之前的路。
黄凉收起了阳石和亡水,轻叹一口气。李起书交代的这两样可以辨别方位的物件没用。阳石根本就不能在这里光耀,手中的亡水亦散发不出本身的恶臭味。好在他落地后就不曾动过,身后就是那片围困林,只要背着它走,要么正确到鬼谷,要么错误重进另一边的林间,不管是哪个至少是有方向的,不至于会在半路陷进更大的疑惑当中。
记得刚到北邙山的时候,修炼者的世界就这么直白的摊开在二人眼前,多少玄妙怪奇,多少匪夷所思,多少万千变化。临到选择之时,根本就无从下手。李起书听完授课教习的话,什么都没选,钻进了旧书楼,一待就是一年。这期间黄凉学学这学学那,每天都在猎奇和进步中渡过,看起来也不错。
一年后,李起书从书楼出来后选择专精医修,不过问其他任何法门。黄凉倒是都会一点,可真要说更喜欢还真就不好说。
一个月后,李起书跨入离凡境。
黄凉有样学样的也钻进旧书楼看书,几个月的功夫一点长进都没有。李起书那时候就已经凭借自己独立炼制出了医具:也就是他一直背着的那个竹子编成的糊了白纸的小人。
二人在阴暗之地时候半斤八两,可是一出来后,李起书就在飞快的成长,黄凉连离凡境的门槛都摸不到。于是他也去学了医术。在他看来既然他们都差不多,那么肯定是医术适合他们。结果,又是半年,依旧无果。
李起书不再修炼,弹琴写字烧砖做屋,就跟一个俗世生活的人一样,便是如此却又入启灵境(只不过他没有往上报)!
“为什么!为什么你随便做什么,都能进步巨大?”
李起书脸上总算露出了心安,“和人较劲是好事,可当遇到困难无法解决的时候,不要总想着单枪匹马。”
黄凉倔着脑袋,“我只是气不过,并不是服输。”
李起书悠悠点了点头,“无妨,只要你来问了,就是好事。”
二人虽然是从阴暗之地逃出来的,但也就是搭伙合作的关系,并无什么很深的感情。
“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虽然我也好奇一些其他的法门,但我能控制住自己,想想就好。”
黄凉有些艳羡有些惭愧的挡着脸,“其实挺羡慕的。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小时候我娘问我想吃什么,我总是想半天,可能都想吃但那时候家里穷。我爹就简单了,桂花糕糖葫芦,要哪个?我一定立马就能回答。”
李起书赞许的看着黄凉,多少有些意外这小子居然如此坦诚。黄凉并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坦诚,因为除了爹娘他鲜少和人说话,所以这时候的他每句话都是内心真正所想的东西。
“那就先挑两碗你想吃的菜,把它们和桂花糕糖葫芦换一换,选出一个来。然后再选两个菜,依照这般下来,你就会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黄凉恍然大悟,看着李起书推过来的纸笔立马丧气垂头,“我,我不会写字。”
李起书将纸笔挪了回来,“我问,你答,我记录。不过这之后你要来跟我学写字,我还没当过别人先生呢?”
就这样,在一系列的选择中,最后定下来的就是:斗修。
“既然选择好了,那就用尽全力!不要看别人闲雅轻松而艳羡,也不要因为进展受阻而自疑。适合的路一往无前,不适合的路越早知道就能越早更改。”
所以黄凉走的一往无前。
迷云之中,费力走直线的故意折返的一个个都重新回到了围困林。这可不跟入口一样,有准备的时间,运气好的只是被困,命不好的直接死在花牙之下。而寻声而去的那些,陷入了无尽的迷云中,不晓得走多久才能出来。
唯有那些不为所动坚定脚下路的人,终于从迷云里行了出来,看见了那山包连绵包围着的鬼谷。鬼谷入口需得入夜才会打开,入口附近三三两两的站着十来个人。
这些人其实都相互知道,算是同一辈里离凡境的翘楚了。辛天锡没有食言,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宋锦彦的事。宋锦彦不为所动,“香包谁都可以有,话也是谁都可以说,我说你辛天锡爱吃狗屎,难道你就爱吃吗?”
辛天锡恨得牙痒痒,人都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要说实力他可比宋锦彦强上不少,但总归是同门,闹归闹他可没有真要打人的意思。兵和秀才斗嘴?那不就是找羞辱吗。
“你既然说香包是你的,那么我来问你,上面绣着的图案是什么?”黄凉从远处走近加入了这争执之中。
辛天锡这回是真的高兴,发自肺腑的拍了拍黄凉肩膀。
宋锦彦也高兴,他带来的八十多人,最后进来的只有三个,这三个还要另给一份钱,如今来了个不要钱的自然高兴。
“猪,长耳朵的猪。”宋锦彦得意满满的回答到。
黄凉冲辛天锡点了点头,远处的他听到了全部对话。
“那你把香包侧放对着光看看。”
宋锦彦无所谓的照做了,结果在场的人都笑了。
“空间真的不小,有一个店面那么大。”
李婉婉得意的扬起鼻子,“那是,我也是花了好些时间炼制的呢。”
“真好,空间也大,香包样式小巧,连上面绣的这只猪……兔子也好看。”
李婉婉“哼”的一声抓过去香包,背过去捣鼓了一会儿,古灵机怪的说道:“现在好了,你不会认错了。”
光线之下,侧躺的香包图案上显现出一个字来,“兔。”
宋锦彦可笑不出来,装作无所谓道:“这香包是别人送我的,有些小机灵在上面我不知道也很正常。”
辛天锡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耍赖,吹了吹额头前的碎发,“你最好把香包还给黄凉。”
宋锦彦有些胆怯,辛天锡这种动作意味些他绝对认真了,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不想丢人。反正他吃准了辛天锡不会当面出手,至于回去宗门挨打挨罚那就是后话了。
黄凉点了点头,“那倒也是,这种小伎俩市面上也有。”
宋锦彦有些迷糊,辛天锡胳膊肘碰了碰黄凉手臂,说这干嘛?
“那你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宋锦彦明显下不来台了,依旧色厉内荏心里安慰说:反正都是些东西,我也可以有啊。
辛天锡感受到手肘处回应的碰触,收起了方才的认真,端着手臂开始看戏。
“我这人有个穷人习惯,但凡是我的东西,我都要写上一个凉字,那怕是铜钱。我想,你这个香包里应该不会出现写了我名字的东西吧?”
宋锦彦终于脸色大变,他根本就打不开这香包,如果真的如此,那就是抓贼抓脏了。
辛天锡心里舒坦极了,竟是起哄道:“打开看看啊,我觉得不会有。”
宋锦彦长吸一口气,然后摆出了一张歉意的脸,痛快的把香包递了过去,解释说:“这是临出宗门时候门下人捡到的,我本来打算此次回去上交给宗门。没曾想黄凉你说的跟实际情况一模一样,那么我这里就物归原主了,刚才多有得罪了。”
一番话语说完,不但解释的合理完全把自己择了出去,而且还彰显了他的品行。辛天锡心里极度不爽,就看到了黄凉递过来的一个眼神。
黄凉接过香包,把身上好些东西都放了进去,然后挂在腰间。辛天锡及时的发问:“你不是说都要写字吗?”
黄凉随口说道:“刚才说着玩的,谁会那么麻烦写名字啊。”
场间一顿,众人齐齐看向宋锦彦,宋锦彦脸皮抽了抽没有说话,默默的退后了一段距离。
辛天锡没想到自己也参与这场戏当中,若不是顾及宗门颜面,必定是要和黄凉对掌相庆的。
天色很快就暗了,月光久违的映照此地,一团团灯笼样的白光凝结在围困林内迷云中弟子周身,他们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鬼谷内,其实就是七个人以及他们的高级炮灰,总共二十二个。其他人都带着两个炮灰,只有辛天锡多带了一个黄凉。
“一会儿进去,你不用保护我。就顾你自己,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纯净的魂魄。”
黄凉摇了摇头,他清楚若不是有辛天锡这老虎撑腰,他这只狐狸可唬不回香包。
“我又没给钱给你,你现在管我要我也不给。难得碰见个有趣的家伙,就这么说定了。”说完辛天锡就开始闭目养神,为进去鬼谷之中做准备。
黄凉也不多说什么,抬眼看了看外面的那些山包,想起了李起书的交代,心里忍不住吐槽道:这不就是矮子里面挑高个吗,都是山包还说什么最高的山尖。
宋锦彦阴沉的低着头,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杀了黄凉!怨恨之深、歹毒之甚,竟是咬破了嘴唇不自知。
鬼谷深处,响起了“嘿嘿嘿”连绵不断的令人恐惧的笑声。伴着入口一打开,里头即刻安静下来。
山包某处,一个身影侧着耳朵。虽然止的及时,可它还是听到了那笑声,然而双目不能视,哪怕它从来都喜欢仰头观天,也不知道今晚的月亮是多么的圆。
阴暗之地旧址之中,残月当空。李起书嘴角轻提,这里果然并不是“废墟”。